第81章 错了就是错了
“纪希颐你搞清楚,我不是信她的片面之词,我被绑的时候,你和阿尔萨德的通话,我听得清清楚楚,他说加码,只要你帮他打垮科恩,他不但放了我,还会助你竞选获胜,你说,给你点时间考虑,”鄢澜看着她的眼睛,“给你点时间,我难以想象,你在看到他们脱了我的衣服给你发去的视频时,你还要时间,我更难以想象,在那之前,你居然一直不救我。”
“我在想办法啊!”纪希颐竟红了眼圈,“你怎么知道那几天我又是怎么过来的?”她平静了一下自己,接着说道,“科恩和阿尔萨德原本各有各的山头,互不干扰,但耀石那次收购,科恩动了阿尔萨德的蛋糕,阿尔萨德绑你时,我苦苦哀求科恩,能不能把那次获的利吐出来,吐还给阿尔萨德,就当救我一命,以后我给他当牛做马,可他嘴上说要帮我,说我的事就是他的事,但行动上拖了几天,根本就不愿意动自己的腰包,再加上蒂凡尼不愿意救你,这对于她来说就不是坏事,鄢澜,我不是在等着阿尔萨德加码,而是科恩寒了我的心,等阿尔萨德打那个电话说加码时,我就想着答应了吧,答应了既能救出你,又能摆脱科恩这帮见死不救的人,结果你出来了那么恨我,你觉得我为了升官丧心病狂,我就没有委屈吗?我到底做了什么丧尽天良的事让你恨成那样?”
“你从一开始就错了,并且到现在都没有反思过,”鄢澜平静地看着她,“你到了洛杉矶,选择跟这帮人为伍时,就错了,你忘了一个法律人身负的使命,忘了入职司法部的宣誓,你劈腿第三者,忘了做人的良知。如果开头那步你不走错,留在波士顿好好工作,哪怕你去了洛杉矶,遵纪守法好好在州政府做事,后面的一切就都跟你无关,也不会给我带去那些苦难,纪希颐,事到如今,哪怕这里面有些我不了解的细节,也无法反转你做错事的事实,错了就是错了。”
纪希颐还想说什么,双唇颤抖着,看着鄢澜那张平静而坚定的脸,半晌,“我唯一对不住你的,就是和蒂凡尼……所以你今天把她给你的录音交出来,告我谋杀吗?你知道我再恶劣也做不到杀人,何必呢?”
鄢澜依旧看着她,没有回答这件事。
“当初她去了欧洲,对远在M国的我无能为力,就出此下策录了音交到你手上,同时还不忘给我也准备一份,她这不就是想看我们互相残杀吗?我当时就把它毁了,你却还留着,过了这么久依然让她得逞了。”
“我不让谁得逞,我只想让犯罪的人得到应有的惩罚,你有没有谋杀,律法说了算,哦,我忘了,你可能早就不相信律法了。”
纪希颐看着她的眼睛,试图从那里看出这句话外的情绪,它可以是疑惑,也可以是理解,甚至可以是恨,但却看不到了,鄢澜的眼睛里没有恨了。
“鄢澜,出庭前要见我,你的目标是什么?你可以说说。”
“我没有任何世俗意义上的目标。”
“没有吗?如果是为了满足你的任何情绪价值,你可以等到最后再来见我的,还是说,你不确定最后的结果是不是你想要的?你刚刚那一系列对我的指控,我都收下,我只想问你,需要我做什么?”
鄢澜站起身,“不需要了。”
纪希颐不解地抬头,“你确定吗?”
鄢澜垂眸看她,“或许我还想跟你说一句,想想爱你的人吧。”
“爱我的人?这世上还有什么人爱我?”
鄢澜将双手撑在案桌上,“你还需要多少人呢?人与人之间真的只有‘世俗意义上的目标’吗?你的父母,他们对你真正的希望是什么?你母亲当年那样赚钱养你是为了让你以后犯罪?为了你将来为了权力不择手段?”
纪希颐眼中闪过惊恐,这件事情,普天之下她只跟查琳说过,就连事件当事人,自己的母亲,也从不知道自己知情,惊恐散去了,剩下一丝绝望,“你找过查琳?”
“是她找的我。”
纪希颐眼中的绝望又变成苦楚,眼神空洞了,“当年我获得民选多数票,成为南加州地方检察官时,我妈在我们那个社区也成了明星,大家都夸她会培养女儿,还讨好她,说我能选上,亏了她四处在华人区给我拉选票,老太太可开心了,那么多年,我从没再在她脸上看到这种由衷的开心。再后来,我被总统任命为联邦检察官,我爸破天荒地去买了瓶天价毛台,花了1800刀。在牢里二十年,他早把酒戒了,更别说这让他回忆起当年岁月的酒。那天他喝得满面红光,说,虎父无犬女。”
鄢澜看着她,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鄢澜,如果不是为了爱我的人,我自己,有必要吗?”
“爱你的人对你的期待,和你以为的他们对你的期待,根本就是两码事,你光知道父母开心,但如果他们知道这些是用什么换来的,还会开心吗?”
“他们不用知道背后的故事,他们只图我扬眉吐气。”
“真的吗??你的父母真的图这个吗?又是你以为吧?我只知道,当年我对你无所图,后来的蒂凡尼,对你有所图吗?哪怕她恨不得我死,但我后来想想,你当年曾跟我说她想利用你在州检察院的职位,真的是那样吗?她的哥哥或许是,但用得着搭上自己的妹妹吗?现在呢?这个监牢外等着你的人呢?想想你真正能为爱你的人做什么吧,在所有的关系里,重心并不是只有你自己。”
纪希颐的脑中划过查琳,“你在为谁试图说服我?”
鄢澜却已抓起大衣,大步往门口走去。
“鄢澜!我没有杀人,我没有想害任何人!”
门在她一侧关上了,鄢澜已经离开了这个房间,纪希颐怔怔地看着那扇关死的门,眼泪就这么不争气地流下来,不一会儿便挂了满面泪痕,门外有脚步声,是狱警来带她了,纪希颐赶紧抬手将眼泪擦了,门开了,狱警站了进来,“纪女士,请出来吧。”
鄢澜坐在卡罗尔的车上,沉默着。
卡罗尔转头看了她一眼,“你还好吗?谈话怎么样?”
“哦,谢谢你卡罗尔,我知道这件事很难办。”
“没什么亲爱的,你们聊得顺利吗?她有什么表态?”
“和我想得差不多,她还在为自己叫屈,不过,我也问到了我一直想知道的一些细节。”
“关于……你俩之间的事吗?还是绑架的事?”
鄢澜深吸一口气,低头看自己的手,“后者吧。”
“那里面有什么误会吗?”
“有也没有,我不知道怎么说,”鄢澜重新看着前方的路,“纪希颐这个人自私是自私的,但我觉得,蒂凡尼的事应该不是她干的,我估计和阿尔萨德有关。”她换了话题。
“这件事要想查清楚,只有找到那个皮卡司机了,否则我就怕纪希颐要背锅,但我们目前也不能肯定地说不是她,对吗?”
“嗯,一切以证据为准,”鄢澜想了想,“对了,她应该还不清楚我们都查到了些什么,她至多猜想,我们能把她和蒂凡尼联系到一起,应该是查到了两年前的案子,但她不会知道这一次FTC泄密的事都在我们掌控内。”
“所以她是还抱有侥幸心理的。”
“明天法官宣读嫌疑罪责时,她的侥幸就会破灭了。”
周一上午八点半,南区法院外已被记者包围。
警车缓缓开进去,记者们涌到窗前,试图拍下车里的纪希颐。纪希颐闭着眼睛,任由身边的狱警打发。
她知道,这一天迟早要来。
九点准时开庭,出庭为非公开形式,只有亲友可以在获批的情况下旁听,记者们统统被拦在门外。
纪希颐走上嫌疑人席位,扫视了一下旁听席,只因它空空荡荡,少有的几个人就异常显眼。
查琳站在那里,一脸焦虑地看着她。
查琳……是谁通知她来的??纪希颐先前的淡定不见了,她看着查琳,又看到离她不远处的鄢澜,正要质问,还是控制住了自己,这会给法官留下很不好的印象,于是举手要求和律师说话。
杰森走到她身边,“怎么了?”
“是谁让查琳来的?我要求请她出去,她在这里我没法继续。”
杰森看了眼旁听席,“你是说那位短头发的女士吗?我们没有权利要求人退席。”
书记站起身,“我们可以开始了吗?”
杰森回头看了眼书记,点点头,又转回身,“相信我,没事的,你只需要正常发挥,不要管旁听席,早一天晚一天他们都会知道的。”
说完这些话,他便回了自己位置,庭审正式开始。
摩尔法官先简要介绍了一下自己以及今天为什么在这里,书记引导进行下面的程序。
查琳坐了下来,纪希颐看着她,心中感到一种绝望。
在过去的几个月里,她从未顾忌过自己在查琳那里的形象,反而什么都敢跟她说,母亲的事,FTC告密的事,她看过自己的罪恶和脆弱,可唯独这些曾经的肮脏事,她不想让查琳听到。
不知道为什么,好像会伤害到她。
摩尔法官的声音将她带回眼前的现实:“YvonneChi女士,本庭刚刚宣读的有关你的权利,你有问题吗?”
“没有。”
“下面由州检察官陈述指控。”
一位黑人检察官拿起文件:
“法官阁下,今天我们对被告Chi提出多项严重指控。这些指控包括谋杀、滥用职权、共谋股票市场操纵、受贿、妨碍司法以及共谋绑架,具体如下:
谋杀:根据联邦刑法第18篇第1111节,被告涉嫌在202X年2月8日,于C城雨果街与威尔士街交叉处,蓄意策划并实施了对受害人科恩的谋杀行为。我们掌握了证据,包括证人证词及电话录音,表明被告与此案件直接相关。
滥用职权:作为一名公职人员,被告利用其职权非法干预公共事务,谋取私利,并试图掩盖犯罪行为。
共谋股票市场操纵:被告利用其职权非法将多起商业信息透露给其不同的同党,以达到使其同党操纵股票市场的目的。
受贿:根据联邦刑法第201节,被告涉嫌在担任加州州检察院ChiefofAntitrustLawSectio期间接受高达50万美元的不正当财务利益,以换取对特定企业和个人的非法优待。
妨碍司法:在案件调查过程中,被告故意销毁关键证据,并试图威胁潜在证人,从而妨碍了司法机关的正常调查。
绑架:根据联邦刑法第1201节,被告涉嫌于202X年10月13日至10月22日伙同其同党非法拘禁受害人鄢,并以威胁和暴力手段限制其人身自由,致受害人遇害受到严重的生理和心理伤害。
鉴于案件的严重性以及被告可能对社会构成的安全威胁,检方强烈请求法庭批准对Chi继续羁押,直至案件进入进一步的司法程序。”
纪希颐脸上的表情渐渐地由惊讶转为一种近乎蔑视的冷笑,查琳看看她,看看检察官,又看回她,诧异和恐惧让她的蓝眼睛仿佛蒙上了一层红光。
第82章 这也是个很不错的露营地,不是吗?
摩尔法官将目光转向纪希颐:“Chi,你是否已经了解检方的指控?请注意,这里不是问你是否认罪,而是是否知悉。”
“是。”
“下面进入保释议题,鉴于本案被告人身份的敏感性以及案件的重大、复杂程度,本庭决定对取保候审的申请不予以批准。”
纪希颐认命地闭上眼。
“本次休庭后,依据布雷迪规则,检方将向辩护律师提供需尽早披露的证据,请注意,不是全部证据,传讯将在四天后,本周五,二月十七号上午九时进行,届时被告作出认罪、不认罪或不争辩的答辩。本案大陪审团已完成审查并发布起诉书。传讯结束后,双方将正式交换证据。”
随着木槌一声落下,初次出庭结束。
“Yvonne!”查琳冲前方喊道,她看见庭警已经走到纪希颐一旁,引导她离开,“Yvonne!你是被诬告的,对吗?”
“查琳!”鄢澜在一旁阻止她,如果她继续下去,很可能因为妨碍法庭秩序而被禁止再次旁听。
“Lan,她怎么可能做这么多恶事??一定是你们哪里搞错了,”查琳惶恐地又看向纪希颐的方向,“Yvonne!”
纪希颐看着旁听席上无措的查琳、站在她身边的鄢澜,两个过去、现在与自己“孽缘”深厚的女人,心中绝望,眼神却空洞得很。
她被带走了,所有人员也被要求立刻离场,查琳好像还不相信,缓不过劲似的,看着纪希颐离去的方向。
鄢澜看了她一眼,径自往出口走去。
查琳不知站了多久,木讷地转身,看到已经走到门口的鄢澜,追了上去。
鄢澜听到身后的脚步声,转身看是查琳,下意识地看了看四周,卡罗尔站在离她不远处,这才安心了些。
“Lan,这就是你和卡罗尔想让我听到看到的,是吗?”
鄢澜顿了一下,“是。”
“我不信,我是说我不信所有的那些指控,一定有你们搞错的地方,”她焦灼地看着鄢澜,又想起什么,“你被绑架过?你确定她是共犯??怎么可能!”
鄢澜眼中神采一闪,黯淡下来,“正式开庭审理时你会听到细节,还有勇气听吗?”
查琳的拳头攥了起来,“我必须得听。”
地球的另一端,一架私人飞机两天前由纸醉金迷的拜迪飞致港口城市吉达,飞机的主人与随从一刻也没耽误,立刻从吉达乘船往亚克巴湾驶去。
这三人的计划是从最乱的战区登陆,穿过战区,到达亚利叙——一个没有和M国建立外交关系并没有引渡条约的国家。
他们顺利登陆,并由当地雇佣的秘密武装用坦克护送,往北驶去。
在距离圣城冷撒路耶一百公里的荒郊,坦克停了下来,为首的秘密武装头目举着机枪对准阿尔萨德,与阿尔萨德同行的两人也迅速端枪,但还没摸到扳手,便被迅速控制。
“这特么的是什么意思?”阿尔萨德又惊又怒,眼看就要进入亚利叙地界了。
为首的武装头目伸出一只毛茸茸的手,手背到小臂有一道头十公分宽的紫褐色疤痕,“五百万美金,不多吧?”
“你看我们像带着五百万美金在身上吗?”
“少特么废话!”一道疤操着浓重的口音,“你,跟我的人回去拿,我们就在这等你们。”
“什么??”阿尔萨德简直跳将起来,“这样一来一回又要三四天!你以为我们是来旅游的吗??”
“放心,跟我们在一起,你会很安全,”一道疤看了看四周,“这也是个很不错的露营地,不是吗?战火已经被我们甩到身后去啦。”
阿尔萨德平息了一下怒气,“先把我们送过边境线,我让他带你们回去取款。”说着指了指一旁的男子。
“你以为我是傻子?等你过了边境线,我还指望什么?”
“他在你手里,你怕什么?”阿尔萨德又看了一眼被他挑中的男子。
那男子此时一脸死灰色,浑身几乎在发抖了。
“他值五百万吗?”一道疤也笑了起来。
“他可是M国警方需要的人,很值钱。”
“M国警方会给我钱吗?还是颁给我一个大奖章?”一道疤这么问着,他手下的人都笑了起来。
阿尔萨德砸了咂嘴,“等案情公开,他们一定会重金悬赏交出我们的人。”
“老板?”那男子沉不住气了,“你是想让他们把我交出去吗?”
“废什么话?你老老实实跟他们回去拿钱,怎么会把你交出去!”
一道疤又笑起来,“你还构不成什么威胁M国国土安全的重罪,悬赏金额跟五百万比,恐怕连个零头都比不上,更别说他了。”说着嫌弃地看了一眼那男子。
阿尔萨德一脸的晦气,这些挣黑钱的所谓秘密武装现在真是越来越猖獗了,早几年起码还讲道儿上的规矩,现在被战乱搞的,能捞一笔是一笔。
“给我们几分钟,商量一下。”
“五分钟。”一道疤看了看表。
几人走到一边,脚下踏着半枯的草,一脸苦相。
“你们俩,谁跟他们回去取钱?”
“老板!我留下来保护你!”两人几乎同时说道。
“谁去取钱谁才是保护我!”阿尔萨德看了眼四周举着枪的人,“这样吧,谁愿意走一趟,我赏五十万。”
两人突然不说话了,表情复杂。
“其实跟他们走一趟肯定是安全的,他们也想拿钱,不是吗?”
“如果拿到钱就把我杀了呢?”
“又为了什么呢?要你一条命对于他们来说有什么好处?”阿尔萨德看了眼不远处的一道疤,“这样吧,我跟他确认一下。”说完对一道疤招了招手。
一道疤正抽烟,看见阿尔萨德招手,走了过来,“怎么?想好了?”
“我这兄弟想去,但他担心你们在那边拿到钱后,一个电话过来,他的性命还保吗?”
一道疤笑了,“照这么说,你也该担心,我们拿到钱,你的性命还保吗?”
阿尔萨德浑身打了个冷颤,谁说不是呢?
“放心吧,我留在这里,票子不交到我手上,我也不放心,万一他们在那边拿到钱跑路呢?所以,我还会等你回来的。”说完伸出那只毛茸茸的手,粗暴地理了理那男子的衣领。
“你们回来后,还会耍什么花招吗?拿到五百万,该老老实实把我们送过去了吧?”阿尔萨德又问。
“我不贪心,只要五百万,”一道疤将烟头丢了,“不然呢?再派个人再去取五百万?老子在这露营玩吗??”
“万一你们的人回来后,你杀我们灭口呢??”
“把你们送过去,也就一两百公里的事,相对于处理三具尸体,还是送你们过去简单些,这里可不是亚利叙,还是有警察的。”
“老板,我去!”刚才质疑的男子抢着说道。
一刻钟后,一部坦克带着自告奋勇的那个男子,调头准备出发。
“三天后的这个时候,我们再见。”一道疤朝男子挥挥手。
C城到了下午,纪希颐正坐在牢房中闭目养神,狱警来通知,查琳布兰科来探监。
纪希颐站起身,回来的时候她就想好了,现在审判公开了,探监也开放了,查琳一定会要求见她,原本她是无颜再见查琳的,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查琳即将问出的那些问题,但又有一件事,她得当面跟查琳讲好。
查琳坐在玻璃挡板后,心中忐忑不安,她原本猜想纪希颐可能不想见自己,她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来的,没想到,狱警很快就通知她来这里等候。
她看见玻璃对面小房间的门开了,纪希颐走了进来。
上午出庭的时候她的注意力被很多事情占据着,这会儿在这个狭小的空间中,她看着穿着囚服的纪希颐,她的短发不再像之前那样打理得蓬松有型,而是直直地贴着头皮,朴素至极。
纪希颐在她对面坐下,抬起戴着手铐的手,抓起电话,查琳赶紧也抓起电话。
“Yvonne…”
“今天是不是被吓着了?”
查琳的眼圈红了,“告诉我那些不是真的,是他们诬告你。”
纪希颐叹了口气,“他们确实搞错了一些事,没关系,交换证据后,我的律师会处理好的,我没做过的事就是没做过。”
查琳的眼中终于又有了光,“我就知道!是他们诬告你!你怎么可能杀人?还同谋绑架鄢澜?怎么可能!”
纪希颐几乎笑了,“你都不信的事,她居然相信了。”
“Yvonne,我要怎么能帮到你?”
“我今天见你,确实是有一件事需要你帮忙,你一定要帮。”
“好,你说。”
“你不可以跟任何人说出你知道那件事,明白吗?”
查琳蹙着眉,想了一会儿,好似明白了,“你是说……”
她看着纪希颐的眼睛,想得到证实。
“如果他们真的有什么证据证明那消息是先透给你的,哪怕证明是你透给我的,但你不可以说后来你知道了。”
查琳恍然大悟,自己告诉她FTC的事不违法,但如果说后来她知道了纪希颐转身“卖”给了犯罪分子,还帮她挡着,那么就是包庇性质的“事后从犯”罪。
原来纪希颐让她帮的忙,是保护好自己。
“什么时候了?你还想保护我?”
纪希颐耸耸肩,“别想多了,我不想你犯蠢后,多一个对我不利的人证。”
查琳看着她的眼睛,“Yvonne,我有个建议,既然犯错了,就接受惩罚,积极配合警方,把你知道的都告诉他们,你没做过的也好好辩护,好吗?”
第83章 我的演技还好吧?
一丝犹豫划过纪希颐的眼睛,但没有驻留多久,她的眼神又犀利起来,“你不要管我的事。”
“谁管??”
纪希颐双眉微微挑了一下,“不用任何人管,你只要管好你自己,”顿了顿,“如果我父母知道了,他们会要求见我,到时我再请你管一管他们,可以?”
“对,再想想你的父母,Yvonne,他们这会儿肯定和我一样,希望你积极配合警方,争取到最小量刑,现在还有机会啊!”
又是这样的说教,纪希颐想到昨晚的鄢澜,现在的查琳,都在拿父母说教自己,她们又怎么明白,自己做这些也是要让父母扬眉吐气!
“够了!你们都以为自己是谁??”她低声怒斥,“我穿上这身囚服,你们就都可以来教育我了是吧??”
查琳的眼中迸出焦急的眸光,“为什么这么说??我没有这个意思!”
“你为什么去找鄢澜??”
“我……我问她为什么要和利曼珊她们一起陷害你,为什么不能理解你的家庭带给你的创伤,我……我求她不要这么对你。”
“你求她??”
“对不起,Yvonne,只要能救你出来,求她是我的个人行为,跟你无关,但是……她的心是真狠。”
纪希颐看着她,眼中的尖锐慢慢化去,变成怜爱,“你这个傻子。”
“你才是傻子,到了这一步还要什么面子?四天后传讯,该认的就认了,好吗?我眼看着你被你背后的恶势力操控,好好的路不能走,现在不正是大好的机会去抓住他们吗?”
纪希颐怔怔地看着她,半晌,“傻子,这个世界要真是这么简单,就好了。”
约旦河边,已进入黎明前的至暗时刻。
坦克在一处军营驻扎,军营外全是荷枪的兵,帐篷里的人裹着毯子,面前的酒已经喝干。
“我说,”先前自告奋勇回去取钱的男子大着舌头说道,“我的演技还好吧?”
一旁一道疤的手下对他竖了个大拇指。
“回头真的可以给我减刑的,对吧?”
对方对他竖了个OK的手势,但心里觉得这就是个傻子,M国的事,自己怎么保证?
这帐篷里的人,包括耶路撒冷远郊驻扎等待的一道疤,都在等一个指令。
早晨七点,强烈的昼夜温差让帐篷外半枯的草上挂满露珠,军靴踏在草地上,急急走来,不一会儿就湿了鞋面。
“批准了!M国和旦约达成了一致,逮捕阿尔萨德并移交M国!”
“行动!”
一道疤被耳机里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吵醒,一个呼噜被吓了回去,警觉地坐起身倾听。
“阿曼德上尉,这里是本部。”
一道疤看了眼睡在椅子上的阿尔萨德,走出帐篷,“待命。”
“批准行动。”
“收到!”
一道疤给自己点了一支烟,坦克上的人看到了他,冲他投了个眼神,一道疤也回了个眼神,很快,三人走了过来,一道疤给每人递了一支烟。
他朝帐篷里看了一眼,转回头,冲三人点点头,又做了个手势。
大家沉默着抽烟,抽到一半,一道疤率先将烟蒂扔了,其他三人也跟着一起扔掉,端起枪,飞速冲进帐篷。
阿尔萨德和另一个手下正做着乱七八糟的梦,被一阵脚步声吵醒,睁开眼,四只枪口已对着自己。
“喔!我说什么来着?!”阿尔萨德愤怒地喊了出来,“果然是一帮背信弃义的人!钱已经拿到了是吧??”
“默罕默德阿尔萨德,我们是旦约联合刑警,现在正式通知你,你被捕了,我们已获得批准将你们移交M国,在此*期间你有权保持沉默……”
“特么的什么??”阿尔萨德咆哮出来,“再给老子说一遍你们是什么玩意儿??要送老子去哪里??”
一道疤不再作声,他的通知任务已经完成,这会儿手下已经上前给两人戴上手铐。
“什么意思??所以你们在边境线前面停下了,就是为了等逮捕令??”
“没错,一旦过了边境到达亚利叙国境,我们就失去了行动权。”
凌晨两点,卡罗尔接到最新消息:阿尔萨德及其同伙已被捕,正在押送回M国的途中。
一小时后,再次传来消息:阿尔萨德在拜迪的老窝被端。
她舒了口气,布局三个月,远在世界那端的嫌犯终于都已落网。
香港,维港的水面上一片金光,太阳正西斜。
利曼珊在吸烟室里,一手夹着支烟,一手翻看卡罗尔发来的消息,紧锁的眉头慢慢舒开,又微微蹙起,回道:鄢澜的保护还是不能撤吧?毕竟M国境内还有同犯未落网。
那边卡罗尔发来一个微笑的表情:知道啦!
利曼珊脸上露出笑意,吸烟室的门开了,Sandy探进头来。
两个多月过去,Sandy已经订婚,婚礼将在四月举行。
“老板呐——”她拖长尾音,“吸烟有害健康!”
“知道了,”利曼珊给了她一个微笑,“怎么了?有事吗?”
Sandy走了进来,利曼珊知道她不吸烟,便将手里的烟灭了。
“Sam这趟回来好赶啊,是要赶着回M国与家人过年吗?”
利曼珊的脑中闪过鄢澜,觉得这样的安排也不错,可以和她一起过个农历新年,毕竟公历的新年她们错过了彼此。
“是啊。”她便这么应着。
“好顾家,这么飞来飞去,就为了和家人过一个团圆年。”
利曼珊笑了,“你呢?过年有什么节目?”
“今年因为订了婚,就有些传统要遵守,我和Andy的家人要互相拜访。”
“恭喜你们,终于修成正果。”
“那么你呢?有没有心仪的女人呢?”
利曼珊脸上的笑容藏不住,“嗯……有倒是有。”
“哇!我认识吗?”
利曼珊看了一眼Sandy那张兴奋的八卦脸,“你小心点啊,八卦到老板面前。”
Sandy笑了,“不是八卦,作为您的助理,我对您的一切表达关心。”
“好啊,”利曼珊不打算跟她继续讲闲话,往门口走去,“谢谢你的关心,回去上班了。”
“老板,我觉得鄢律师不错哦。”
利曼珊停了脚步,回头看了Sandy一眼,又继续往外走,口中嘀咕着:“哦?你觉得她不错吗?”也不知是问Sandy还是自言自语。
Sandy看着她的背影,吐了吐舌头。
C城的早晨,杰森和纪希颐坐在小房间里,杰森脸上的晦气已经透过晒成橄榄色的皮肤冒了出来。
“Yvonne,检方提供的关键证据让我大吃一惊,我不知道正式交换证据后我会不会更加吃惊。”
“你的工作是找到证据反击辩护,不是吃惊。”
“我问你,两年前你是不是帮助蒂凡尼科恩跑出M国,并威胁她不要再回来,不要再找你,否则你不能确保她的性命?”
“就这?这可以作为证据?”
“你有强烈的动机。”
“这也不是动机啊。”
“结合其他证据,就有了动机。证据和证人都指示,你曾利用职权,帮助科恩集团以及一个中东集团掌控的资本公司,在股票市场上获利,证据还显示,中东集团曾暗中为你当年南加州地方检察官的民选投入大量资金。还有,”杰森顿了顿,“紫狐收购锦衣夜行的案子,已有充足的证据表明中东集团曾两次操纵股市。”
纪希颐朝杰森投去惊诧的一瞥。
“Yvonne,给我交个底。”
纪希颐沉默了片刻,“人命案和绑架案我都没参与,其他的,我需要你帮我打到免刑。”
杰森长吸一口气,“好,我们要尽快搜集对我们有利的证据,把所有你能想到的都告诉我,越详细越好。”
纪希颐点点头,“我会配合。”
“另外,”杰森犹豫了一下,“我还没有非常精确的消息,但据我目前所掌握的,警方已经在全力追捕中东集团首脑,阿尔萨德,所以,如果你的目标是免刑,我们可以考虑做污点证人。”
纪希颐抬头看着他的眼睛,脑中千头万绪,心里更是翻江倒海,这几天下来,鄢澜、查琳,现在是杰森,都在劝她做污点证人。
如果位置颠倒呢?她想,如果自己还是那个高高在上的检察官,面对越来越陷入被动局势的嫌疑人,自然也会全力劝对方做污点证人。
可现在自己是那个嫌犯,就免不了想,自己真的犯了罪吗?那些真的够刑事吗?
仿佛落到了自己头上,便丧失了专业判断力。
“Yvonne,最好的机会是传讯时你的回应,如果到时你能指控阿尔萨德或其他人员,将会为你争取到一些机会。”
“我会考虑,但你的目标还是帮我洗脱罪名,而不是劝我认罪。”
杰森缓缓眨了下眼,“我非常清楚我的目标,并且基于这个目标,我在给你最优的建议。”
“你怎么知道最优?”
“证据交换是在传讯之后,如果你想赌,赌自己不认罪后对方的证据有多充分,据我现在估计,很冒险,除非你非常确定自己没有踩到法律的红线。”
一天后,一架军用飞机降落在C城机场,阿尔萨德集团境外主犯们戴着手铐,陆续被赶上了三部囚车,朝着联邦监狱驶去。
第84章 一小更
阿尔萨德一行人刚被关押,卡罗尔的手下杰克又一次去了医院查看蒂凡尼的情况。
事发以来,杰克几乎每天都来医院查看一下,她一天不醒来,成为植物人的可能性就会增大一分。
大家都不希望是这个结局,蒂凡尼将会是一个重要证人,况且一些证据显示,她也有几项犯罪嫌疑,需要对她进行调查审判。
病房外的小隔间中,杰克正和同事打着电话:
“是,我知道,她如果能在Chi庭审前醒过来是最好的。”
里间的病房中,床上的人眼皮动了动,又急剧颤动着,像是想从什么梦魇中逃出来。
外面的电话还在继续。
“她是‘科恩案’的一个漏网之鱼,两年前用的假身份出境,一直躲在欧洲是的,还和一起绑架案有间接关系。”
电话那端讲着什么,杰克在听。
“据我所知,等她醒过来,检方是要起诉她的,就算检方不起诉,估计绑架案的受害者也会起诉。”
床上的蒂凡尼倏地睁开眼睛。
杰克又说了两句便挂了,又走进病房,看了眼床上双眼紧闭的蒂凡尼,转身走了。
四小时后,夜半一点,医院方面传来消息:蒂凡尼不见了。
到了第二天上午,查琳刚刚在曾经和纪希颐幽会的房间中又过了一夜,站起身打算出门,门铃响了。
她在猫眼看了看,门外站着两个陌生男子,查琳警觉起来,犹豫了一下,“谁?”
“布兰科女士,请开一下门,我们有事需要与您当年交流。”
男子说着,已将手中的FBI证件对着猫眼,让房间里的人看清楚。
查琳脑中忽地一阵麻,打开门,“我有什么可以帮到你们的?”
“借一步说话。”
两人说着已经踏进门来,关上门。
查琳想,他们既然能够找到这里,应该不是什么好事,毕竟这个房间是以纪希颐的假身份包租的,而且他们在门口时就已经报上自己名字,目标那么明确,应该是已经知晓了自己和纪希颐的关系。
果不其然,其中一个探员开口了:“布兰科女士,我们有些关于锦衣夜行股票市场的问题,想请您回联邦调查局协助调查。”
查琳深吸一口气,“我可以跟你们去,但在我律师到场前,我会保持沉默。”
“你有权保持沉默,现在请跟我们走吧。”
查琳在走出门之前最后看了眼这个房间,这些天所有人都在提醒她找律师,她终究还是听进去了,她想,只有先确保自己没事,才能进一步帮助纪希颐。现在律师已经就绪,就等她通知。
关上门,她想,也不知道下次再在这里见到纪希颐,会是什么时候。
律师很快前来,陪同她回答几个问题。
跑不了是FTC的新闻泄露事件,以及她和纪希颐的关系。
关于和纪希颐的关系,律师表示这是她的私事,而且与FBI目前在查案件无关。
至于FTC新闻泄露事件,律师表示,查琳确实曾在M西部时间十二月二十六日早晨七点接到过紫狐利曼珊的一个电话,利曼珊曾告知她这件事,于此之外,查琳一无所知,更没有将消息告诉任何对冲公司或者潜在获利者。
查琳是锦衣夜行股票跳水的受害者,她没有动机,况且也没有直接证据证明她是否将消息传递给第三方。
FBI又问,查琳得到利曼珊那则消息时,纪希颐在不在场,她是否知晓那则消息。
这个问题很致命,律师之前与她操练过,律师的建议是回答不知道,因为作为查琳的律师,他的唯一工作是帮助查琳洗脱嫌疑。
但查琳对这个建议的态度很是保留,这么回答虽然可以有效地帮自己洗脱嫌疑,但却把一切都推给了纪希颐。
“Chi的嫌疑不会因为你跟这件事有关还是无关而改变,唯一会有影响的只有你。”律师曾经如是说。
查琳知道,如果自己这么说,纪希颐一定会配合,她进去后曾两次提醒自己,说这些事情跟自己无关。
但她很难这么说给FBI。在真实面对这个问题时,她陷入了犹豫。
律师一看,便申请中场休息。
“为什么犹豫?你的态度很重要。”
“我没办法说谎。”查琳这么随便搪塞了一句。
“你没有说谎,Chi曾经亲口对你说过是她得到了消息反馈给了她合作的对冲基金吗?”
查琳没法说是,这意味着证明纪希颐有罪,于是她只得摇头。
休息结束,由律师帮她代答:“我的当事人已经不记得当时的情况,她当时应该是在南加州度假,至于当时Chi有没有在场,她有没有在背后做什么,第一个问题我的当事人表示有可能在场,也有可能不在,当时的情形和细节她记不清楚,第二个问题我的当事人完全不知情。”
传唤问话结束后,律师将查琳带走,在进一步的直接证据出现之前,她仍然是自由身,处于“被调查但未起诉”的阶段。
回去的路上,查琳想一个问题想得出神:自己到底有没有把纪希颐推向一个更为危险的位置?
第85章 真是个让人心疼的女人
周四晚间,蒂凡尼仍然失踪,但开皮卡撞她的司机终于在加州南部边境线落网。
周五早晨八点半,传讯还有半小时便正式开始,这一次和初次出庭不同,地点正式改为联邦地区法院。
利曼珊的飞机刚刚飞过太平洋,再有四小时便要落地C城。
至此,除了蒂凡尼,其他与案件相关的已知嫌疑人均已被羁押,案件进入公开程序,各路记者们光明正大地围堵在法庭外,但鉴于纪希颐的特殊身份,庭审依然采取非公开方式。
纪希颐坐在押送她的警车后排,眼看就要到达目的地,记者们像等待猎物的群狼,脸上都是即将扑向猎物的野心勃勃。
此时她没有再想自己的命运,没有想待会儿说什么,也暂时将查琳、将所有情爱的羁绊抛之脑后,她脑中唯一所想,是远在尔湾的父母,这一场传讯过后,她的事将席卷全M国,当初那些捧着母亲的人们,或许将摇身一变,变成嘲笑她的人,当年有多风光,今天就将多难看,所以,她想要尽力挽回这颜面。
鄢澜跟着卡罗尔的警车到达现场,她戴着墨镜,遮住了大半张脸,没有任何表情。今天她依旧还是旁听者,但她知道,决定案件走向,甚至决定纪希颐命运的时刻,即将到来。
纪希颐穿着橘色的囚服从警车中下来,一时所有的镜头都对准了她……
鄢澜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她知道,此刻的纪希颐是宁愿被悄悄处死,也不愿经受这样的凌辱的。
但纪希颐仍旧是纪希颐,即便心中一万个不愿意,依旧将后背挺得直直的,从鄢澜身边擦肩而过,甚至在看见鄢澜的脸庞时,还透出了一丝笑意,算是打招呼。
飞机上开始布置落地前的最后一顿早餐,利曼珊没有胃口,只要了杯咖啡,手指在手机上划来划去,密切关注新闻报道。
有现场照片,利曼珊仔细分辨,纪希颐无疑成了焦点,那一身橘色和她栗色头发相映成趣,只是没有了妆容点缀,任她天生丽质,此时也未免面色发暗,无精打采,利曼珊微蹙着眉,想去找找会不会有鄢澜的影子,找寻半晌,才看到一名戴着墨镜的亚裔女子,周身散发着冷酷的气质,中长直发垂在锁骨处,干练精致。
她将画面放大缩小几次,确定是鄢澜无误,心里有些说不上的滋味。这几天每天都与鄢澜通话,她却从没提过自己剪了头发,利曼珊的视线停留在照片上那抹倩影上,可想而知,剪发对于鄢澜而言并不是为了外型,而是心境的变化,是脱胎换骨的决绝,所以她才只字未提。
这么一想,利曼珊又恨不得飞机能再快点开,能立马去到她身边。
很快,相关人员进入法庭,门关上了。
查琳独自找了个位置坐下,她的律师坐在离她不远的地方。这些天她没有精力去打理发色,便一直顶着头灰发,那是她特意漂成的颜色,之前总是用一次性染发剂染成各种颜色去搭配衣服与心情。
她看着慢慢走上被告嫌疑人位置的纪希颐,感到这三十年来从未感受过的紧张。
尔湾,纪希颐的父亲刚吃完早饭,正坐在沙发上换着电视台,他不太懂英文,看电视也只是看个图像,换了两三个台,都在播一桩新闻,他在找中文频道。
突然,他心里一个激灵,摸出老花镜戴上,仔细去分辨新闻上的图像。
“你过来看一下,”他对厨房里收拾碗筷的老伴儿喊道,“快来看看。”
纪希颐的母亲走了出来,“什么啊?”
“你看看这标题讲的什么?是不是C城什么事?”老爷子只认得C城一个词,不敢说那画面上穿囚服的人看着像女儿。
纪母走过来,盯着屏幕看了一会儿,再三确认……
她脑中回忆着这几日和女儿的联系,只通过一个电话,她说这几天很忙,在办一个案子,说如果打电话找不到她就是在办案。
二老知道她的工作性质,于是这几天也没再主动找她。
“发什么愣啊?到底在说什么啊?”纪老爷子急了,从她愣着的脸上证实了自己的某种猜想。
“这可怎么办啊……”纪母几乎在自言自语了,一时慌了神,四处去找手机,找到了,拨给了纪希颐,提示关机。
法庭上,法官再一次宣读纪希颐的各项指控,进入被告陈述答辩,一时大家都屏住了呼吸。
查琳双手交叉着,指甲不知觉地快要陷进肉里,她和自己的律师私下里讨论过,认为最好的结果是纪希颐能够据实否认与她无关的罪责,对那些重大民事指控,甚至在刑事边缘的指控,如果真犯了就认罪,并主动交代一切线索,争取免刑以及减轻惩罚。
纪希颐的母亲跌坐在沙发上,她的英文程度只够一些简单的日常交流,对于记者转述的这些冗长的陈述,她几乎全都听不懂。纪老爷子稳了稳神,“看样子这不是宣判,应该是传讯,一会儿会问大晴子认不认罪,你好好听听,她怎么说。”
这一刻,几乎全世界都在听她怎么说。
纪希颐昂起头,看着法官身后墙上那只古铜色的雄鹰,又转过目光看了看旁听席,所有人,不管是希望她获罪还是自由,这会儿都一脸严峻。
她转回头,看着法官。
“纪希颐女士,你已经听到了检方的指控,你的律师是否已经向你解释过这些指控的含义?”
杰森站起身,“是的,法官大人,我的当事人已经充分理解指控内容。”
“纪希颐女士,你如何对这些指控答辩?请逐条进行答辩:第一条,一级谋杀,违反18U.S.C.§1111。”
大家的目光都转向了纪希颐。
“法官大人,我不认罪。”
“第二条,滥用职权,违反18U.S.C.§242。”
“法官大人,我不认罪。”
查琳闭上眼睛。
“第三条,受贿,违反18U.S.C.§201。”
“法官大人,我不认罪。”
……
纪希颐一连说了六次不认罪。
尔湾的这对老夫妻心中重燃希望,“大晴子是被冤枉的。”
鄢澜的双唇紧紧抿着,这个结果并不出乎她的意料,但此时此刻,看到纪希颐三思后仍然毫无悔意的样子,心中未免还是失望。
“法官大人,接下来的程序里,我会积极配合检方,提供我所知晓的有关犯罪分子的一切线索。”纪希颐又说道。
查琳攥紧拳头,她还是为自己留了条后路。
法官没有回答这一句,这不在她应该陈述的内容之中,只按程序说道:“本庭记录被告的无罪答辩。案件将进入审前程序,排定预审听证,保释条件维持原状。”
即刻休庭,纪希颐也一刻不耽误地被带走。
鄢澜看了一眼纪希颐的律师,他铁青着脸,想必心中叫苦,按照经验,鄢澜估计律师会建议纪希颐对受贿罪作出不抗辩答辩,因为检方一定是证据确凿的。
纪希颐的“不认罪”,像是为自己挽尊的虚拳,除非后期她有一些反转性的证据,例如证明那些事实是在受到生命威胁的情况下发生的。
新闻结束了,尔湾这对老人原以为终得团圆,女儿也争气,从此可以安享晚年,此时却乱成一锅粥。
他们不知道纪希颐在C城的任何朋友,也联系不上她本人,英语也十分有限。
“那个查琳!”纪母说着开始翻找自己手机上的通讯录,上次在“老北京”一聚,她和查琳互留了电话号码。
查琳正拖着两条长腿往法庭外走,她已提不起任何劲,也不想和任何人打招呼,便将墨镜架上,与律师、与鄢澜,都隔开距离。
走出法院,手机在口袋里振动,振了好一会儿,像不达目的不罢休似的,查琳带着些努力将手机拿出,屏幕上显示的打电话人让她瞬间紧张起来。
是纪希颐的母亲,她当时存下的名字叫“粉色妈妈”,如果不是这几日自己偶尔翻到这个名字,犹豫怎么兑现对纪希颐的承诺,这会儿恐怕都反应不出这是谁。
她将耳机戴上,接起了电话。
电话那头磕磕巴巴的,查琳大致还是听懂了,纪希颐的父母终于在电视上看到了这件事,这会儿焦急不已。
“阿姨……”查琳仍记得这个中文词,“先别着急,我现在安排一个会说中文的人去接你们,我订好私人飞机,接你们来C城。”
利曼珊刚一落地就赶紧给鄢澜打电话。
“你回家了吗?”
“在家,我想去机场接你的,卡罗尔说回避一下,怕有记者跟踪,其实我觉得也没什么。”
“别让记者节外生枝,”利曼珊走到一边,“那我……直接去你那儿吧?”
“好,你过来。”
九十号公路依旧拥堵,利曼珊坐在车里和鄢澜发消息:没想到,她一项都不认。
鄢澜看着那条消息,利曼珊恐怕不知道自己去找过纪希颐的事,为了不让她在香港担心,这些事这几天她都没说,而且,她觉得这是自己该独自处理的事。
便回道:前两天我去探视了纪希颐,跟她谈了谈,等你回来再说吧。
利曼珊看着这消息,深吸一口气,又偏过头看窗外的公路和车流,她想,鄢澜真是个让人心疼的女人。
第86章 人性有多复杂,答案就有多模糊
利曼珊的司机在鄢澜家门前的小街上兜了一圈,才找到停车位。有点奇怪,下午的这个时候这里通常没有这么多街趴。
鄢澜已经打开门走了出来,利曼珊也打开车门,突然,一个念头在脑中一闪,还未来得及成形,街两边的那些车子都动了起来,车门都打开了,记者们鱼贯而出。
鄢澜见利曼珊下了车,刚刚露出一个笑容,便被眼前的景象吓到愣住。
一时记者们蜂拥而上,镁光灯闪烁,一只只镜头对准两人。
“鄢澜女士,请问你两年前为什么没有选择报警以及向社会披露?”
“请问利曼珊女士被调去香港,是因为你们两人的私人关系吗?”
“你们是否有意影响案件的走向?是否和检方达成某种协议?”
“鄢澜女士和被告纪希颐女士之前的关系是?”
问题一个接一个,尖锐而咄咄逼人。
利曼珊没有回答,也没有任何表情,她只是迅速从司机手中接过箱子,一手挡在身前,大步往台阶上走去。鄢澜知道无处可躲了,也知道越是不回应,越会助长他们的猜测,但她此刻并不在乎。
她只想回家。
两人迅速走进家门,将两道门关死,外面的声音仿佛被阻隔在另一个世界。
利曼珊看着站在玄关的鄢澜,眼神在她的发梢稍作停留,还未来得及说什么,鄢澜看了看门外,示意她离开这里,两人便又赶紧往二楼走去。
利曼珊一手拎着小行李箱,一手拿着手机给卡罗尔打电话:“对,他们都守在鄢澜家门口。”
“今天早晨我们撤除了警卫,这些记者们真是消息灵通,但他们有报道的权利,我们只能适当干预。”
“好的,谢谢你,这段时间你太辛苦了。”
挂了电话,两人走进书房中,家中温暖得很,利曼珊脱下大衣搭在沙发扶手上,又看着眼前的鄢澜,四目相对,眼眸中暗流涌动,利曼珊伸手将她揽入怀中。
熟悉的发香沁入鼻息。
“才五天不见,我怎么觉得已经过了一年半载?”利曼珊柔声道。
鄢澜收回身子,看着利曼珊的眼睛,微微笑了。
利曼珊的手指抚过她新剪的秀发,将发梢轻轻缠在指上。
“你都没说,好看吗?”鄢澜问。
“还用说嘛,当然好看,只不过我更关心你剪头发的时候在想什么。”
“在想怎么剪最好看。”
利曼珊眼中划过笑意,鄢澜不谈这个,她便也不说破,“你怎样都好看。”
“我给你拿瓶水吧,你要不要先去弄一下行李?”
利曼珊看着她的背影,“鄢澜,我在想还是你收拾一下,搬到我那里住吧,毕竟那些记者没法上楼去,我们可以少一些被打扰。”
鄢澜犹豫了一下,走回来,将水递给利曼珊,“那样不是又暴露了你住的地方?”
利曼珊耸耸肩,“你以为他们会不知道吗?你收拾一下吧,等外面记者走得差不多了,我们就过去。”
鄢澜叹了口气,“你先躺着歇歇,”她指了指沙发,“这两周来回飞了两趟,太折腾你了。”
“我这次会在C城待久一些。”
“因为案子吗?”
“嗯,香港那边情况比较稳定了,新的高管层都已就位,我可以离开得久一些。”
讲到这些,鄢澜微微蹙起眉头,“你听刚才那些记者问的问题,看样子他们没少做功课,挖得很深,连你调任的事都在追问。”
利曼珊沉默了一会儿,“我不知道ST跟你谈过没有,紫狐打算一旦纪希颐的案子进入正式庭审,锦衣夜行股价被不法操控成为事实,就启动官司要求重启收购,但为了避嫌ST得把你换下来。”
“我大致知道,这事我们之前也商议过,紫狐接下来的案子换律师是肯定的,我也早有准备。”
“维克多怎么说?前面你的工作……”
“他暗示过会五五分,我觉得没问题。”
“那就好,另外纪希颐的案子,”利曼珊叹了口气,“她是真嘴硬,六项罪名,拒不认罪。”
“撞蒂凡尼的司机落网了,我觉得谋杀这一项她应该能很快澄清。”
“绑架呢?你自己觉得跟她有关吗?”
“检方现在掌握的证据是跟她有关,我这边不想表态,不过我俩私下里说的话,前两天我跟她聊过。”
利曼珊坐起身,担忧地看着她。
“她主观上应该是没有参与绑架,算不上同谋,但获知我被绑架后,她的处理方法显然是有问题的。”
“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她有跟你解释吗?”
“阿尔萨德绑架我,想要的是她用手中掌握的信息将科恩扳倒,很显然,最一开始她拒绝了这么做,也没有向警方求助,她在私下斡旋。”
“怎么个斡旋法?”
“她希望科恩能够把耀石收购案吃进嘴里的吐出来,还给阿尔萨德,科恩没有答应。”
“所以你被绑了十天?”
“差不多是这样,但最后让她改变主意反水科恩的,我觉得她自己也说不清,我们更说不清。”
“为什么?”
“她说她是在那几天里对科恩终于失望了,她为科恩卖力,出了事对方却见死不救,我相信这是真的,但构不构成全部原因,难说。”
“阿尔萨德的另一个条件可能构成剩下的那部分原因,帮她竞选获胜。”
“她是否认这一条的,但人性有多复杂,答案就有多模糊。”
“问题是,纪希颐的所有解释中,完美地摘除了她自己,就好像这只是阿尔萨德和科恩之间的推搡一样,其实她才是那个关键人物,她如何处理,才决定了你当时的命运。”
鄢澜看着利曼珊,“说起来不怕你笑话,我想过,如果换作你,会怎么处理。”
利曼珊几乎笑了,“这个假设是成立不了的,我就不会让你陷入那样的境地,从一开始,我就不会和科恩勾结,不会把你卷进那漩涡。”
“我想出的答案和你的一样,所以我对她说,是她从一开始就违法了。”
利曼珊这次真的笑了,“多么显而易见的道理啊,可惜一心想为自己开脱的人是看不清的,或者蒙住自己的双眼,故意看不清罢了。”
正说着,利曼珊的手机振动起来,是卡罗尔的短信:阿尔萨德已经交代了更多细节,我们可能会得到更直接的证据。
她抬起头,“看来事情有了新进展。”
“嗯,卡罗尔?”
“是。”
“她说什么?”
“阿尔萨德开口了。”
鄢澜舒了口气,“终于。”
两人对视一眼,眼神中多了一丝笃定。
纪家二老怎么也想不到,此生第一次坐私人飞机,竟是在一个几乎陌生的人的安排下,去看监狱中的女儿。
飞机落地时天已经黑了,查琳已经在这座小型机场等着。
不过短短两三个月,再次见面,竟是世事变迁,纪希颐的母亲辨认着这个高大的白人女孩,那双蓝眼睛依旧没变,她的脑中又闪过电影里的那个女演员,上次见面还能有说有笑,这一次,仿佛已经临近世界末日。
查琳挤出一丝笑,她“吊儿郎当”了三十来年,已经成了肌肉记忆。
“叔叔,阿姨,累不累?”
翻译已经走了,关于纪希颐的隐私,不能让别人知道,查琳只能依靠翻译软件和他俩沟通。
纪母点点头,答非所问:“现在能见我女儿吗?”
“可以,我现在带你们去。”
联邦监狱中,纪希颐在四小时前接到消息:查琳已经安排她父母过来,约了晚上七点探监。
她的第一反应是想骂查琳,再一想,眼圈红了。
她已料到是父母获知了消息,找不到自己,只得找了查琳,而人生至此,能够尽心尽力帮她这样安排周全的,只有查琳了。
她不想见父母,却不得不见。
时间难熬得很,还有十分钟,她的冷汗已经将贴身衣物都濡湿了。
还有两分钟,纪希颐跟着狱警往探视室走,到了眼前反而不紧张了。双方几乎是同时进入了探视室,监狱不会让他们耽误一秒时间。
纪希颐站在玻璃后,看着双亲,只有他俩,查琳在外面等待。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他俩看起来头发像是都白了,纪希颐坐不下来,只站在桌后,机械地抓起电话。
“大晴子啊,怎么出了这么大的事都没跟我们说啊?到底是怎么回事啊?”纪母一张口恨不得将心中的问题全倒出来。
纪父阻止了她,时间有限,他想说点有用的,便接过电话:“是得罪了什么势力,在整你吗?”
纪希颐愣了一下,摇摇头。
纪父仍不甘心,“如果是,就服个软,别像你爹当年似的,为了一口气,拒不合作,越判越重。”
纪希颐挺了挺后背,“爸,我没犯罪,会调查清楚的,就是有些事情,我迫不得已被牵连了进去。”
“大晴子,你给我们交个底。”
纪希颐顿了顿,“争取免刑。”
纪父听了这四个字,脸更加灰了,既然是争取,那就说明刑事的可能性很大了,就不是她刚刚说的没犯罪了。
“你怎么这么糊涂!”纪父说了这么一句,不再有下文。
纪母拿过电话,“跟那个查琳有没有关系,上次你爸就提醒过你,别跟做企业的走太近。”
“没有,反倒是我拖累了她。”
“那你和她究竟是什么关系?为什么她又是包机又是帮我们安排这些?”
纪希颐有气无力地笑了笑,“朋友,妈,现在就别说这些了,你们接下来如果打算暂时留在C城,*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就跟她说,如果有记者什么的骚扰你们,也跟她说,她会处理的。”
“这……”老两口对望了一眼,纪母又开口道,“我们不想给你朋友添麻烦,但眼下这情况,不留在C城我们怎么安心呢?”
“那你们就留下来吧,我那儿住着还算安静,别的就别想太多了。”
一家三口又说了会儿话,时间到了,纪希颐提出能不能见一下外面的查琳。
不一会儿,玻璃那边的人换成了查琳。
纪希颐看着她,久久没拿起电话,查琳也就坐在那儿等她,一双蓝眼睛仿佛深沉了些,不知是累了还是其他。
等纪希颐终于拿起电话,她也伸手拿了起来。
“对不起我拖累了你,谢谢你帮我照顾父母。”
查琳没想到她会这么说话,认识这么久,纪希颐好像从没这么在清醒时放下所有的骄傲,真诚地跟她说一句抱歉或是感谢。
她愣了愣,“前一件事,是我自己的选择,后一件事,我答应过你的,就会办到。”
又是一阵沉默,查琳先开了口:“今天的传讯答辩,你不是很配合,至少在我看来不是,是你律师的建议吗?”
“查琳,案子的事,我和我律师讨论就行,我俩之间,说说别的事吧。”
“……好。”
“我爸妈刚刚获知这个消息,一下子不能接受,等过几天他们慢慢适应了事实,应该就不会再有什么麻烦你的。”
“你放心,在C城我会照顾好他们。”
“我的意思是,如果你觉得累了,等过了这几天,就不要再管我了,做好你自己的辩护,记着不论我干了什么都和你无关,其他你都别操心了,都不重要。”
查琳看着她,一时心里有很多话,一时又都无从说起,两人就这么僵持了一会儿,查琳放下电话,用唇语对纪希颐说:“晚安,保重。”
纪希颐点点头,看着她站起身离去的身影,眼泪竟流了下来。
三十九楼,利曼珊的起居室中,她终于舒舒服服地洗了头洗了澡,这会儿枕在鄢澜的大腿上,闭目养神。
鄢澜轻轻给她揉着头颈,“明天大年初一,不然我们出去吃顿中餐吧?”
“嗯?不怕记者了吗?”
“去哪儿跟到哪儿吗?他们没别的新闻做啦?再说了,我俩都是怎么问都不开口的,还缠着有什么意思呢?”
“你不怕就行,我反正习惯了,之前紫狐一出事总有一堆记者缠着。”
“那行,那我定个包间吧。”鄢澜说着拿起手机。
利曼珊闭着眼睛微微笑了,“你现在对C城很熟嘛。”
鄢澜翻着手机,心不在焉地回道:“你生活的城市,我不该摸得熟一些吗?”
利曼珊听她给餐厅的人打了个电话,订好了明天中午的包间,转过身抱住她的腰,“鄢澜,我想你了。”
第87章 我爱你
北区离湖不远的这栋宅子本就安静,这会儿纪希颐的父母呆坐在客厅中,面前是查琳从中餐馆打包来的一桌子饭菜,他俩却毫无心思吃喝,只枯坐着,宅子里更显寂静。
查琳将他俩和饭菜送过来,将二老安置好便走了。纪母先叹了口气,“不吃不喝也解决不了问题,你血糖不稳,凑合吃两口吧。”说着就要站起身去解那些袋子。
纪父皱起了眉,直摇手,“我吃不下,你自己吃吧。”
“少吃两口。”纪母从袋子里往外拿餐盒。
“是我没给她做好样子吗?”纪父的心思压根不在眼前,“是我这上梁不正,今儿我连一句重话都没脸说,我还有什么脸骂她?”
“闺女都这样了,就甭骂了,骂有什么用?”
纪父看着她打开餐盒,油腻的饭菜味飘了出来,突然心里发毛,“还吃什么吃啊!”他所有的不安都化作了一股火气,“都什么时候了?还吃吃吃!!”
纪母将餐盒重重掼在桌上,“不吃就等死吗??”老泪涌了上来,哭着道,“你冲我发什么火??我一个人背井离乡把她拉扯大我现在不比你难受??我们娘儿俩吃了上顿没下顿的时候你在哪呢??我就该这个命??等你个死老头等二十年,现在再等闺女?我是上辈子造了什么孽吗我??”
纪父重重地呼出一口气,半晌再无言语。
纪母走去洗手间将自己关在里面,过了好大一会儿肿着眼睛走了出来,纪父重又叹了口气,“先别这么悲观,大晴子说了,争取免刑,说不定就是行政处罚,明儿咱们跟她律师好好聊聊。”
彩虹区的les酒吧中,查琳坐在吧台前,指尖转着一杯烈酒,目光落在杯沿,神色晦暗不明。
南美裔调酒师露西亚咧开嘴,“最近不在C城?很久没见你了。”
查琳笑了一下,“最近忙。”
她已经不记得自己上一次这样喝酒是什么时候了——目标明确,只为开心。她想要回到过去那个万般皆无所谓的自己。
那个玩世不恭,随心所欲,绝不在任何艳遇里沉溺的查琳布兰科。
“一杯VermouthRoyale。”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她身边响起。
查琳偏过头,看到一个棕色长发的漂亮女人,查琳眯了眯眼,在脑海里翻找她的名字,她们曾在某个夜晚滚到一张床上,事后也没再联系过,她自然也不记得她的名字了。
“Hey~”查琳和她打招呼。
“布列塔尼。”那女人报出自己名字,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布列塔尼,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查琳。”
查琳端起酒杯,喝了一口,烈酒在喉间烧出一道辛辣的火焰。
布列塔尼歪着头打量她,“你今天的样子……不像是来猎艳的。”
查琳低笑了一声,舔了舔唇角的酒渍,“也许吧。”
她忽然想试试看,自己是不是真的回不去了。
她的手指顺着杯沿滑下,在布列塔尼的指尖上轻轻一碰。
对方挑起眉,随即靠近了一点,嘴唇贴近查琳的耳侧,声音暧昧低哑:“那要不要找个地方继续聊?”
查琳闭上眼,脑子里飞快地闪过许多画面。
纪希颐的眼神,在法庭上,在探视室里,在床上……
她的嘴唇贴上了布列塔尼的,但仅仅是一瞬间,她猛地推开了对方。
“抱歉,”她退后了一步,声音嘶哑,眼里闪过挣扎,“我今天有点累。”
布列塔尼挑眉,没有生气,反而笑了,“你好像变了。”
查琳苦笑了一下,“是啊。”
今晚她本来只是想随便找个地方喝一杯,可是当她踏进这里的时候,记忆便猛地冲上来。这里是她曾经最熟悉的地方,是她最肆意妄为的战场。多少个夜晚,她在这里喝酒,买醉,尽情散发魅力,和不同的女人交换玩笑、调情、换地方,最终在清晨离开,毫不留恋。
她以为自己还可以像从前一样。她以为只要自己愿意,就能随时回到过去。
可是,她低头看着杯中的琥珀色液体,发现它让自己的胃翻腾得厉害,甚至有些恶心。
“抱歉,我失陪了,你今晚的酒我请。”
她冲对面正忙着调酒的露西亚点了点头,从钱包里抽出几张钞票放在酒杯旁。
推开酒吧的门,冷风狠狠地灌进肺里,带着彻骨的寒意。查琳甩了甩头,拉紧外套,朝夜色中走去。
三十九楼,夜色浓稠。
落地窗外,城市的灯光绵延无尽,像一条沉静的银河倒映在人间。房间内只有暗暖的火苗,在大床边的墙上隐隐跳动。
***
球在她的掌心和她的画心密密振动,鄢澜双目微睱,扬起长颈,利曼珊的唇落在她的颈上,上下流连。
手掌也在上下流连,停在某处,想要进去,鄢澜微微睁开眼,喘着迸出两个字:“不要……”
“试试?”
“不行。”
***
那处让自己的xxxxxxxxxxxx
鄢澜闭上眼,利曼珊吻住她的唇,她的脸滚烫。
她有些失控,这太快了,她不知道利曼珊从哪找出这新奇玩意儿,像要夺自己的命。
“阿珊……”
利曼珊还未好好爱她,手下的人已溃不成军,瘫软着将那振动的推开,不能再碰了。
她笑了起来,在鄢澜耳边道:“这个……比我厉害?”
“不是……因为是你持着它……”
利曼珊爱极了这个答案,又去吻她。
鄢澜歇了会儿,誓将报复,“利曼珊,你刚是不是笑我?”说着翻身跨坐在她腿上,让她仰着倚在床头。
利曼珊咬着下唇,含着丝笑意,看她要怎样“报复”。
鄢澜让她坐好,拨开按钮,放置身下,这以后自行脑补吧,实在被锁太多次了。
利曼珊那抹好玩似的笑意渐渐褪去,鄢澜她……越来越会了。
“还笑不笑了?”鄢澜低声问。
利曼珊扶住她的腰,仰头吻她的唇,够得有些困难,吻滑下。
滑到她的颈,滑到颈下的波涌……
鄢澜不想她太快,与她厮缠了会儿,稍稍往后退去身子,手从她的肩上滑下。
……
有了刚才的经验,一切轻车熟路。
利曼珊闭上眼,浑身更加燥热。
鄢澜一手撑在床头,垂眸看她,另一只手一点都不饶她。
“鄢澜……”利曼珊寻到她的唇,“鄢澜……我觉得……”
“觉得什么?”
“我爱你。”
鄢澜喉咙一紧,紧到说不出话来,耳朵里像是耳鸣一般,手指也在发烫,不再温柔,用更加“肆掠”的爱意去回答她。
在利曼珊浑身发颤的时候,她伏在她耳边,“我也。”
新年的晨光洒落在C城的大街上,映照着刚刚苏醒的都市,利曼珊骤然醒来,身体的时钟依然是香港的,鄢澜在她枕边熟睡。
她想起昨夜的告白,笑容在眼中绽放,轻轻在鄢澜脸颊上亲了一下,伸手去拿手机。
迈克尔的一则短信跃然屏幕上:Sam,我通过媒体新闻看到,你和Lan在同居?我建议这个时候你俩适度避嫌,避免节外生枝。
利曼珊的眉头锁起,又展开,回道:我明白,但抱歉,她现在需要我。
不知是不是感受到了这股张力,鄢澜醒了过来,见利曼珊一脸严肃地看着手机,“嗯?怎么了?”
利曼珊将手机屏幕转给她,让她看这一来一回两则短信,鄢澜的眉头也锁了起来。
“没事,别管他,”利曼珊说道,“早啊~”笑容重新浮现在她脸上。
“不管吗?你打个电话跟他谈谈吧?”
“不用。”利曼珊将手机扣在床头柜上。
上午两人便驱车往中国城驶去。这里的街道上还残留着昨晚庆祝的痕迹,空气里隐隐飘着烟火燃尽后的气味,混着寒意,带着些许节日的余韵。
利曼珊开车驶过主街,车窗外,一家家中餐馆门前挂着鲜红的灯笼,玻璃窗上贴着喜庆的“福”字,街角还有老人们聚在一起打太极,晨雾在他们身后氤氲弥漫。
“还好今天选了包间。”鄢澜透过车窗,看着街头的热闹,笑着说,“新年第一天,估计不少人都会来这里吃早茶。”
“是啊。”利曼珊偏头看了她一眼,眼神里带着笑意,“不过要是被记者拍到,估计又得胡乱编排我们‘密谋案件走向’了。”
鄢澜轻哼了一声,“随便他们。”
车停在餐馆门口,刚下车,扑面而来的便是油香四溢的气息。今天是大年初一,中餐馆的生意比平日更加红火,门口已经排起了队,服务员手里的等候名单已经翻过了一页。
利曼珊牵起鄢澜的手,在喧闹的人群中径直走向二楼的包间。
房间里暖意融融。鄢澜点了几道餐厅推荐的年夜饭菜:清蒸鳜鱼、四喜丸子、珍宝蟹、扣肉和八宝饭,还点了一盘饺子。
两人面对面坐着,餐厅的暖气让外面的寒意消弭无踪,桌上小灯笼的光映得一切都温暖而平和。
“你这顿饭是想让我胖三斤?”利曼珊笑着打趣道。
“过年嘛。”鄢澜给她倒茶。
“对了,”利曼珊想起什么,“那个蒂凡尼,你熟悉吗?我刚开车的时候看到街上有个女人,跟新闻报道上的她挺像的。”
第88章 枪声几乎湮没在锣鼓声中
“什么?你刚才怎么没说?”鄢澜的筷子悬在了碗上。
利曼珊笑起来,“下一秒那女人跟一群舞龙的人一起在领T恤,我认错人了。”
鄢澜舒了口气,“说起这件事,我都觉得她脑子被撞坏了,她以为没有了纪希颐的庇护,这次还能跑掉?警方早已布下天罗地网抓她了。”
“她为什么要跑?”
“当年的科恩案,她是同谋,但被纪希颐放走了,FBI探员回忆说那天他在外间打电话,提到检方或者我会起诉她,蒂凡尼应该是听到了。”
利曼珊琢磨着这事,点点头,“如果检方不起诉,你会起诉她吗?”
“会,既然重启,所有犯了罪的人都应该接受审判,况且,”鄢澜顿了顿,有些事即便面对利曼珊,也很难说出口,“当初我被绑架时,她极力阻挠纪希颐救我。”
利曼珊蹙眉,“这太恶劣了……话说纪希颐的口味怎么可以那么……多样?你、蒂凡尼、查琳……有什么共同点吗?除了都是女人。”
鄢澜几乎笑起来,想了想,“都可以让她感到被爱的快乐。”
吃完饭两人打算看会儿新春节目再回去,街道上舞龙舞狮的队伍敲着锣鼓,鄢澜记忆中这样传统的春节活动只在小时候看过,利曼珊也是很久没来中国城看春节庆典了。
两人站在街边,身边很多人都穿着红色,利曼珊指了指不远处的铺子,“走,我们去买条红围巾吧。”
鄢澜笑起来,最近一直忙案子的事,农历新年就在眼前,却毫无准备。
利曼珊在铺子里买了条大红的围巾,搭在黑色大衣上,瞬时和这条街上的气氛相融了。她还要再给鄢澜买一条,被谢绝了,鄢澜觉得两人都戴着太傻了。
锣鼓声越来越近,说话的声音堙没其中,利曼珊在她耳边大声说道:“小时候我妈妈有在香港会做志愿者,每年的农历新年都来这里帮忙,有时候还带着我。”
“那你应该很熟悉这些活动啊?”鄢澜喊回。
利曼珊指着街对面的舞狮,“小时候我最好奇那个,还让舞狮的哥哥带我玩过。”
“那你会吗?”
话音刚落,一旁的那条“长龙”腹部滚落出一个人,街上实在闹腾,没人注意到,利曼珊却看到了,再下一秒,那人手中黑黢黢的枪口便对向了这边……
“鄢澜!!”举枪的人大喊了一声。
那一秒中,利曼珊脑中闪过刚刚路上那个像蒂凡尼的女人,闪过她转身跟大家一起领T恤的场景……她明白过来了,几乎是同时,她奋力推开身边的鄢澜,快速飞来的子弹映射在眼瞳的翠绿中……
枪声几乎湮没在锣鼓声中,有那么一瞬人们还以为是炮竹声,骚乱由利曼珊近前的人开启,他们看到两个女人滚落在地上,大红色的围巾刺眼夺目。
鄢澜在那一刻大脑是空白的,突然被利曼珊使劲推开,一股强大的冲击力从利曼珊身上传到自己手臂,接着她便倒在自己身上。
“血啊!”
“有人开枪!”
人群中说英文的说中文的,都在喊着同一件事,鄢澜惊魂未定地扶起利曼珊,“阿珊!阿珊!!”
骚乱像池水中的涟漪,由她俩的近前向外扩散,人们尖叫着,伏下身,也有人看向街对面子弹有可能飞来的方向,寻找凶手。
街边维持秩序的几部警车上瞬间下来好几个警察,锣鼓声停了,“龙”啊“狮子”啊全都倒在了路边。
鄢澜的世界一片嗡鸣,周围的声音被拉远了,变得遥不可及,时间像是缓慢了下来,血渗透了利曼珊的黑色大衣,大片大片地晕染开,像是染开的墨迹,
血又从鄢澜指间汩汩流出,堵不住,两部警车围在她俩身边隔开人群,救护车在来的路上。
“阿珊,睁开眼!救护车马上来了!”鄢澜的声音颤抖着。
利曼珊的眼睫也在抖动,想要睁开,大脑却迫使它们闭着。
耳边鄢澜的声音若隐若现。
救护车来了,警察已经疏散好人群,确保道路畅通,很快,利曼珊被抬上了救护车。
地上留下一条大红的围巾,分不清是原本的颜色还是鲜血染红。
鄢澜几乎跪在急救床旁,紧握着利曼珊的手,医护人员都在忙着止血,判断子弹位置。
“像是左肺部,让抢救团队做好准备!”
“病人大量失血,血压下降,呼吸困难!”
利曼珊的大脑终于重新控制了语言,她挣扎着睁开眼,看了眼身边的鄢澜,又安心地闭上眼,“鄢澜……”
她的声音在氧气罩下,虚弱无力。
“那个问题……可不可以……再问我一次?”
鄢澜的身体几乎在颤抖,想让利曼珊不要说话,不要消耗力气,又生怕错过她想对自己说的话,这么矛盾着听完这句断断续续的问题,眼泪“唰唰”地往下掉。
“利曼珊,愿意做我女朋友吗?”她的声音不可控制地嘶哑,颤抖。
利曼珊的唇角仿佛扬了起来,绽开了一抹笑意,“我……愿意。”
“利曼珊你听好了,等你好起来,我要告诉全世界你是我女朋友,你想做我妻子也行,怎么都行,但你要是不管我了,刚才那个问题我也收回,我……”
“傻女人……”利曼珊的力气只够再说出这三个字,她的手无力地抬起,像是想要触碰鄢澜的脸,但最终只是落在了她的手腕上,微微用力,指尖沾着血,“别怕。”她轻声说,声音微弱。
“阿珊,我爱你,我爱你啊,我们还要去坐摩天轮,要去纽约看我朋友,要一起过C城的夏天,你答应我的……”
……
利曼珊被推进手术室时,鄢澜的手仍然被她握着,直到最后一刻才被强行分开。
“请你在外面等候。”护士轻声说,带着职业化的安抚语气。
鄢澜呆呆地站在手术室门口,手上沾满了血。她双腿无力,只得背靠着冰冷的墙壁。
卡罗尔在半小时后赶到,她的脸色沉得像暴风雨来临前的天空。
“情况怎么样?”
“枪伤,左肺上叶,具体情况还不清楚……”鄢澜的声音沙哑,抬起头,看着卡罗尔,眼神冰冷而凌厉,“凶手呢?”
“已经被羁押,正在接受审讯。”卡罗尔的声音没有温度,“蒂凡尼科恩这次跑不掉了。”
鄢澜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气。她不关心蒂凡尼的命运,她只想要利曼珊活着。
她的指甲深深嵌进掌心,血还未干涸,但已感觉不到疼痛。她抬起头,看了眼手术室的门,“送进去的本该是我。”
卡罗尔叹了口气,欲语还休,这种时候,她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半晌,“Lan,如果能让你好受些,我想Sam再也承受不住失去恋人的痛苦了,所以现在送进去的是她,这份痛苦就由你来承受了。”
下午四点五十六分,手术室的灯还亮着。
鄢澜不吃不喝地站在那里,麻木到没有知觉。她的手上还沾着血,已经干涸,像命运硬生生刻在她皮肤上的印记。
她缓慢地起身,走到洗手间,用冷水冲洗手上的血迹,水龙头开的声音在寂静的医院走廊里显得尤为刺耳。她反复搓洗,可指缝间的血迹像是渗透进了皮肤,怎么也洗不干净。
镜子里的自己,双眼通红,嘴唇发白,疲惫至极,像是随时都会倒下。
门口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鄢澜猛地回头,看到卡罗尔带着一位医生走了过来。她连手上的水都来不及擦干,快步迎上去。
“怎么样?”她的声音带着沙哑的焦灼,都没意识到自己几乎是喘息着问出的。
医生摘下口罩,神色仍然严肃,“子弹穿透了左肺上叶,造成肺部部分塌陷,手术中我们清理了大量出血,并进行了修复,暂时稳定住了她的情况。”
鄢澜感觉自己悬着的心稍微放下了一点,但医生的下一句话却让她的呼吸再次急促起来。
“但手术过程中,她的血氧饱和度一度下降得很快,我们目前无法判断她是否会出现术后肺部并发症,今晚是关键,接下来的48小时内,我们需要密切观察她的肺部恢复情况,以及是否会有感染或气胸的风险。”
“所以……她现在还没有脱离危险?”鄢澜的指甲再次掐进掌心,脸色苍白。
医生点了点头,“她会被送入ICU,我们会持续监测她的状况。现在,她已经转入术后恢复阶段,你可以去看看她,但时间不能太长。”
鄢澜的双腿有些发软,她深吸一口气,稳住自己,点头,“谢谢医生。”
医生点了下头,走回护士站,留下卡罗尔站在原地,“第一关她撑过去了,但你也不能崩溃。”
“嗯。”鄢澜声音低哑,又抬起头,“她不会有事的。”
ICU病房,五点二十二分。
鄢澜穿上无菌服,戴上口罩,被护士带进了这里。
病房里只有心电监护仪的滴答声,利曼珊躺在病床上,脸色苍白,胸口的绷带在病服下隐隐可见,氧气罩罩住了她的鼻梁,她的呼吸很浅,却依旧规律。
鄢澜站在床边,向前倾着身子,缓缓地握住她的手。
“阿珊,别骗我,”她的声音轻得像是一阵风,飘散在病房里,“你答应过要陪我看C城的夏天……”
她的手指轻轻摩挲着利曼珊的手背,眼眶微微发红,“你不是答应做我女朋友了吗?所以,你不能骗我。”
她抬起头,看着病床上的人,轻声道:“你要快点醒来,我有好多话要跟你说。”
同一时间,警局审讯室。
蒂凡尼被铐在椅子上,双手死死地握紧。
“你想杀的人是鄢澜,对吗?”对面坐着的警探盯着她,目光凌厉。
蒂凡尼冷笑了一声,嗓音沙哑,“我没想杀谁。”
“你拿着一把P238,混入舞龙的队伍,中国城的监控录像从各个角度录下了你掀开红布朝那位女士开枪,你说你不想杀谁,那是在庆祝中国新年吗?”
蒂凡尼嗤笑一声,“反正,她没死,对吧?”
警探没有说话,又看了一遍手提电脑上的视频。
画面里,利曼珊的身影突然冲了过来,挡在鄢澜面前,子弹瞬间穿透了她的身体。
“你还想狡辩吗?”警探语气冰冷,“你以为你还能逃脱法律制裁?”
蒂凡尼抬头,笑得有些疯,“法律?”她嗤笑了一声,靠在椅背上,语气轻蔑,“当年纪希颐放走我的时候,你们法律在哪里?”
警探沉默了一秒,冷冷道:“这次,没有人能救你了。
第89章 她曾以为
中午十二点半,联邦监狱会见室中。
纪希颐坐在桌前,手铐依然扣着,但她努力让自己的姿势看起来不受手铐的限制,或者说,看起来不像个犯人。她靠在椅背上,手掌交叠在桌上。
铁门锁开的声音回荡在房间里,杰森径直走到桌前坐下,取下金属框眼镜,略显疲惫地揉了揉鼻梁。
纪希颐的目光落在杰森手边的公文包里,那里装着最新的案情资料。
“上午我见了你的父母。”他开口,语气平稳,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无奈。
纪希颐的手指在桌面上轻敲了两下,“他们怎么样?”
杰森顿了一下,目光与她对视片刻后,才回答道:“很憔悴,他们问了很多问题,最关心的是你的情况,以及我们是否还有机会争取更好的结果。”
杰森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而是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份文件,推到纪希颐面前,“我们聊聊更紧迫的事情吧,蒂凡尼科恩昨天下午在中国城被捕。”
纪希颐的眼皮微微一跳,指尖停顿在桌面上,看向杰森,“我知道她跑不掉。”
“比这更恶劣。”
“她做了什么?”
“持枪行凶,企图杀害鄢澜,但利曼珊帮鄢澜挡了那颗子弹。”杰森的语气依旧平静,仿佛只是陈述一场普通的刑事案件。
纪希颐的眼中瞬息万变,杰森的每个短句都引发她内心的一阵惊涛骇浪。半晌,“鄢澜有事吗?”
“据我所知她没有受伤。”
“利曼珊……?”
“子弹射穿她的肺部,手术暂时成功了,但人还没脱离危险,在ICU。”
“蒂凡尼疯了吗?”
“看起来是的。”杰森冷冷道,“警方在她身上找到了一把P238,现场有监控录像,证据确凿。她已经在警局接受审讯,态度恶劣,不愿配合。”他顿了顿,目光锐利地看着纪希颐,“你们最后一次联系是什么时候?”
纪希颐没有立刻回答,她陷入了一瞬间的思索。蒂凡尼的举动是她始料未及的,可当她仔细回想,似乎也不应该太过惊讶,蒂凡尼一直都是个情绪极端的人。
“前两周,她被撞前两天,有天晚上她突然来找我。”
“找你做什么?”
“说些让我不愉快的话,为了她哥哥。”
“然后呢?”
纪希颐顿了顿,“我感到她很危险,找了阿尔萨德,让他想办法把蒂凡尼转移出M国。”
杰森皱起眉,“你没跟我说过这件事。”
“对案情没有帮助,还会节外生枝,不过话说到这里,阿尔萨德雇人撞了蒂凡尼,跟我确实无关。”
杰森盯着她几秒,没有再追问。他翻开面前的文件,继续说道:“蒂凡尼的案子会影响你的审判进程,检方会在全面交换证据阶段提交所有相关材料,包括你们过去的通话记录、资金往来,以及她在接受审讯时的口供。”
“她说了什么?”纪希颐目光微沉。
“目前我们还没有拿到详细记录,但可以肯定的是,她不会为你说好话。”杰森语气冷静,“检方很可能会利用她的案子,进一步强化你在过去犯罪行为中的角色。”
纪希颐的手指缓缓收紧,指节泛白。她的眼神深不见底,像是被封锁在一座看不见的牢笼里。
“如果蒂凡尼在审讯中供出了你,那你目前的辩护策略将更加困难,”杰森的声音将她拉回现实,“我们必须做好最坏的准备。”
纪希颐低头,嘴角勾起一抹嘲弄的笑意,“最坏的准备?”她的声音带着一丝冷意,“我早就做好了。”
杰森没有接话,而是整理了一下手边的材料,抬头看向她,“明天开始是全面交换证据的时间,你必须做好心理准备。到时候,检方会摊开所有他们掌握的证据,我们也会提交我们的反驳材料。”
“如果检方的证据足够充分呢?”纪希颐轻描淡写地问。
“那么,他们可能会在交换证据后,正式向法院提交更严重的指控,”杰森直言不讳,“目前来看,他们的目标并不仅仅是让你入狱,而是要让你成为这个案件的关键示范对象,他们要让所有人看到,即便是纪希颐,也无法凌驾于法律之上。”
纪希颐轻笑了一声,“听上去……像是某种政治表演。”
“法律和政治,从来都不是分开的。”杰森淡淡道。
探视结束了,纪希颐被送回那间狭小简陋的牢房。
她坐在床边的地上,回想三年多前和蒂凡尼的初相识。那是在科恩的某场私人酒会上,那时的蒂凡尼,笑容肆意,眼神里带着捕猎般的侵略性,于纪希颐却是一种与自己灵魂的某块料子契合的、别样的吸引力。她们像两条危险的平行线,在利益和欲望之间拉扯,最终走向同一个深渊。
当年的科恩案,她亲手将蒂凡尼放走,以为是给对方一个生的机会,却没想到这次,蒂凡尼拿着枪,回到了她曾想保护的人面前。
她的心沉入谷底,回忆像潮水般涌上来。
如果当时没上那部车,是不是不会和蒂凡尼开始?不会伤害到鄢澜?也不会让今天的蒂凡尼毁得这么彻底?甚至不会伤及利曼珊?
而自己,是不是不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她曾以为自己足够聪明,可以玩弄规则,不被束缚。
她曾以为,与蒂凡尼、鄢澜、查琳之间的纠葛,不会影响自己的未来。
她曾以为,即便一切都崩塌,自己依旧可以全身而退。
然而,事情到了今天,好像并不是这样,或者说,早就不是这样了。
所有的算计,所有的决策,最终都成为了束缚她的锁链。她曾经放任蒂凡尼逃亡,曾经为了利益而与科恩勾结,曾经在鄢澜最脆弱的时候做出了糟糕的选择……现在,这些选择全都变成了沉重的枷锁,将她牢牢困在这个四面墙壁的房间里。
病房里依旧维持着恒定的低温,消毒水的味道混合着药物的气息,仪器的滴答声规律而平稳,仿佛在诉说着时间的流逝。
利曼珊躺在病床上,脸色依旧苍白,但相比前几天,唇色已经恢复了一些红润,氧气罩仍然罩在她的鼻梁上,但她的胸口起伏已经比术后第一天稳定许多。她的手指微微蜷起,仿佛在梦中抓握着什么。
鄢澜站在玻璃窗外,望着病房里的她。
这已经是她第四天站在这里了。
从手术室推出来的那一刻起,她几乎没有合眼,每天都会来ICU,盯着病床上的人看一小时,甚至更久。如果不是护士劝阻,她可能会站到天亮。
昨夜医院判断利曼珊肺部恢复顺利,给她停了镇静剂,让她自主醒来。
早晨,鄢澜终于被允许再次进入ICU,医生告诉她,利曼珊的情况有所好转,血氧稳定,感染风险降低,如果继续恢复顺利,明天就可以转入普通病房。
听到这个消息的瞬间,鄢澜几乎是深吸了一口气,像是终于放下了一块压在胸口的巨石。她调整了呼吸,*缓缓推开病房门。
终于可以真正地靠近她了。
利曼珊在朦胧的意识里,听见了一些细碎的声音,像是有人在呼唤她的名字。她的眼皮沉得很,像是被什么无形的东西压着,但她还是试图睁开。
模糊的光影闯入视线,她的眼睛慢慢适应着光亮……她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鄢澜站在床边,双眼微微泛红,脸上带着疲惫的倦意。她看上去好像几天都没睡好,眼底有一圈淡淡的青色,但即便如此,她的眼神仍然那么温柔,带着某种复杂,庆幸她醒来,心疼她在鬼门关走了这一遭。
“……阿珊。”鄢澜低声唤了一句。
利曼珊嘴唇微微动了动,像是想说什么,却发现自己的声音沙哑得难以发出完整的音节,喉咙干涩得好像不是自己的。
鄢澜立即俯身,轻轻握住她的手,掌心带着熟悉的温度,“阿珊,你真棒,你挺过来了。”
利曼珊眨了眨眼,想对她笑一笑,肌肉却好像不知怎么动了。
鄢澜对她微微笑着,眼角的酸涩让她的笑意有些轻微的颤抖。她抬起手,指腹轻轻抚过利曼珊的额头,那动作极尽温柔。
“你吓死我了。”她轻声道。
利曼珊的嘴角微微上扬了一点,仿佛是一个无声的安慰。
鄢澜轻叹了口气,低头吻了吻她的手背,“傻女人,子弹这个东西可不能挡,知道吗?”
利曼珊缓慢地眨了下眼,又露出一丝笑意,像被她逗乐了。
鄢澜看着她,眼神柔软又心疼。她本想继续说些什么,但最终只是握紧了她的手,所有的话都藏在了指尖的温度里。
病房里安静得只能听见仪器的声音,利曼珊闭着眼,感受着鄢澜的手指轻轻摩挲着她的掌心,那熟悉的触感让她的心慢慢安定下来。
她还活着。
她还可以感受到鄢澜的温度。
她缓缓地在鄢澜的掌心回握了一下,力气很小,但足够让鄢澜的眼眶再次发酸。
卡罗尔站在玻璃窗前,看着病房里的两人,神色复杂。
她没打扰,也没进去,而是缓缓转身,走向走廊尽头的休息区。
她知道,这场风暴还没有结束,但至少,现在,有些人已经找到了她们的避风港。
第90章 像是一场静谧的重生
到了三月中旬,杰森风尘仆仆地从南加州赶回来,过去的这一个月,他什么事都没做,只专注于纪希颐的案子。
二月底查琳布兰科找了他,那场对话没有持续多久,布兰科的意图简单而直接:她将多付给他一倍的律师费,请他务必竭尽全力。
杰森挣扎了一番,说实话,那一周陆续拿到检方的证据后,他曾冒出退出这场官司的念头,但也只那么一瞬,他明白,这么做有点不仁不义。
但他有些不理解,纪希颐死不认罪的底气究竟是什么?
等到查琳找到他,他本想谢绝那多出的律师费,虽然决定继续打下去,但他觉得胜算不高,不想多收钱,可是查琳的诚意还是打动了他。
随后他分析了全部案情后做出一个决定:去纪希颐当年刚来M国时生活的地方做一次探访,了解一些她不愿意对自己说的事情。
同样的一天,鄢澜抱着一捧粉橘色的花儿走进病房:粉橘色的康乃馨、粉橘色的非洲菊、粉橘色的美女樱。
医生刚刚对利曼珊做完今早的例行检查,确认情况良好,中午再做一次肺部康复训练,下午可以按计划出院。
见鄢澜被一捧温柔中透着活力的粉橘色簇拥着走进来,利曼珊咧开唇角笑了,像人类看到一切美好事物时的天然反应。
“你看,你住院一个月,C城的春天都来了。”
鄢澜边说着边拿起床头的花瓶,换上这新的花束。
“今天都出院了,你还买花。”利曼珊“埋怨”。
“今天出院更要送你一束花儿。”鄢澜笑眯眯地在她身边坐下。
利曼珊的脸色已渐渐恢复了正常,肺部还未痊愈,仍然不能一次性说很多话,但总体恢复得很好。前两周出现过一次轻微的感染,把鄢澜吓到半死,但后来也控制住了。
“这一个月可累坏你了,谢谢你。”利曼珊说道。
“那照顾自己女朋友不是应该的嘛,”鄢澜说到这个词还有些羞赧,转过头看床头,“你要不要喝水?”
手却被利曼珊拉住,鄢澜转回目光看着她的眼睛。
“让你做我女朋友可是……千难万险啊,”利曼珊懒懒地笑了,“从前年冬天到今年春天,我还得挨一枪。”
“是我不好,是我不好,”鄢澜听不得这些,“是我戒心太重。”
“我跟你开玩笑呢,你没有任何不好的,”利曼珊认真地看着她,“你要先过了自己那一关,是对自己负责,也是对我负责,我很开心,通过了审核。”
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利曼珊只觉得肺部气压一阵紊乱,停下来深吸一口气,这些天以来,她已经学会了和虚弱的肺共存。
鄢澜抚了抚她的额头,将一绺头发轻轻抚至耳后,“出院后我会好好照顾你,争取早点康复。”
利曼珊将气喘匀了些,想了想,“紫狐向法院提交动议,要求解除收购禁令,你知道吧?”
鄢澜点点头,“纪希颐的案子虽然还没正式庭审,但大陪审团拟定的起诉书里已经明确提到锦衣夜行的股价被非法操控,有人背后破坏这起收购,相关证据也非常清晰,紫狐的申诉胜算非常大,看来收购案重启有望。”
利曼珊叹了口气,“可惜这官司不是你打。”
“别担心,这次维克多亲自接管了紫狐的案子,他经验比我丰富,ST也是拿出了最大的诚意了,紫狐完全不用担心。”
利曼珊摇头,“我是担心你,傻瓜。”
鄢澜笑了,“悄悄告诉你,维克多的很多工作还是我做,只是名义上把我撤了,就跟你当初被调任香港一样,而且,他跟我谈了,将来的分成还是我拿大头,对我算公平,所以这次ST算是让我和维克多齐上阵,一起做紫狐的案子。”
利曼珊也笑起来,“紫狐赚了。”
“对呀,”鄢澜的语气里带着一丝俏皮,很快又沉下来,“你那边呢?病休这么久,香港暂时也去不了了,迈克尔什么态度?”
利曼珊耸肩,“让我安心养伤。”
“那你就安心养伤吧,万一紫狐不要你了,我也……”鄢澜顿了顿,“勉强能养得起你。”
利曼珊笑出了声,“那我现在去辞职了啊?”
“那你可太亏了,好歹也等紫狐辞退你,我帮你打个维权官司,争取一大笔赔款来。”
利曼珊笑到喘不来气,鄢澜赶紧去拉她,“好了好了,不逗你了,一会儿医生要骂我了。”
医院的出院手续办得很顺利,鄢澜早早地安排好一切。
利曼珊坐在鄢澜车中,看着久违的C城街道。午后阳光正好,天空澄净如洗,柔软的春风拂过车窗,映出城中解冻的湖面,波光粼粼,远处高架桥上的车流缓缓移动,偶尔有几只归来的海鸥掠过。这个城市正在从漫长的冬日苏醒,空气中透着一丝新鲜的湿润味道,街边的树梢已经冒出了新芽,像是一场静谧的重生。
车在地下车库停稳。“回家喽。”鄢澜稳稳地扶着利曼珊下车,替她打开车门,语气轻快,但眼神里仍透着小心翼翼的关切。
利曼珊唇角含笑,透着一丝疲倦,但更多的是安心。过去的一个月,她从鬼门关走了一遭,如今终于能离开医院,回到自己熟悉的地方。她的左肺还未完全恢复,每次深呼吸都会有些不适,但医生说只要细心养护,一切都会好起来。
电梯缓缓上升,到了37楼转私人电梯,鄢澜仿佛也不再介意玻璃电梯带来的恐惧,她的注意力都在利曼珊身上。
39楼,门开的一瞬,熟悉的空间向她们敞开。
落地窗外,C城的天色湛蓝,窗内一尘不染,阳光透过玻璃洒在地板上,落下一片温暖的金色斑驳,空气里弥漫着静谧的安心感。
一束飘浮的金色气球迎面而来,微微晃动着,仿佛早已在这里等候她们多时。
利曼珊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那金灿灿的气球上,它们像是春日午后洒落的阳光,温暖而闪耀,随着电梯门开合的微风轻轻摆动。她顺手拉住了飘在半空中的气球线,手指触及时才发现,那细长的金线末端,系着一个小小的天鹅绒盒子。
她挑眉,眼底泛起几分兴味,看向身旁的鄢澜。
“这是……”她眯了眯眼,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鄢澜站在她身旁,嘴角含着一丝浅浅的弧度,眼底却浮现出一层紧张,似乎是在等待她打开盒子的瞬间。
利曼珊低头,指尖缓缓地解开金线,小心翼翼地将盒子取下。她没有急着打开,而是感受着盒子那细腻的触感,像是捧着一件精雕细琢的艺术品。
“你先去坐着。”鄢澜扶她。
利曼珊乖乖地走到沙发旁,手一松,气球飞上了天花板,她坐在沙发上,缓缓打开盒盖。
两枚铂金戒指静静地躺在其中,设计极为简约,却又精致得无可挑剔。戒圈的内侧,各自刻着一串小小的字母,她微微眯眼,才看清楚那是什么——
SamLan
中间是一颗心。
她的指尖轻轻摩挲着刻字,像是在确认这一切是否真实,抬眸看向鄢澜,唇角慢慢勾起,“我好喜欢。”
当初她订下鄢澜的手链,刻字时小心翼翼,全然不敢将自己的名字刻上。
鄢澜轻轻吐了口气,目光认真又温柔,“你愿意戴上吗?”
利曼珊笑了,将盒子递回去,歪着头看她,“你自己给我戴吧。”
鄢澜没有犹豫,伸手取出其中一枚戒指,握住她的左手,将那枚戒指缓缓推入她的无名指。
冰凉的金属贴合肌肤,像是落下一道无声的誓言。
“从今以后,不许摘掉。”鄢澜低声道,语气是少有的认真,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占有欲。
“好~”利曼珊挑眉,眼里笑意更深,手指微微弯曲,像是试探这戒指的触感,“等一下。”她从盒子里取出另一枚戒指,执起鄢澜的左手,将戒指也推入她的无名指。
鄢澜看着她,轻轻笑了一下,抓着她的手指,指腹轻柔地摩挲着戒圈,“所以……你愿意一直戴着它?”
“当然。鄢澜,”利曼珊低声唤她,微微收紧了掌心,指尖扣住她的手,“你知道吗,我从没想过有一天,会有人这么郑重地,给我戴上一枚戒指。”
鄢澜轻轻收紧指尖,声音柔和:“今早你还说,确定这层关系历经了千难万险,那没有一件信物怎么可以?”
三月的风温柔地吹拂着窗外的湖面,远方的云层缓缓浮动。39楼的家中,一场静谧的誓约,在无人知晓的世界里落定。
高纬度的C城进入五月,春意渐浓,湖风裹挟着暖流,终于驱散了冬日残留的阴霾。壮丽一英里中段的几株樱花悄然盛开,粉色的花瓣飘落在街角的玻璃幕墙上,反射着明亮的晨光。
紫狐总部的会议室里,空气比C城的天气还要炽热。
大屏幕上的股价曲线陡然上扬,深绿的数字跃动,宛如春日湖面上翻涌的光影。
$75.23
$75.86
$76.01
整整一个多月的拉锯战,终于迎来了最戏剧性的转折。
就在今天上午十点整,联邦法院正式批准紫狐的《解除临时禁令动议》,认定FTC的禁令缺乏法律依据,收购案可以重新推进。
市场的反应极为迅速。
原本在观望的基金经理们疯狂涌入市场,竞相买入锦衣夜行的股票。金融媒体的头条标题一个接一个地刷新:
《紫狐胜诉,FTC禁令解除,锦衣夜行股价飙升12%》
《收购案重启,锦衣夜行能否迈向巅峰?》
《紫狐CEO发言:公平竞争终将胜利》
电话铃声在会议室里此起彼伏,来自华尔街的分析师们打来询问最新的动向,紫狐的法律团队与投资者关系部门忙得不可开交。
这也是利曼珊病休后第一次在公司露面,虽然表面上看起来和以往无异,但肺部尚未恢复,每天还在做康复训练,更不宜操劳,她的精力只够来参加一个会议,会后就要立即回去。
维克多站在会议桌前,低头整理着即将对外公布的声明,而妮可正与华尔街的几家对冲基金代表通话。
“……没错,收购案将按照原计划推进,最快会在六月底完成股东投票,”妮可语速飞快,“至于监管方面,我们已经取得了法庭的支持,市场上有人说FTC会继续上诉,但从目前的态势来看,他们的胜算不大。”
维克多环顾四周,目光落在一个空着的座位上,沉默了一瞬。这个位置,曾经属于鄢澜。
他转头看向利曼珊,“Sam,你怎么看?”
利曼珊的手指在手提电脑上敲打着,不时查看着全球市场的反应,“75美金的价格……市场看好紫狐,这很正常,但别忘了,华尔街的情绪一向来得快,去得也快。”她用指节敲了敲屏幕,“我们要尽快发布正式公告,避免股价因过度炒作而出现波动。”
“明白,”妮可点头,“我们已经安排了下午三点的新闻发布会,届时会正式确认收购案的时间表。”
维克多笑了一下,“看来,收购成功只是时间问题了。”
“这本来就是时间问题。”利曼珊的语气带着些许倦意,但更多的是胜券在握的自信。
而收购案的启动,则将纪希颐的丑闻进一步抛向大众视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