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猫尾巴逐渐兴奋地竖了起来, 显然很喜欢这种方式。
辛夷翘着尾巴踩着步子轻快地靠近。
床榻边里比平日里多点了几盏灯,帐子里亮得仿佛不会再有鬼从各个角落里跑出来,令猫安心。
谷梁泽明垂眼看着小猫左摇右摆地跑到自己跟前, 向后一拱屁股, 朝着他, 前爪蓄力似的——
白猫重重一拱,跳起,蹦跶进了他怀里。
入手的重量一沉, 辛夷变成了人, 一双毫无遮掩的异色眸子亮得发光,漆黑冰凉的头发落在他手背上, 同旁边男人的黑发纠缠在一起。
辛夷收紧手臂,抱住谷梁泽明的脖颈。
“喵喵喵, 喜欢喜欢!以后都这么叫辛夷,”辛夷吧唧吧唧地亲谷梁泽明的侧脸,“猫好喜欢!”
喜欢得喵喵大叫了。谷梁泽明被他用力亲得偏过头,也笑了:“喜欢便好。”
辛夷浑身赤裸, 谷梁泽明便抓着旁边的褥子将人裹住,让猫坐好。
辛夷乖乖地跨坐着趴在他身上不动,显得异常的乖, 低头吧唧吧唧亲他脸颊,嘴巴, 眉眼,显然是真的叫猫高兴了。
谷梁泽明薄薄的唇被他用力亲得发红。
等猫稍微停下,便抬头轻轻亲了亲脸颊,低声问他:“辛夷真的没有发情的时候?”
辛夷歪了歪脑袋,猛地回亲了一口:“没有!”
他显然喜欢死了这个叫法, 猛亲几下后变成猫远远地跑开,站在入口的地方徘徊,像是等着谷梁泽明继续叫他。
一等谷梁泽明摊开手,辛夷就异常兴奋地蹦跳着过来了。
这么玩了两三次,辛夷还要走掉的时候,谷梁泽明忽然收紧手。
猫咪被挤得“咪!”了声,然后努力从他臂弯中抬起脑袋:“不玩了吗?”
“嗯,”谷梁泽明把整只猫举起来,同他轻轻地碰碰鼻尖,“想亲亲辛夷。”
他像是察觉了辛夷非常喜欢和人碰鼻子,每次做这个动作时,都有种无声的宠溺纵容。
辛夷于是坐在原地变成了人,手臂勾着谷梁泽明,手指搭在他的背后,和人说:“那要轻轻地亲。”
“嗯。”
谷梁泽明微凉的唇轻轻咬着他,辛夷被亲着亲着,尾巴在身后到处乱甩,在谷梁泽明手臂微松时,这个人窜了出去。
谷梁泽明同他对上视线,像是轻轻地笑了笑,带着气音,毫无所觉地问:“怎么了?”
辛夷觉得自己的毛又要炸开,警惕地开始挪步子。
他走近了些,谷梁泽明便伸出手,指尖牵着他的手指,将人拉到了自己跟前。
他还笑着,又重复了一遍:“怎么了?弄得朕好像是洪水猛兽。”
辛夷被他牵着,谷梁泽明往日身上打点得无一不妥帖威严,此时却黑发披着,甚至因为一站一坐,还要微微地抬起头来看辛夷。
黑发顺着他的利落的脸颊线条落在锁骨上,柔弱得像是个没有皮毛保护的可怜猎物。
辛夷没发现自己的眼睛变圆了。
谷梁泽明没提醒猫眼睛又露出来了,他只轻轻勾了勾唇。
周身似乎还带着沐浴后的温暖水汽,一点点包裹住了辛夷。
谷梁泽明将辛夷抱在自己膝上,低声问他:“还可以亲?”
奇怪,明明谷梁泽明现在看起来还是一副矜持华美的样子,甚至因为在床榻上多了几分平日不常见的放松,可是刚才辛夷好像是被低低咆哮的猛兽咬住一样。
怎么会有这种错觉?
辛夷凑近,看谷梁泽明等着他亲的样子,心一下变得软软的。
辛夷点点脑袋,谷梁泽明便低头,先是轻轻碰了碰他的唇,再长驱直入。
辛夷当猫咪的时候舌头上带着一点倒刺,但是当人的时候,舌头却又软又乖。
辛夷含糊地和他强调:“要轻轻的!”
“嗯,”谷梁泽明将他接下来的话吞吃入腹,低声说,“朕很轻的。”
“…”
辛夷发誓,再乱相信人类的话,他就不是辛夷猫,是辛夷猪。
人类都是说亲一下,就会再亲两下,亲三下小猫的,甚至他变回了猫样子,还会把脑袋埋在他肚子里,可怕得很!!
而且谷梁泽明虽然嘴巴上说得很温柔,亲得也很温柔,但是辛夷当天晚上就做了噩梦,梦见有一条蛇缠着自己。
一向能把蛇打飞的辛夷居然手无还手之力,任由那条白蛇猩红的蛇信子一直往嘴巴里伸,好像要把猫吞掉了。
一觉醒来,辛夷猛地睁开眼,入目是依旧灯火明亮的帐内。
他缓了两秒,才反应过来自己是在做梦。
旁边的谷梁泽明正靠坐在床边,显然起了有一会儿,手里有一下没一下地翻看着书。
辛夷坐起身,很愤怒地伸出小猫腿蹬了他一脚。
可恶,都是谷梁泽明害的,辛夷怎么可能在梦里都打不过一条蛇!
谷梁泽明被他踩惯了,以为是辛夷刚清醒时习惯性的踩奶。
他目不斜视地看着书,修长的手臂一展,把猫抱到自己的腰腹处。
辛夷憋着气看了他一会儿,忽然气鼓鼓地开始踩奶,
过了片刻,谷梁泽明放下书:“怎么伸爪子了?”
嗯?爪子跑出来了吗?
辛夷探脑袋看看,把自己的爪子收起来,还没继续,就感觉脑袋被人偷偷摸了一下。
辛夷立刻抬起脑袋,飞快给了他好几记猫猫拳。
谷梁泽明实打实挨了几下猫肉垫的攻击,不叫痛,反而还笑了:“好有劲。”
那当然!
辛夷翘着尾巴蹦跶下床,去找自己今天要穿的新衣服了。
白天谷梁泽明又要批折子。因为在这里要多留几天,京中便把一些原本挤压的折子一起发了过来,沉甸甸的,从马上拿下来时,辛夷甚至以为里头是什么暗杀工具。
等看清楚这么多都是折子,辛夷倒吸了一口冷气。
和暗杀工具没有什么区别喵!
辛夷在旁边震惊得眼睛都变圆了,谷梁泽明觉得可爱,问他:“猫大王不用看折子?”
“不用,”辛夷用爪子在那些折子上戳来戳去,不仅为刺杀忧愁,此时也为谷梁泽明会不会累得早死忧愁了,“猫大王只需要揍揍不听话的小弟,巡视一圈领地,然后就可以玩了。”
谷梁泽明说:“哦,那猫大王帮朕看看折子?”
辛夷:!
他缩起来:“不能虐待小猫。”
谷梁泽明轻轻笑了起来,凑过去亲了下猫耳朵:“好,小猫去玩吧。回来朕就处理完了折子,能陪你玩了。”
营地里似乎走了些人,比前几日都安静了不少。
转来转去的辛夷又没找到大肥,他绕了好几圈,按照小猫们的指引进了山林。
辛夷按照猫指的路果然闻到了大肥的味道,一路找过去,小径像是进了深处的山谷,周围的绿意盎然起来,甚至藤蔓上多出了零星的花朵。
肥猫的气味越来越明显,辛夷飞快地往里走,忽然刹车,仰头若有所思地看了看附近的树。
树像枯树,嶙峋的枝干上却冒出点零星的紫色花朵来。
地上已经落了一滩烂红,显然已开到靡途。
辛夷很震惊,辛夷花都是春天开的,这里头怎么这么奇怪。
他和系统商量了一会儿,踮起脚对着花骨朵,指尖撒了点系统的能量出来。
快枯萎的辛夷花颤了颤,虽还没有抬起花骨朵,但是已恢复了点生机。
这里头的花这么多,没有人会在意角落里一株开败了的,马上要变成花肥的辛夷花。
但是辛夷会!
辛夷满意地拍拍裤腿站了起来,往里面走,去找大肥猫。
越往里走各种花开得越多,灵气十足,显然是肥猫的修炼之地。
大肥是辛夷见过的第一个,快要修成人的猫咪,不知道活了多少岁,辛夷总觉得躲过刺杀这种重要的事,可以来问大肥。
他在里头茂盛的植被中逛了两圈,终于在一个小湖泊旁边找到了在睡大觉的肥猫。
辛夷把大肥叫起来了,蹲在大肥跟前,谴责他:“一天三顿,你居然背着我睡大觉,不干活。”
肥猫眯着眼睛舔毛:“你的人身上的龙气那么浓郁,就算有什么刺杀,肯定也躲得过去的。”
辛夷扒拉着旁边的泥巴,犹豫了一会儿,和大肥说:“我的人类其实应该死掉,但是因为他太厉害没死成。”
辛夷很发愁,“我怕这次刺杀是天意,你知道,天意很难躲的。”
“你也知道天命难违,”肥猫说,“所以哪怕你变人的时候没有被雷劈,之后也一定会被劈的。
如果天一定要劈猫,哪怕猫有准备,也会因为脚滑,撞树,头晕等等原因被雷劈中。
辛夷蹲在他跟前:“哦,那我不和你说这个。”
他自己再跟紧一点,想想办法。
辛夷难得有当妖怪的同族可以聊天,坐下来没急着走。
肥猫舔舔爪子,凑过来和辛夷一起盯着湖泊里摇曳的小鱼,瞳孔放大。
“说起来,我们猫谈两天就是要在一起生小猫的,”大肥说,“你们生小猫了吗?”
辛夷:“没有,我是雄咪,不明显吗?”
“谁说你是雄咪就不能做生小猫的事?”肥猫很纳闷,“他们人都讲什么情到浓时,情不自禁的,那人那么喜欢你,都不做生小猫的事吗?”
辛夷的神情逐渐严峻起来。
没有,他们只亲亲抱抱摸摸,别的都不做。
他难道其实不是真的喜欢辛 夷,所以辛夷的妖妃值才一直不涨!
真是可恶!欺骗猫的喜欢!
辛夷对着湖泊龇牙。
湖泊宁静清澈,像是泛着浅蓝的光,甚至能看见底下乱游的小鱼,辛夷有点眼馋地看着小鱼,忽然想,要是谷梁泽明在,肯定会帮他抓鱼的。
他龇出的小白牙一收,没那么生气了。
“生什么气,”肥猫说:“你怎么想到和人谈恋爱。人的寿命那么短,你是想以后和其他人谈吗?”
“这个,倒是没有想过。”
辛夷低下毛茸茸的脑袋。
他可以看见水面上自己的倒影。白白的,小小的,脑袋圆圆的,哪怕很多很多路过的人都没有捡走他,他也觉得自己是最漂亮最好的小猫。
也给自己取了个很漂亮的名字。
“他养猫的时候,也知道猫的寿命短短的,会死在人前面,”辛夷说,“可是他还是养了我,还很喜欢我喵。”
谷梁泽明顶多知道,他养的是只会说人话的小妖怪,却不知道这样的猫能活多久,说不定哪一天修炼走火入魔就死掉了。
辛夷的爪子在泥巴上划来划去。
“猫是知恩图报的大好猫!所以不会在意这个!”
“知恩图报?”大肥猫看看他,那双琥珀一样的瞳孔看着他,舔舔爪子,“知恩图报哪里够?”
“辛夷,你长点心吧,”它说,“猫,你懂人类的爱情吗?”
辛夷沉默了。
肥猫继续说:“反正大肥我不懂。但是我知道,人类的爱情,可是很贪婪,要是皇帝,肯定贪婪得要把猫吃掉!”
肥猫说的话好深奥,看起来想了很多的样子,可能这就是为什么它修炼得没有辛夷快吧。
辛夷想得小小的猫脑袋都开始痛了起来,深沉又困惑地回帐子。
他在路上碰见了顾谨柏顾非两人站在路口。
顾谨柏正在低声同顾非争吵,远远看见他来了,便收了声。
可惜,猫的耳朵比人的要好,已经把他们争吵的内容听了个大半。
顾谨柏的父亲不顾祖训当年同他母亲私奔,已经从顾家除名,现在顾谨柏有了出息,顾家同意顾谨柏在上族谱。
顾非问他为什么不接受。
辛夷走过去,顾谨柏下意识行礼。
旁边的顾非没察觉,看见这个漂亮得眼熟的人,有些惊愕:“你真的在这里啊?”
辛夷飞快地朝顾谨柏摆摆手,又对顾非说:“什么真的?”
顾非说:“张绍钧同我们说碰见了你,还说下次带你出来同我们玩。”
“哦,张绍钧,”辛夷点点脑袋,对这个话题不太感兴趣,反而看向顾谨柏,好期待地问:“你爹娘感情真的很好吗?”
顾非不甘心他对自己的敷衍,不等顾谨柏开口,立刻插嘴道:“自然好,不然当初怎么为了她娘连京中功名都不要了,大好的前途,多少人都笑他呢。”
辛夷更期待了:“是什么样的好?”
望着那双充满求知欲的眼睛,顾谨柏莫名头皮发麻。
这可是陛下身边的人,他要是说错了,怎么担得起?
他缓缓地说:“臣的娘也是很爱爹的,彼此相爱,自然就是好。”
辛夷诚实地说:“有点难懂。”
旁边的顾非看辛夷一眼,很纳闷:“我爹娘也是名声响当当的眷侣,你怎么不问我?”
辛夷“哦”了一声:“那你也说。”
顾非看着跟前的少年,不太理解他的问题。
“这有什么好说的?”他拧着眉:“自古以来,好的夫妻情谊是相濡以沫,相敬如宾。”
辛夷思考了一下,觉得他和谷梁泽明每天在一起就亲亲碰碰,怎么也和这八个字没有关系。
而且猫也很喜欢被亲亲抱抱。
辛夷大手一挥,这个类型和猫没有缘分,不算。
他问:“没有其他类型的吗?那种亲昵一点,黏糊一点的。”
顾非嗤笑,冷酷地否决道:“沉迷声色,不是正道,是佞幸一流,如何上得了台面?”
辛夷:“…”
顾谨柏:“…”
顾谨柏倒吸了口气,试图挽回顾府岌岌可危的命运:“情到深处,自然流露,外头看起来相敬如宾,说不定私下里也是浓情蜜意,执笔描眉。”
顾非不赞成地看了顾谨柏一眼,自古至亲至疏夫妻,丈夫作为一家之主不可沉迷美色,若是太过沉迷,便是妻子不劝诫的责任。
他正要纠正这个大哥的说法,还没出口,就被捂住嘴了。
顾谨柏的手捂得很紧,难得地失了分寸,像是生怕他多一嘴,顾家就往下滑一截。
顾非一愣。
他这堂哥一向和本家不亲,平日里更是爱答不理,他还是第一次和堂哥这么亲近,一时间有点羞涩地说不出话。
顾谨柏毫无所觉,面上含着温润的笑意,和辛夷说:“公子,不如去问问陛下呢?”
才不要问这个。
辛夷假装听不见,摇摇头要跑。
顾谨柏叫住了他,斟酌地道:“方才议事陛下动了怒,公子不若去看看陛下。”
他笑着说:“互相关心,乃是长久之道。”
生气?谁?谷梁泽明吗?
辛夷有些稀罕:“好。”
一旁的顾非猛地睁大眼睛。
谁?
谁看陛下?!
他猛地抬起头,又硬生生被顾谨柏按了回去。
顾谨柏一直等辛夷的身影消失在小路间,脸上恭敬温润的笑意才消失,松开手下哇哇大叫的人。
顾非猛吸一口气,空气终于窜进肺里。他咳嗽起来,一秒也忍不了:“谁问陛下?刚刚那人是谁?!他居然能问陛下这种事?”
顾谨柏皱眉看他:“慎言,小公子是陛下身边的人,如此咋咋呼呼,也不怕惹出祸来?”
“可是,张绍钧这几天还和我们说他碰到了刚才那人,还说之后带他来和我们玩,”顾非的嘴巴逐渐张大,他想张绍钧一定是误会了什么,“而且,用的是那种态度。”
顾谨柏没听出来,看他一眼:“公子既隐瞒身份与你们相交,你们当做不知就是了。”
“可是,”顾非很纠结地挤眉弄眼,“他是用介绍那种人的态度和我们说的,你懂吧,那种。”
顾谨柏皱眉,搞不懂现在的小辈在做什么:“哪种?”
顾非凑近,很扭捏地小声对他耳朵说:“就是,书童,戏子…”
他的声音在顾谨柏黑了的脸色中越来越低,最后很理亏地闭嘴了。
难怪顾家子弟一日不如一日,竟都混账到这般地步。
顾谨柏深深吸了口气,声音发沉地警告他:“都是什么德性!莫同那些人厮混,你莫要让他们冒犯了公子。”
顾非一个劲点头。
顾谨柏皱着眉。
还是要同陛下说一声,若是带坏了公子就不好了。
另一头,辛夷回了帐子。
他原本就是张扬几近迫人的长相,被谷梁泽明宠着捧着,看起来更是神采飞扬,从外头跑进来的时候,像是只宝蓝色的蝴蝶。
帐子里站着徐俞,里头跪了一地的人。
陛下心情不渝,徐俞心底已惊,抬了步子试着挡一挡:“公子——”
辛夷急刹车:“干嘛?”
徐俞说:“陛下在议事,方才光是看见罪证就沉了脸色,奴才们不敢多问,公子稍在外等候——”
“好的好的,要我安慰,知道了。”
就看见辛夷一阵风似地从他身边掠过去了。
徐俞:“…”
辛夷冲进内帐才急刹住车。
他看见谷梁泽明手中攥着什么,指节绷紧,手边已是几张散落的纸。
还在发火吗?
那辛夷勉强等一下好了。
辛夷把迈进来的腿又收回去,走到床边又走回来,又走回床边。
好了!等了这么久,真是很有耐心!
辛夷钻到床铺里变成了小猫,留下的衣服呈一个大字型。
一只白猫鬼祟地从褥子底下迈出爪爪,然后目的明确地往谷梁泽明在的帐子里去了。
谷梁泽明方才已看见了猫,此时见他回来,便笑了笑。
周围跪着的几个面生的人已经退下,都是些眼熟的玄镜卫。
辛夷满意点头,看来谷梁泽明也很上道,把人都遣散了。
见猫靠近,谷梁泽明轻飘飘将跟前几张纸扫开:“来。”
几张纸落在地上,系统飞过去看了眼,然后开始倒抽冷气。
辛夷多看了好几眼,蹦上书案。
谷梁泽明见辛夷对地上几张纸很好奇似的,便说:“是张首辅勾结外族的罪证。”
难怪系统在抽气,说不定原本设定好的世界里,谷梁泽明就是被这次刺杀丧命的。
“找到了?这不是好事吗?”
辛夷躺在谷梁泽明手边,一个劲地舔自己的爪子,舔得很沉迷。
谷梁泽明捏着他软软的爪子,摩挲他的肉垫:“嗯,是好事。”
小猫软软地举起爪子,仰躺在书案边,露出肚子,呈现出一种任人蹂躏的柔软。
“那要小猫帮忙吗?”辛夷翘起耳朵,“派小猫去偷听交易了什么?”
“不用,”谷梁泽明说,“朕知道他换的是什么。”
辛夷有点震惊地抬起头,旁边的玄镜卫皆是一言不发,若不是陛下猜出来了,他们也不敢相信。
谷梁泽明笑笑,捏他的脸颊:“上次马哈木身边的侍卫腰间佩刀不太寻常。以前那种品质的刀都会佩戴在王子身上,朕想着,张首辅恐怕借着府中家丁的名义,向兵部讨了些东西。”
文官本不能置私兵,可大宣家丁私兵界限模糊,若是首辅以此为由同兵部请求一二,弄些兵器也不是难事。
旁边的玄镜卫一言不发。
之前知道这事的臣子猜来猜去,都没敢往兵器上猜,这也太掉脑袋了。
“朕已命御史联合刑部复查,一旦事定,整个首辅府的人都要下狱,”谷梁泽明的声音里像是透着一股寒气,又很温和,“总之,事情要不了几天了,等京中落定,就带辛夷去温泉宫玩。”
他指尖冰凉,落下,像是不察觉自己方才语气里的血腥味,又轻捏了下猫下巴:“如何?”
辛夷似乎沉思了一会儿。
他突然变成人,靠坐在书案上。他只披了一件松垮的里衣,露出截长长的腿,赤裸洁白的脚尖踩在地上。
谷梁泽明一怔。
辛夷瞅瞅他。
“不是生气吗?”辛夷仔细地瞧着他,努力向人类口中的眷侣靠近,人说,眷侣间是相互关心的。
他哄人,“猫给你摸摸,不生气了。”
第82章
旁边的玄镜卫飞快地退了下去。
谷梁泽明起身, 一手拖着辛夷的屁股把他从书案上抱下来,一手拢紧了他的衣服,眉间微微皱起来。
他把辛夷松散的下摆扯好, 这才站起身亲了亲辛夷眼睛。
“这是从哪儿学来的?”
辛夷被他亲得闭了闭眼:“…学?我们小猫天生就会这个。”
他很亲昵地揽住了谷梁泽明的脖颈, 闭着眼等着被亲:“天生就知道, 要是养一个人,肯定是要被摸两下的。”
谷梁泽明听见这话,赞许地轻轻颔首。
他鞋履漫不经心地踏过地上的几张纸, 把猫抱到了床榻边, 掀开被褥准备把辛夷放下时,看见呈大字摊在床上的衣物。
真可爱。
他没忍住笑了下, 低声问:“若养你的不是朕,如何是好?”
辛夷等了半天, 觉得他磨叽。
怎么就亲一下!
辛夷睁开一只漂亮的眼睛瞅谷梁泽明:“你以为随便谁都可以碰猫的吗?”
能亲猫的人,要懂得接受半夜飞猫的快乐,还有肉垫踩脸的唤醒,等人真的成为了猫的乐趣, 猫才会大发慈悲地给人碰!
辛夷揪着谷梁泽明的衣襟让人靠近点,仰着头露出修长漂亮的脖颈,眼睫漆黑纤长, 漂亮得像是颤动的蝴蝶翅膀。
他“唰”地又把下摆扯开了,露出修长紧致的小腿, 白得像一块羊脂玉。
催他:“快摸快摸。”
谷梁泽明心底那些杂乱的思绪散了,他想,幸好辛夷有些娇气,选来选去,才决定做一个妖妃。
谷梁泽明不知道在做什么, 辛夷很没有耐心。
他的手一路从后背乱摸到脖颈,没注意谷梁泽明逐渐紧绷的身体,反而把他的脑袋按低。
辛夷凑上去“啵啵啵”亲了好几口:“不用客气!伺候辛夷,你应得的!”
谷梁泽明被他亲得有些好笑,一手顺着辛夷的力道,放在了他大腿上。
入手顺滑如玉,像是在摸一块羊脂膏。
谷梁泽明另一只手的指节叩着人下巴,轻轻按了按:“张开,朕好好伺候伺候你。”
亲了这么多次了,也学不会伸舌头。
辛夷猛摇头:“不亲这个。”
谷梁泽明:“怎么?”
辛夷看看他,很谴责地说:“我们小猫舌头,亲不了这么凶的。”
“哪里凶,”谷梁泽明说,“让朕看看,小猫舌头怎么了?”
辛夷纳闷地瞅了他半天,谷梁泽明和他对视,也等了等,才问:“怎么?”
“你是不是…”辛夷有点儿难以置信地问他,“把猫当笨蛋耍?”
谷梁泽明的唇角弯了下:“没有。”
辛夷愤怒地一个头槌撞向看谷梁泽明的下巴:“你失去了亲小猫权!”
这一下没留力气,谷梁泽明被撞得轻轻“嘶”了声,薄白的下巴红了一片。
他指尖抚过,失笑,被发现了。
他说:“好吧。”
他若有所思地说:“那朕亲亲猫腿,也是可以的。”
最后辛夷被谷梁泽明亲得喵喵直叫,原本白皙的脚腕被咬的泛红,受不了后,勒令谷梁泽明来亲他的嘴巴。
不过辛夷说得对,他们小猫舌头很嫩,不能太重,不能太轻,若是亲痛了,之后喝烫一点的茶水也痛,那可是会发脾气的。
隔天,皇帐中连夜下数道命令,营帐虽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气氛却不知不觉地沉肃了起来。
这几天,陛下身边人都在紧凑地执行命令,少年看起来也很忙,原本每天上午找完小猫们后的辛夷回来就会黏着陛下,但是现在的少年回来比陛下批完折子还晚。
书案后陛下的气息愈发阴沉,不知是因为首辅一案中牵连出来的朝中大臣,还是因为把他忘在脑后的某只猫。
谷梁泽明终于在收拾完手头事情后腾出空,捉住最近在他身边窜来窜去的小猫。
辛夷这段时间当真忙得不行,每天都要找小弟,有时候自己溜达到瓦剌的帐子里,竖起耳朵偷听他们在聊什么。
路上还一不留神溜进过属于白虎的帐子,白虎当时在睡觉,辛夷蹦上去踩了好几下他的脑袋就欢快地跑走了。
辛夷被谷梁泽明牵着手,先亲了一顿,才问他:“最近在做什么?这么忙?”
辛夷很老实地交代:“瓦剌不是要刺杀你吗?猫在让小弟监视周围。”
最近他和皇帝一样,每天都要挨个接见小弟问看见了吗有坏人吗,不准睡觉,坏人不是脸上写着坏的。
谷梁泽明也记着这事。
“营帐已在改着布防,他既动这种手脚,就不必再回草原,”他牵着辛夷的手指:“已准备着人送信去了瓦剌部族,同马哈木的父王说此人狼子野心。”
辛夷很震惊地看他:“你还要说?”
谷梁泽明笑了笑,他平静地说:“信使还未上路。等马哈木动手,第二封信送上的就是他的人头。”
他语气微凉,说完这肃杀的一句,就凑过来亲了亲辛夷:“辛夷不担心了,嗯?”
辛夷被他亲得歪脑袋,不是很相信的样子。
谷梁泽明便把人抱到了自己身上,搂着人,指尖点在跟前的地图上,拿着布防细细地讲,两人袖摆垂落交叠,显出种异常的亲密。
“瓦剌在此,外围兵营守卫缜密,他们若想突袭惊营,只能顺着河流一路而下,或者绕路,从山林穿行,”谷梁泽明的手指顺着地图移动,像是逗猫棒似的,看着辛夷脑袋跟着自己的手动,“皇帐在中心,他们能潜行的士兵不过四十人,若要突围,定一处动兵吸引注意,一处暗行。”
谷梁泽明的指尖缓缓划过羊皮地图,留下一道浅痕。
“如今,敌明我暗,这群草原上的鬣狗,已是迫不及待。”
谷梁泽明语气清浅,眉眼也是俊美的不沾染半分凡俗,但其中的血腥味却像是要满出来了。
辛夷怔怔地看着人。
就是这样的谷梁泽明,硬生生让系统把他从现代送到古代,就为了迷惑他的心智,葬送他的江山。
这么难的差事,还有谁能完成呢?
辛夷两手一伸,相当精神。
猫能!
猫不仅能迷惑他的心智,还能保住他的江山!
辛夷扭过脑袋要和谷梁泽明说话,但是发现谷梁泽明讲完正事后就不说话了,怎么一直看着自己。
辛夷立刻警惕,一点点把自己往下缩进谷梁泽明怀里:“干嘛?”
辛夷下意识蜷起了腿,赤裸着足尖踩在谷梁泽明的下摆上,压着谷梁泽明宽大的暗纹袖袍,看起来竟像整个被谷梁泽明拢在怀中似的。
谷梁泽明垂下了视线,掩去发暗的眸光,没回答这句,只是问他:“可放心了?”
辛夷手臂曲着,被谷梁泽明抱在怀里,还努力保持头脑清醒。辛夷晕乎乎:“可是,还有一件事你没有考虑。”
谷梁泽明也不急,安静坐着问他:“什么?”
辛夷老实地说:“运气。”
辛夷把跟前的羊皮卷“呼啦”一下全推开了,手心用力地拍拍桌面:“你本来就是应该因为刺杀重伤,然后大宣才易主的,这次肯定会出很多意外。”
谷梁泽明支着下巴,静静地看着张牙舞爪的辛夷一会儿,像是听进去了,向他发问:“辛夷说的娄玉宇已扣在天牢,易主给谁?”
辛夷:。
他嘀嘀咕咕:“天牢,在京城,不是更方便了吗?”
谷梁泽明把人抱回自己怀里,让人向后靠坐在自己怀里,他则下巴懒懒地搁在辛夷肩膀上,从后面拥着辛夷。
也没说如今的娄玉宇现在站起来都费劲,只问:“有理,那要怎么办?”
辛夷脚都碰不到地了,努力踩踩,踩到谷梁泽明靴上。
听见这个问题,他也很发愁地叹息,有什么办法呢?那当然只能是小猫出马!
辛夷靠在谷梁泽明的肩膀上,拍拍他:“那你,最近就跟紧小猫吧。”
他语气很为难,眼睛却亮晶晶。谷梁泽明弯了弯唇,俯身轻轻地同辛夷蹭了蹭额头:“真神气。”
辛夷不知道想到了什么,那般高兴,神气的样子,真漂亮。
谷梁泽明鸦羽般的长发落在身侧,抱着人的样子显得宁静又平和,帐中灯火融融,浅香缱绻。
他凑近时碰到了辛夷的唇,便轻轻地亲了下,发出很小的“啾”的一声,随后顿了顿,就像是在等辛夷的允许。
辛夷一呆,下意识松开了齿关,就只听见谷梁泽明带着笑的一声气音。
他这次的亲吻缓慢又灼热,带着点怜爱,像是碰到了什么世间不得了的宝物,恨不得囫囵地吞下去,又怕在肚子里弄碎了,只能小心地藏在唇齿间不叫人发现。
谷梁泽明轻轻地低声夸赞,又重复了一遍:“真神气。”
“…”
陛下近来似乎多了个爱好,经常抱着那只神出鬼没的白猫外出,在营帐中散步。
那只白猫有几分神异,大宣营地中那些猫似乎都听他的命令,每次白猫出现,周围潜伏着的猫也会现身,高高低低喵呜几声。
谷梁泽明原本没见过辛夷当猫大王的模样,这才带他出来,倒是见了个遍。
他没想到辛夷同小猫耍玩的时候会趴在他们身上,轻轻咬这些猫的脑袋,甚至还会为其中几个舔毛。
谷梁泽明看着,指腹抵着指节,有一下没一下地轻叩。
等辛夷交代完这个小弟了,才俯身把白猫抱起来:“说的什么?”
辛夷懒洋洋地趴在他手臂上,长尾巴在身后一晃一晃:“夸他,毛毛养得又亮了!”
谷梁泽明的手有一下没一下再猫脊背上轻抚着:“不是谈公事?”
“这也是很重要的事。”
有关他们小猫的毛毛!
辛夷的尾巴一歪,圈着谷梁泽明的手腕。
这是他最近的新习惯,保护人类的第一要义,就是和人黏在一起!
猫的保护人类手册第一准则!
系统在旁边恨恨地往系统带非人类生物宿主需知上打字。
谷梁泽明垂眼看着挂在自己手腕上的猫尾巴,没再多说,跟着猫的指挥又开始在营地里绕圈。
又这么过了两日,皇帐中虽看起来一派惬意祥和,但是也同时连发数令,周围军营外松内紧,以集中处理之名,暂时将首辅手上的政务都移交到了旁人手上。
张大人满心惶惶,只觉得自己犹如瓮中之鳖,挣扎不得,动弹不得,甚至因为在外,京中人的联系不畅。
瓦剌之人发现他们虽然可以潜入皇帐附近,但找不到机会刺杀,更急了。
终于在次日傍晚,马哈木冒着暴露的风险,送了一枚赤红如血的玉髓进了张首辅帐中。
次日傍晚,张首辅的身影就出现在了河边。
他老脸沧桑,穿着不起眼的儒服,看起来只像是个普通读书人。
他盯着河边马哈木的身影,眼球上爬着赤红的血丝,显然是一夜未眠:“你找老夫干什么?当时我们就说好了,每笔交易,结束了就是结束了。”
张首辅自然知道这不可能,说出的话也只是警告。
“我知道,”马哈木的身形缓缓从树荫下走出,“这次请首辅出来,不过也是有一笔新的交易想要做。”
张首辅冷冷道:“老夫如今不在京中,恐怕做不了王子的生意了。”
“怎么做不了?你同我们做生意,不也是因为在谷梁泽明手下失去的权力越来越多,只能用珠宝填满私欲吗?”
他们给了这首辅跑千里的好马,杀百人的好手,却没想到首辅只敢养在老家乡地,真是窝囊!
马哈木心中唾弃,道:“现在,我们的交易是,让你的皇帝归还一些该属于首辅的权柄。”
张首辅的脸狠狠一抽:“老夫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马哈木威胁道:“你难道想要暴露吗?”
张首辅猛然抬头,一张老脸上褶子颤抖着,显然是愤怒至极。
他说:“我只与你们交易,从来不曾出卖过大宣什么,谈何暴露?”
马哈木哈哈大笑了起来,像是一点也不在意被人发现:“你不若拿着这话同你们的大宣皇帝说,瞧一瞧他会是什么反应?”
当今圣上年少领兵打入过草原,对草原上一些掳掠为乐的部落深恶痛绝。
张首辅脸皮抽搐着,哪怕自己同瓦剌有交易,可是说来坦坦荡荡,不过是交易了些珠宝而已。
陛下如果查出来,难道还要因此杀他的头,治他的罪吗?!
首辅沉沉呼了口气,只阴沉沉地问:“你想要什么?事关大宣,我什么都不会告诉你的。”
张首辅颤了颤,陛下这段时间似乎察觉了什么,他已惊慌了许久,却不敢主动露出什么破绽,
过了片刻,张首辅几乎是阴沉着一张老脸:“当初就不应该让你们借着献宝的名义欺骗了钧儿,还拖了整个首辅府下水。”
“放心,揭穿你对我们没有任何好处,只要你帮了我们这一次,之后哪怕事情败露,我们也什么都不会说的。”
他说着,嘴角笑起来,像是有些嘲讽地说:
“大宣怎么说来着?知恩图报?”
马哈木饶有兴致地打量面前人。
看,多么虚伪,大宣朝堂里多的是这样虚伪的人,用假象撑起来的朝堂,哪怕一时强盛,又能支撑多久呢?
他咧开嘴笑了,常年吃肉喝血的习惯让嘴里牙齿看起来有一点黄,像是张大血口的鬣狗:“自然不用多少,我们本来不想干什么,是你们大宣防备来防备去,弄得我们也不得不防。”
“我想想,交易便是告诉我们大宣皇帝的离开时间如何?”
“我不知道陛下是什么计划,你们也肯定动不得陛下
张首辅知道这些外族打得不是什么好主意,事关国体,他哪怕死了也不会多说。
眼看跟前重露凶相的外族人,他浑浊的眼睛一动,忽然掀了掀眼皮,耷拉的眼皮底下冒出精光,
“但若想全身而退,我倒是知道一个法子。”
能影响大宣皇帝的,自然是好法子。
马哈木紧紧地盯着他:“什么?”
“陛下身边那位公子身世有问题,若是出了意外,没有世家会为他讨公道,”张首辅按捺着心底的兴奋,在黑夜的眼瞳几乎像匹冒着绿光的狼,“陛下视他甚重,若你们想要全身而退,捉住他,或许可行之一二。”
“…”
马哈木匆匆回了营地,大宣的帐子附近已经没那么好混进去,他衣着凌乱,几乎称得上狼狈。
“河流上游已经都被把守,你拙劣的方法打草惊蛇了,”鞑靼首领看见他的样子,嘲讽地说:“听说大宣皇帝最近多了个新爱好,喜欢在营地里散步,你准备怎么办?”
马哈木听见这个消息,神色难看,要是这样,他们要杀大宣皇帝,更是难上加难。
他恶狠狠地瞪了鞑靼首领一眼,转头看向旁边的巫祝:“你观察了半天,最近的天象到底怎么样?!”
巫祝依旧仰着头凝视着夜空,神色凝重。
半年前族中同中原搭上了关系,当时帝星黯淡,众辅星起,甚至还有灾星在不断逼近。
原本灾星大盛,可斗转星移,竟有成辅星之象,甚至位置还往空空的红鸾宫动了。
巫祝看不懂这复杂至极的天象,费解地收回视线:“放心,七日之内必狂风大作,到时候你放一把火,这里就乱了。”
如今草木之秋,他们草原上的民族,原本不会随意放火,因为火一燎原,就不知道要烧上多久。
鞑靼首领听见这话,眉头立刻一皱:“放火?不行,没有人能做这种事,这会触怒草原神…”
“我们也是迫不得已,”马哈木眼中目露凶光,“若不是谷梁泽明欺人太甚,我们怎么会做出这种事?草原的神不会责怪我们。”
“要怪,他只会怪大宣那个混账皇帝。”
一想到大宣皇帝最近沉迷一只猫,相当可笑,马哈木就目露轻蔑。
难道猫妖还能像他们的草原神一样,保佑草原上驰骋的民族永不消亡吗?
第83章
谷梁泽明既答应了辛夷陪在身边, 便改了往日习惯,每日傍晚都腾出空同辛夷巡视领地,一连好几天, 就连最不起眼的侍卫也听说了陛下这个习惯。
正舒服窝在人怀里的白猫忽然打了个喷嚏。
辛夷正勤勤恳恳指挥着谷梁泽明巡逻, 还不知道自己被盯上了。
他迷茫地站起身, 猛猛又打了两个,打着打着小肚子开始剧烈抽搐。
小猫打起喷嚏来十分吓人,谷梁泽明原本停下听突然出现的玄镜卫禀报什么, 听见这个动静几乎是一瞬间就肌肉绷紧, 盯紧了辛夷接下来的反应。
辛夷打完了,随后吸吸鼻子, 鼻腔里似乎发出了呼噜呼噜的声音。
玄镜卫退下,他抬起脑袋看见旁边如临大敌的男人, 歪歪脑袋:“干嘛喵。”
嫌弃猫!
谷梁泽明紧紧皱着眉,过了半晌,确定没其他问题才说:“朕已说了,哪怕是小猫也要穿衣服, 夜间风寒,你又不是生在北方的猫,怎么能什么都不穿?”
辛夷又打了两个小猫喷嚏才停, 把小猫脑袋往谷梁泽明拿出的帕子里拱拱,拱出一个猫脸的形状。
他说:“哪有猫穿衣服的, 你真奇怪!”
谷梁泽明眉头未松,同他心平气和地说:“你是小猫,还是猫妖,同其他猫并不一样。”
这句话倒是没有错。
“辛夷可是猫妖!”辛夷说:“就算你夸了猫,猫也不会穿衣服的。”
这样有辱猫猫大王的威风!
谷梁泽明轻轻地磨了磨牙, 难得地拿辛夷没什么法子。
前几天草原上下了雨,一夜过去,北边吹来的风能冻得人打哆嗦,辛夷有时候睡他自己的猫窝,只靠一身皮毛躺在窝里,猫窝放在高柜上,人叫也叫不下来,还会在柜顶趴下,蜷着双爪居高临下地往下看,跟看旁人的热闹似的。
给他铺毯子,下一秒就被踹出来,蹬出来的那条猫腿还要晃晃,说什么没有猫的味道。
甚是气人。
“倔猫,”谷梁泽明轻斥了声,看见转过脑袋看自己的辛夷,又换了话,“若是得了风寒怎么办?”
辛夷歪脑袋想了想,很有把握!
“那只要几天不吃饭,猫就会自己好的!”
谷梁泽明:“…?”
他脸上难得出现呆愣的神情,几乎不知道辛夷是不是在同 他玩笑。
辛夷拍拍他:“放心!辛夷很有经验,以前当小野猫都是这么好的!”
哪怕后来变成了独立的城市大猫妖,吃那些药也没有辛夷自己不吃饭好得快。
猫说完就翘着尾巴缩回人怀里,人的胸膛暖暖的,给猫烘毛正好。
辛夷很满意地窝着,爪子轻轻地在人胸膛踩了两下。
可惜他不是真正的小时候,不然现在整只猫钻到衣服里,人类会吓得哇哇大叫,抓也抓不到。
站着的谷梁泽明一点点拧起眉。
他自太子时便说一不二,唯一能让他低头的人早在登基时就死了。
他蹙着眉,满腹斥责被胸口这个软绵绵暖呼呼的东西堵在嘴里,这东西还胆大包天地在他胸口踩来踩去。
“爪子又忘了收。”
谷梁泽明面无表情地说,抬手把辛夷的爪子捉出来捏了捏,才塞回去,又把衣襟拢好。
怀里的小猫毫不反抗,见他把肉垫放开了,很快就收起爪子继续踩奶。
这么乖。
谷梁泽明依旧面无表情地想。
他怎么舍得说?
一只妖怪在外头过得苦兮兮的,到了自己身边,难道还要怪他以前过得苦么。
他沉沉叹了口气,捏了捏小猫耳朵,像是并没有要追究的意思了。
辛夷看谷梁泽明被自己忽悠住了,很开心地催他:“继续走喵!”
猫猫大王是撒娇天才!
辛夷的尾巴又开始在身后噼啪乱打,谷梁泽明已经习惯了,抱着猫走了几步,又想了想,同他说:“温泉驱寒,等此件事了,你要多泡一泡。”
辛夷摇着尾巴,显然心情很好:“好喵。”
“…”
营地太大,之前辛夷不得不用人身跑来跑去,这下谷梁泽明同行,辛夷就有了坐骑,开开心心变成小猫窝在谷梁泽明怀里,指挥他往这里走往那里走。
而且谷梁泽明还认得路,有时候走错了,还会出声主动纠正。
比如现在,谷梁泽明顿住脚步。
他怀里忽然冒出个白色猫头,往下一探,点点脑袋:“没错没错,就是这里。”
“…”谷梁泽明温声细语地说:“辛夷,这条路是狗洞。”
“是猫洞!”辛夷纠正他,然后很纳闷地说,“猫洞,皇帝不能走吗?”
谷梁泽明敲他的小猫脑壳:“跟皇帝有什么关系,这么小的洞,朕爬不过去。”
“哦,”辛夷爪子捂住自己的小猫脑壳,把耳朵捂得扁扁的趴下来,明明谷梁泽明用的力气连他的耳朵都不会被敲扁,他还是一副被敲到的样子,“痛!”
谷梁泽明于是松开手,顺着猫的意思给他揉脑袋,揉着揉着,猫耳朵就会自己翘起来,尾巴也会在身后甩来甩去,这就是哄好了。
谷梁泽明静静地揉着猫脑袋,腕处的袖口被往上捋了捋,露出缠着殷红珊瑚珠的手臂,线条利落,肌肉微微绷紧,本是相当强壮的线条,此时却被猫的脑袋蹭着。
辛夷用脑袋砰砰撞谷梁明的手臂,小猫也要人痛。
谷梁泽明觉得好笑,不敢用力,只等辛夷撞完,才把猫抱进怀里。
辛夷很满意地躺在人胸口,他尤其喜欢这个姿势,两只爪爪放在自己柔软的原始袋上,谷梁泽明经常管他这里叫猫的小肚子。
他选了一个很没有品的人!
谷梁泽明绕过了那个狗洞,眼看路到了尽头,脚下步子逐渐缓下来:“接下来往哪里走?”
辛夷探出爪爪,“唰”地指明了一个方向。
谷梁泽明顺着小猫指南走了几步,等到了下一个小猫聚集地,才俯身将辛夷放下来,看他咪呜咪呜几声,就召唤出一群花里胡哨的小猫。
小白猫俨然一副头头样子,等小猫们一个个排好了,才挨个和它们蹭蹭脑袋,交流一下信息。
谷梁泽明看着这一幕。
小猫巡逻非常可爱,除了有时候会和其他猫蹭来蹭去,其他的一切都很顺眼。
谷梁泽明温和地看着猫群,心下思索,首辅之事如何快些结束。
这些外族往年虽不乖顺,却也算有分寸。
今年却异常讨厌,扰得他心烦意乱。
谷梁泽明的指尖轻叩着,温泉宫早几日便准备好了,这么一拖二拖下去,当真是十分扫兴。
等他回过神,就看见辛夷已低下头,啃人家小猫的脑袋,一张猫嘴张得极大,称得上一双血盆大口。
底下的小猫一点也不怕,卧在那任由他咬。
谷梁泽明:“…”
他静静地想,和其他小猫一起打闹的辛夷可爱是可爱,就是行为太肆无忌惮。
底下,小猫凑在一起说话。
辛夷很喜欢周围绕着他咪咪直叫的小猫崽子们,和这些崽子相比,他的体型总算像是一只大猫了。
辛夷啃着一只猫头和他们聊天,有几只黑到不起眼的小猫和辛夷说,昨天他们潜进瓦剌的营地,看见有一个帐篷里堆了很多油囊。
黑猫们钻进去咬得他们的油囊上都是小猫齿洞,这个时候估计里头的油已流干了。
辛夷看看他们油汪汪的嘴巴,直点头:“很好很好,奖肉干!”
辛夷又钻回谷梁泽明袖子里,从他的袖袋中咬出自己的小锦囊,咬开袋口的束绳,把里头的肉粒撒了一地。
黑猫们欢呼了一声,凑上去猛猛吃了。
玳瑁猫也溜进去过一次,在马哈木的衣服上磨了爪子。
结果等它再去,黑漆漆的帐子里头就多了一只白虎,吓得玳瑁爪子打滑,差点就当着白虎的面骨碌碌滚出了帐子。
好丢猫脸。
不过好在,瓦剌他们只有一只白虎。
为了防止再有什么动物溜进帐子里,瓦剌附近还投了很多掺着毒药的肉块,还有很难闻的药粉,能溜进去的小猫越来越少,因此只聊了几句就交代完了。
这些小猫瞅着旁边辛夷的座驾,觉得相当威风,纷纷问他养人是不是一件很难的事情。
只有小玳瑁问辛夷:“为什么人也跟着你来?”
辛夷回答:“因为他是我的人喵。”
小玳瑁很困惑:“我们猫都要养人吗,你身为猫猫大王,和人怎么生出更厉害的小猫?”
它还没问完,被大玳瑁叼着后颈走掉了。
谷梁泽明才上前,也拎着辛夷的后脖颈,把他抱进了怀里:“聊完了?”
底下聚集的猫群随着人的靠近一哄而散,各种花色的小猫咪像是炮弹一样天女散花地飞向四周。
辛夷点点脑袋,他看出来了几分谷梁泽明对底下各色各样的小猫咪并不太感兴趣。
辛夷歪了歪脑袋。
这其实不太正常,因为喜欢小猫的人总是见一只爱一只的。
辛夷想起来谷梁泽明刚见到自己的时候,也是一副不感兴趣的冷酷样子。
他的肉垫下意识在男人手臂上踩踩,抬起头,说:“人类不都是说爱屋及乌的喵?为什么,你没有多喜欢一点其他的小猫咪呢?”
谷梁泽明没遮掩过这事,闻言只看了这没良心的小猫一眼:“谁同你说的。”
辛夷认真地说:“书上都是这么说的。”
谷梁泽明失笑,他没想到辛夷居然还看书:“什么书?”
他轻轻笑着,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书这小猫才看得懂,还是猫界有什么特殊的书叫这小猫咪读去了。
辛夷像是听懂了他的疑惑,很认真地说:“不是小猫书,我以前也读过人的书。”
只不过是现代的书而已喵!都说了辛夷不是文盲,只是看不懂毛笔字!
谷梁泽明没说信不信,同猫对视了一会儿,发现辛夷似乎是真的好奇,便耐心道:“自然是因为朕只喜欢辛夷一只猫。”
辛夷有点费解地看着他。
谷梁泽明并不强求,对猫来说,喜欢来得快去得快,可能前半天还喜欢一个玩具,后半天就踹飞了。
猫咪有时像是不会觉得遗憾,玩具没了不一定会发现,若是发现了,只会纳闷一阵,然后就忘记了。
这样,其实也是好极了。
他漫不经心地想。
“朕对猫不感兴趣,喜欢辛夷也不是因为辛夷有小猫鼻子,小猫眼睛才喜欢上…”
谷梁泽明对上辛夷圆滚滚的猫眼,忽然静了。
那双异色琉璃般澄澈的眼睛被主人睁得极大,猫在聚精会神听人讲话。谷梁泽明静了半晌,莫名笑了。
他像是自言自语地道:“罢了,也有这个原因。”
更难懂了!
“没听懂,”辛夷老实又期待地看着他,“那没有爱屋及乌,是因为你太喜欢辛夷了,还是不够喜欢辛夷?”
谷梁泽明轻轻点了点小猫湿漉漉的鼻子,好像这样,就不用被猫目光中湿漉漉的感情打湿。
“怎么还问?”
谷梁泽明问猫。
他从小接受的都是端方克制的儒家教育,是个哪怕心神震荡,神情也不会变化分毫的君子。
此时他目光却轻得像是朵飘荡的乌云,外头看起来轻盈,里头却已酝满了沉沉的雨水,等辛夷好奇地用爪子探探,就倾盆而出,将猫的皮毛都打湿打透,让猫不得不吐着湿漉漉的舌头舔毛。
谷梁泽明只说:“猫都心知肚明。”
“是吗?”
辛夷的尾巴响尾蛇一样摇起来。
他低头看看自己的肚子,有一点得意,又很毫不掩饰开心地说。
“不是猫都心知肚明,是辛夷心知肚明!”
第84章
谷梁泽明被辛夷这翘尾巴的样子弄得失笑, 紧接着又颔首,轻声赞同:“确实不错。”
辛夷跟着他点脑袋:“不错不错!”
辛夷又把小猫咬漏油囊的事情和谷梁泽明说了,他还想去瓦剌的帐子里再看看情况, 毕竟瓦剌和鞑靼这次联合, 说不定鞑靼那里还有多存的油囊呢?
谷梁泽明听得皱了皱眉, 还没说话,辛夷就变成了人,拍拍他的肩膀。
“人, 放心。”
“就算小猫不在, 也会好好安排人的安全的!”
谷梁泽明:“…”
他哭笑不得地被辛夷领着在营地里转来转去,随后领到了玄镜卫的营帐中。
玄镜卫作为他的麾下侍卫亲军人数不少, 辛夷却仿佛很熟悉,以一种评估的目光在里面转了一圈, 随后选中了里头人最多的一顶。
他牵着谷梁泽明径直过去,里头有不少还未上值的玄镜卫,忽然看见陛下亲至,都愣住了。
谷梁泽明侧头扫他们一眼, 玄镜卫们又纷纷移开视线,僵硬地做起自己的事。
辛夷选中了位置,拍拍人。
谷梁泽明便顺着他的力道坐下, 心里冒出了点不好的预感。
“就在这里,他们都很能打, 你超安全!”辛夷说,“在这里等猫回来。”
帐子里的玄镜卫们听见这话动作又慢下来。
陛下何等尊贵,皇帐中有侍卫保护,也有暗卫守着,寻常出行身边也有无数侍从侍卫跟随, 落脚的地方无不熏香扫撒数遍,怎么选中了这个破帐子?
谷梁泽明似乎没有察觉这地方不对,在意的是另一件事。
“朕专门空了时间同你待着。”谷梁泽明仰头看着他,只说了这一句,不再多说。
被人这么盯着,辛夷心底居然油然而生出种罪恶感。
他很震惊于这种陌生的感觉,立刻甩甩脑袋,试图把这种奇怪的感觉甩掉。
辛夷学着谷梁泽明平常在人前同他亲昵的法子,在谷梁泽明的手上毫无章法地捏来捏去。
谷梁泽明任他捏着,辛夷捏了半天,还是有点罪恶感。
他想了想,问:“那小猫快快的回来,好不好喵?”
谷梁泽明平日里就几乎不对辛夷说不行,如今面对他这样商量的口吻,更是一个不也说不出。
谷梁泽明轻轻地叹了口气,抓着辛夷的手,安抚似的也捏了捏:“好,朕就在这里等你。”
辛夷补充:“就是这里,不能乱换。”
“嗯,不用快,注意着别受伤,”谷梁泽明说,“朕就在这儿。”
“…”
辛夷变成人往河边走,这原本是鞑靼人知道的小路,辛夷跟走了几次鞑靼士兵后,就变成了猫也知道的小路。
这条小路沿河,湿滑泥泞,但是辛夷走得很轻松,还有余力同系统聊天。
系统问他:【你准备去干什么?】
辛夷很老实地说:“还没有想好。”
虽然要阻止刺杀,但是说实话,猫猫没有什么刺杀的经验,不太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
他说着,盯着脚边飞快爬过的蚂蚁,忽然走了一大步。
猫比你快!
系统提醒道:【怎么没有。你上次从龙床的帷帐上冲下来砸在人身上,谷梁泽明不是都缓了好一会儿?】
辛夷表情变得臭臭的:“是他没有接住小猫炮弹!”
系统发出了幽默又满意的笑声,显然很支持辛夷的做法。
他说:【数据统计,刺杀大多分为下毒和突袭两种,都防不胜防,所以我们可以随便发挥。】
是这个逻辑吗?
辛夷有点纳闷地点点头:“猫同意。”
小径两侧草木茂密,辛夷还没走到呢,忽然脚步一顿,就连系统也发出了警报声。
辛夷带着野兽与生俱来的警觉,几乎是在人影出现的同一瞬就抬起了眸子,视线落在对面几人身上。
那张精致得到妖异的脸上,冷淡的神情有些唬人。
对面五个壮汉也是纷纷一顿,看见这叫人难以忘记的一张脸后,随后飞快地对视了一眼。
是他。
几人今天才接到来自王子的命令,派他们去大宣营地找机会捉住大宣皇帝最近的宠妃。
没想到运气这么好,居然能在只有瓦剌人知道的小路上碰见这人。
辛夷站定了。
他慢慢地说:“你们挡路了。”
辛夷身形纤长,缓缓往后退一步的样子简直像是个懦弱无知的富家公子。
“感谢草原神的庇佑,”为首的人狞笑了一声,“什么挡路?”
几人缓缓地呈半圆形堵住了辛夷的去路,有人跟着笑了起来,说:“自找死路,今天算是你倒霉!”
辛夷又往后退了一步。
几个大汉并不把这瘦弱的公子哥拉开这点的距离当做事,就算是再拉开十步,这人也不可能从他们五个人手下逃脱!
而那些瓦剌勇士对视了眼,眼中露出轻蔑的光彩。
就是为了活捉这么一个白斩鸡一样的大宣人,王子居然派了他们五位勇士来。
马哈木记仇得很,说了只要是活的就可以,哪怕断手断脚抓来也不在乎。
为首的人挑剔地说:“我不爱折人手脚,到时候往他脖子上牵根绳,叫他披上羊皮,放羊一样溜,不是更好玩?”
辛夷像是听不见他们说话,再退了一步。
旁边有人大笑着应和:“那就先送给王子,等他打断了,你再讨来!”
辛夷终于退完了,他数了数,三步四步五步,够了。
他倏然顿住脚步。
前头几个逼近的大汉都是一愣。
少年几乎已经走近溪水里,鞋袜濡湿了一点,脚踝上沾着晶莹的水渍。
水里异常滑腻,岸边布满长着青苔的石头混在一起,几个大汉小心地扣住了腰间弯刀。
几个大汉莫名有些紧张,慢慢地抽出了腰间的长刀,狞笑着道:“若是乖乖的,还能免些痛——”
辛夷并不和他们正面作战,也不讲究什么放狠话。
野猫生存的第一法则,就是快!
话音未落,为首笨拙的大汉只看见跟前白光闪过,随后脸上火辣辣得疼,像是被什么刀子刮了一样。
随后他听见身后的几个兄弟也惨叫起来。
辛夷的手看上去柔弱无骨,指甲却其实和当猫时一样坚硬锋利,谷梁泽明捏着他的手玩来玩去,也是猫同意才捏的。
大汉捂着被抓烂的眼角痛叫,辛夷并不恋战,抓花了他们的脸就跑。
快跑快跑快跑。
辛夷一溜烟跑了。
落在最后的大汉眯着眼,从血红的世界里看见少年的身影像阵迅疾的风。
他瞳孔骤缩,抬脚去追,结果摔进溪水里狠狠呛了水。
等再追上去,少年已经不知道跑向了哪个方向。
几个壮汉脸上都是血,此时已面露凶光,凝视着周围几个方向。
“搜,”为首人恶狠狠地说,”周围都是我们的人,这么点地方,他跑不远。”
“等抓住了,就把他吊起来抽!”
“…”
哼哼。
等几个壮汉四散开搜寻,一只白猫从草丛底下钻了出来,看着几个壮汉的背影,很得意地舔了舔爪子。
人类!面对猫一败涂地!
系统的数据流都乱了,刚才辛夷变成猫,忽然叫他收衣服。
系统吓得当场点了二十下。
把人解决了,辛夷心情很好地竖着尾巴继续往瓦剌帐子那边去。
瓦剌帐子里的气味一直不太好闻,他到了地方,努力吸吸鼻子,果然在空气中闻到了一股油味。
瓦剌的油不太好,或许是用过许多次,闻着透着股焦味,异常明显。
辛夷顺着这个气味找过去,随后看见了营地角落一个不大不小的帐子,那帐子几乎像是浸在油里,远远就散发着浓重的气味。
辛夷缓缓停下了脚步。
就连生活在深山野林里的小野猫也都知道,被油浸泡透了的帐子简直是天然的火引子。
他的瞳孔缓慢地,兴奋地放大了,黑色的瞳孔几乎占满了原本异色的眸子。
系统说:【左边,有很多枯枝可以捡。】
辛夷叼着柴火路过的时候,还能听见里头马哈木的咆哮。
“一群废物!连几只野猫也防不住!”
辛夷点脑袋。
笨蛋笨蛋,居然想要防住猫。
里头噼里啪啦一阵响,像是掀翻了什么,随后是暴怒的声音。
“废物!废物!人呢!不是看见了吗!”
辛夷想,像一直在打雷。
“还不快快撤开周围的火堆,把帐子也撤开!”
辛夷:。
本来还在听热闹的小猫立刻四腿着地地加快了脚步。
小猫从地下钻进了帐门。他在帐子里还看见了几只小黑猫留下的油乎乎的爪印,踩来踩去,就连帐顶也有几个。
哎,还真是小猫。
辛夷踮着脚,小心翼翼地不让那些沾满了油的泥土蹭到自己的肉垫上,叼着枯木跑了好几趟。
等他叼完,还能隐隐听见远处马哈木的咆哮,有人说是什么草原神的警告,很快就被拖下去打了。
这么迷信。
辛夷很记仇地想,刚刚找他麻烦的几个人也喜欢这么说话。
那给你们一点猫猫神的惩罚!
“…”
辛夷翘着尾巴,悄无声息地离开了瓦剌营地,他身后的帐子里隐隐约约亮出一抹橘红色的火光,随着猫走远,那火光越来越大。
辛夷兴奋地回了大宣营地。
瓦剌那边忙乱的动静已经越来越明显,等辛夷找到之前寄存谷梁泽明的帐子时,对岸的动静已经惊动了大宣营地中的不少人。
许多士兵从帐子里冲出来看情况,失声惊叫:“火!起火了!”
等看清后,又松了一口气,他们同瓦剌之间一河之隔,火势根本烧不过来,甚至还能生出些隔岸观火之感。
辛夷不感兴趣,作为罪魁祸猫,辛夷秉持着干完就忘就不是猫的良好猫德,又变回了一只纯洁无辜的好猫。
等辛夷撩起帘子钻进帐篷里,谷梁泽明还坐在玄镜卫的帐子里。
下值的玄镜卫们浑身僵硬,脊背笔挺地坐在各自的位置上。
只有谷梁泽明依旧坐在先前的位置,真的一下也没有挪开,正懒懒倚在旁边的小几上,正听着身边一人禀告对面发生的事情。
随着那玄镜卫的禀报,帐子里的气氛有些兴奋,显然不少人都猜到了之前军营士兵莫名倒下原因的人,也在心中冷笑。
报应啊。
谷梁泽明只静静听着,周身却显出股冷意来。
刚刚撩起帘子的辛夷忽然感觉背后冷飕飕,他有点奇怪,回头看看,背后没人。
辛夷又往里一看,谷梁泽明已经看见了他,双手一摊,像是在等猫过来。
辛夷立刻把这感觉抛之脑后,有一种接人放学的快乐,高兴地就冲过去:“我来啦!”
冲过来的辛夷像个小炮弹,谷梁泽明让人扑进自己怀里,随后细细地检查了一遍。
好,玩火没烧到自己。
他摸到辛夷手上沾了点油星子,对身边的玄镜卫道:“拿帕子来。”
玄镜卫一怔,还没动身,就看见少年往袖子里掏掏,举起块帕子:“我有!”
“好。”
谷梁泽明抓着帕子将辛夷手背上,还有脸颊上沾到的一点草屑黑灰都擦干净了,只是长发上的不太好打理,要一点点洗了。
谷梁泽明捏着辛夷的手给他擦干净了,低头看见辛夷的鞋袜也湿了后,终于沉了些眸色。
他扔了帕子:“好了,不擦了,我们回去换。”
辛夷乖乖地被他牵着走了,等两人离开,离得最近的玄镜卫下意识捡起了那帕子,在上面闻到点烟熏火燎的焦味。
他们神色各异地对视了一会儿,眼里俱是讶然。
“…”
等一人一猫回了帐中,辛夷今天难得主动要去洗澡,谷梁泽明要跟着猫一起去。
辛夷不是很同意,谴责他就是想偷看小猫!
谷梁泽明承认了没得看,不承认更是没得看。
他便在帐子里慢慢看着折子等辛夷。
帐中小案上的折子里头大都是些请安谢恩之类的闲话,没什么意思。
上头还有说今日瓦剌现了天灾,是大宣国运强盛一类的吹嘘。
谷梁泽明阴着脸扔开了这本折子。
他怎么知道辛夷是去做这样危险的事,做完了,还能一脸欢快地跑回来,就好像只是出去找小猫玩了一圈似的。
那么一脸欢快,一会儿来就找自己,叫他生不出半点训斥的心。
谷梁泽明压着唇一本本地翻过去,一直等洗完澡的辛夷脑袋还冒着热气钻进帐子里,湿漉漉地凑了过来,一起盯着上头:“在看什么!”
谷梁泽明看着兴高采烈的辛夷,顿了顿。
罢了,这么开心,明日再训。
他顺了顺辛夷的黑发,挪来手炉给他烘。
移开折子时,看见上头的署名,是顾谨柏的折子。
这人能力虽强,骨子里却有些木讷保守,若不是紧急的事,难得半夜呈折子。
谷梁泽明认真了些,翻开看了。
上头先是拍了些辛夷的马屁,然后才讲了自己的忧虑,说辛夷身为伴驾之人,虽然年少天真浪漫无知,但交友还需谨慎一些,不能同一些心怀不轨之人打交道。
谷梁泽明视线落在心怀不轨四个字上。
他蹙了蹙眉,不知道顾谨柏忽然上这个折子做什么。
辛夷今天将一身的劲发泄完后,就显得异常黏人,手炉也不捧着了,就让谷梁泽明给他烘。
还说:“什么呀~讲给辛夷听嘛!”
谷梁泽明心想,辛夷还是只小猫,变成的也还是少年,总不可能不放他出去交友。
少年郎之间的交友送礼物也是正常,只是猫运气奇怪些,一收就收到了反贼的东西。
他身为人夫,吃醋也就罢了,却不可插手太多,否则有伤夫妻和睦。
不过辛夷要听,也是可以说的。
他垂着眼,虽这么想着,还是给辛夷把折子上头的意思讲了。
辛夷听完了,点点脑袋说:“懂了,在拍猫的猫屁!不过说的都是实话!”
谷梁泽明失笑:“怎么只听前半截?”
辛夷没耐性了,变成猫狂甩了一会儿毛,随后懒洋洋地坐在原地舔自己的腿:“后半截很无聊喵。”
谷梁泽明觉得黏人得可爱,结果等当天晚上辛夷又窜上了高柜后,就笑不出来了。
辛夷白白的圆屁股朝外,尾巴从柜顶上垂下来,钓鱼似的,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晃着。
谷梁泽明安静等了一会儿,问他:“真不下来?”
猫尾巴晃晃,显然是懒得理人,就这么回答。
谷梁泽明静静看了尾巴一会儿,思忖了什么,命人在帐中多点了两个熏笼。
“好罢,仔细着,莫着凉了。”
辛夷继续晃晃,意思是知道了知道了。
等人走了,他脑袋就从柜沿冒了出来,很有兴趣地盯着下头两个矮矮的熏笼,好看,猫允许放在猫窝下头!
结果,辛夷一晚上被热醒了好几次,奄奄一息地趴在柜沿热得吐舌头,后半夜热生气了,终于从柜子上蹦跶下去。
辛夷先去偷喝了桌上谷梁泽明杯子里的水,然后才变成人鬼祟地上了龙床。
外头的徐俞听见动静,从帐中的屏风往里看了一眼,远远看见辛夷爬上床的背影,眼皮一跳,不敢多说话,只放下了手。
听闻先皇时对周围爬床的宫女不加惩罚,甚至一夜能幸数个宫女。
还好,这样他们殿下当年洁身自好,早已将贴身服侍的人都换成了太监,也因此甚厌恶此事。
龙帐里带着点浅淡的熏香,谷梁泽明像是已经睡熟了,玄缎似的长发从肩上滑下。
辛夷观察了一会儿,悄咪咪地继续往床上摸。
褥子已换成了柔顺轻薄的料子,入手有些冰凉,辛夷摸到打了个哆嗦,发出舒服的喟叹。
这么滑,小猫蹦跶上来肯定会滑下去,幸好他变成了人。
辛夷边想边往上爬,才把另一只腿也放上来,就感觉腰间一紧。
一双灼热的手臂落在了他身上。
徐俞心里洁身自好的陛下手臂横过辛夷的腰,拦路抢劫,把偷渡上床的猫梏进了自己怀里。
“又要睡了?”谷梁泽明问他。
辛夷惊得耳朵都冒出来了,飞快抖了两下:“你没睡吗?”
“听见动静,醒了。”
谷梁泽明边说边将辛夷抱进了怀里,下巴轻轻搁在人头顶蹭了蹭,冰凉的长发随着他的动作落在身侧,同辛夷的长发交缠在一起。
他静静闭着眼,等蹭到猫了,像是轻笑了声,声音里还带着困倦:“热醒还记得到朕身边睡,不错。”
辛夷后颈紧紧贴上他已被体温焐得温热的里衣。不知道怎么的,辛夷感觉好不容易用冷水压下去的燥热又噌地从身上烧起来了,烧得他白白的脸都通红。
他又不是红猫!
热!!!
好热好热!!
辛夷在心里发出了恶猫咆哮,现实中却因为莫名觉得很危险,试图蛄蛹出身后人怀里。
小猫蛄蛹动静不小,辛夷或许还觉得自己是只猫,动静和当小猫的时候一样。
谷梁泽明被他拱了两下,清醒了些,轻轻“嗯?”了声:“还要起?”
小猫是经常半夜睡着睡着就起来玩,谷梁泽明已经习惯,有时辛夷飞来飞去,一不留神撞在他身上,被弄醒的谷梁泽明还能闭着眼把猫拖进怀里,摸摸脑袋,哄着就睡着了。
猫也趴在他身上一起睡。
辛夷反思了一下,可能谷梁泽明不是故意要把小猫热到的,也不是故意把小猫抓上床睡觉,是之前养成的习惯。
“有点热,”辛夷老实说,“猫好像要着火了。”
谷梁泽明指尖落在他额上,只摸到一层细汗。
他像是笑了一声,并不松手,只是指尖往外探探,捉住辛夷腰间的系带,帮他拽松了里衣,随后温热的手心哄猫似地拍了拍:“好了,不热了。”
辛夷一踢腿,让裤子也松松垮垮地往上跑跑,然后悄咪咪地伸到了褥子外头,皮肤贴着冰凉的褥面。
奇怪,怎么还是好热。
辛夷扭扭身子,总觉得腰间谷梁泽明的手好像一直在烫猫。
他伸手又碰碰,谷梁泽明手臂的温度只比刚刚睡在窝里的他热一点点。
辛夷不太理解,摸来摸去,忽然被身后人按住了。
“等着。”
谷梁泽明的声音听起来比方才清醒一些,他起身下了床,将通风口的兽皮挑开了一些。
温暖的室内吹进来一缕冷气,谷梁泽明像是也透了会儿气,转身时将桌上的冷茶饮尽,忽然想起辛夷总是不喜欢用杯子,那方才小猫舔水喝的声音是…
谷梁泽明安静地又去吹了会儿冷风,才回到辛夷身边躺下。
辛夷在床上滚来滚去,已经没那么热了,见谷梁泽明来,就骨碌碌往他怀里滚。
谷梁泽明安抚般退开些距离,只有手搭在辛夷腰间,轻轻地拍:“好了,乖乖睡觉。”
浑身好像随着谷梁泽明指尖碰到的地方又烧了起来。
辛夷:“…”
奇怪!!又热起来了!
一定是晚上那几个奇怪的人给辛夷下了什么毒药!!
第85章
清晨, 徐俞轻轻撩起了帐门。
谷梁泽明睁开眼,坐起了身。
他漆黑的长发垂在身侧,垂下眸侧头, 见自己的长发同身边人缠在一起。
谷梁泽明轻轻笑了声, 指尖耐心地解开, 才起身下了床榻。
徐俞已在屏风后侍候,谷梁泽明脚步顿住,回头看了眼, 床上的小猫睡得不太开心, 热得蹬褥子。
谷梁泽明有些奇怪。
虽然点了熏炉,但也顶多是燥热, 不至于这样翻来覆去。
他伸手探了探,还好, 没发热。
他亲自挨个将炉子都熄灭了,才绕到屏风后换身衣裳。
徐俞为他戴着腰饰,轻声问:“陛下,可要叫 人来打扇?”
谷梁泽明轻轻摇了摇头:“他睡得轻。”
他洗漱完, 将龙床两侧帷帐挂了上去,这才转身去了外头。
辛夷醒来的时候熏笼已经撤下,只有通风口的兽皮严实地盖着。
他这一觉还是睡得很热, 一不留神还把自己睡回了小猫样子,整只猫落在被褥里, 蛄蛹半天才露出脑袋。
辛夷转开脑袋瞧瞧,发现谷梁泽明已经很勤劳地去上班了,帐子里空空的,只有小猫。
谷梁泽明这几天都起得很早,系统粗略地统计了一下, 每天差不多都早起了两个小时!
辛夷在被窝里打了几个滚,伸懒腰把自己拉成长长一条后,才从龙床上蹦跶到桌上找水喝。
桌上还是那个杯子,辛夷凑过去,低头在茶碗里吧唧吧唧舔了好几口。
等他变成人,外头守着的内侍进来服侍他洗漱,等服侍完了,辛夷问他:“晚上的熏笼能不能少点一点?”
内侍一愣,道:“自然,但是后半夜,陛下已命人熄了两个炉子。”
辛夷皱起眉,熄灭了吗,但是猫还是很热。
辛夷拽了拽领子,还好,白天猫好像就自愈了。
辛夷很奇怪,准备去找肥猫问一问,临走前内侍叫住了他:“公子可要去找陛下?”
谷梁泽明平常开会就在固定几个几个帐子里换,在大帐子里吵得凶一点,小帐子里好像都是文官开会,大多语气温和阴阳怪气。
辛夷问他:“今天谷梁泽明在哪个帐子里开会?”
按常理,圣上的行踪是不能透露的,但是陛下出帐子时还让人看着小公子,显然很想同小公子一道。
内侍笑眯眯地道:“今日陛下去了大帐子。”
那就是很多人要吵架了!
辛夷精神一振:“我知道啦,我先玩一下就去!”
辛夷不喜欢有人跟着自己,跑掉之后,并不知道内侍也去禀了谷梁泽明他起来的事。
辛夷现在帐子附近转了转,没看见肥猫的影子。
辛夷没有想到肥猫这么勤奋,又去修炼了,但是上次的山谷有点远,他不太想跑,就沿着原路往回走。
虽然睡得不好,但是辛夷心情不错,因为此时营地的空气中还弥漫着一点焦味,臭臭的。
结果,他意外地在半路上碰见了张绍钧。
这人正在帐子间寻找似地徘徊,不远处还有三四个健仆同他散开走动,好像在找人。
张绍钧见了他,神色惊讶,还带了些欣喜:“没想到真见到你了。”
辛夷之前问了系统,在原本的世界里,张首辅在谷梁泽明重病七王爷监国后也依旧是首辅,后来娄玉宇打过来,首辅辞官,不再为新的王朝做事。
他想不太通这人的爷爷为什么会通敌。
张绍钧被他目不转睛地看着,心下暗喜:“不枉我这几日都在这里等你,看来你我心有灵犀。”
辛夷是猫,是不会和人心有灵犀的。
辛夷看了这个奇怪的人类一眼,想起来上次顾非和自己说的:“你想带我去和你的朋友一起玩?”
张绍钧听着眼前一亮:“是!”
辛夷摇摇头:“我最近很忙,没有空。”
很忙?
张绍钧皱着眉看着辛夷,同他说:“我是首辅之孙,同你的…家里人说这件事,他或许就让你出来陪我了。”
谷梁泽明倒是没有拦过辛夷叫他不要出来,是辛夷自己担心人的安全。
辛夷说:“不行,我很忙。”
张绍钧找了好几日的人,好不容易碰上,被这样不留情面地拒绝,脸色不太好看。
旁边的健仆已呵斥道:“大胆!公子相邀,是给了你面子!”
“好了,”张绍钧打断,他目光在辛夷腰间扫了眼,还看见枚代表宗亲的玉佩。想起上次的猜测,他又问辛夷,“你可告诉我,你到底是不是七王爷的人?”
辛夷老实地说:“不是。”
那是其他的宗亲了?
张绍钧松了口气,他的祖父在朝中,可比宗亲好使多了。
他说:“我祖父在朝中也有些面子,我想请你家的大人同意,同我出去玩几个月。”
辛夷想想谷梁泽明的黏猫程度,遗憾地说:“不行,我不想去,他也不会同意的。”
张绍钧在京中也算官员中子弟的佼佼者,闻言有些不满:“告诉我就是了,我同他商量。”
系统觉得这人说话有点怪,在旁边飞了两圈,正想要叫辛夷多问几句。
忽然见辛夷一歪脑袋。
他说:“你真的想认识他?”
张绍钧道:“是。”
“好,辛夷点头:“我回去问他想不想见你。”
张绍钧没见过人在他跟前摆这么大的谱,看在跟前人的份上还是忍了下来。
他有点迫不及待:“我家的帐子就在离皇帐最近的那一块,若是回去了,你立刻请人送条子给我。”
辛夷急着回去,闻言看了他一眼,不知道这人干嘛这么急,敷衍地“哦”了一声。
张绍钧觉得心痒,这少年天真浪漫,也不知是哪家养出来的,竟养得像是位娇贵的皇族。
可惜他回去已经命人查过,宗亲中确实没有这样一个人。
张绍钧有些窃喜,少年长得不可攀附,却幸好没有皇亲贵胄的命。
辛夷不和他聊太多,猫还想看今天大帐子吵架!
和人告别后,辛夷风风火火地就往皇帐跑,
路上耽误了时间,辛夷到的时候帐子里人不太多,只剩下几位大臣在谷梁泽明跟前奏对。
辛夷有点失望,好在门口的徐俞同他说:“小公子还未用膳,案上放了糕点,小公子可用些。”
辛夷轻手轻脚地想要绕到屏风后头,结果谷梁泽明却像是旁边长了眼睛,忽然转过头,朝辛夷伸出了手:“来。”
辛夷走过,看见几个大臣手里拿着折子,像是什么名单:“你们在说什么?”
旁边几个大臣不敢随意将机密开口,只眼观鼻鼻观心地低头看折子。
谷梁泽明笑了笑,牵着他的手让人过来:“调了些人过来。”
他语气轻柔:“营地人太多,回程路上要分开,朕想想,还是叫多些人来保护辛夷合适。”
辛夷很奇怪地看他,要保护的是人才对!
几位大臣识相地退下,辛夷就被谷梁泽明牵着手指靠近,随后抱着坐到人的大腿上。
谷梁泽明肌肉紧实,隔着硬挺的布料也传来温热的温度,辛夷脚挨不着地,于是用手揪了揪屁股底下硬硬的有点硌的刺绣,问他:“不会坐皱吗?”
“不必管。”
谷梁泽明说。
辛夷“哦”了一声。
他乖乖靠在了谷梁泽明胸前,蜷缩起来的样子,像是只要乖巧陪着人做事的猫德标兵。
“这么乖,”谷梁泽明轻轻摸他的脸颊,“哪里看得出半分辛夷昨日的威风?”
辛夷下意识说:“对外人是对外人,但是对猫养的人,猫可以纵容一点。”
“哦。”谷梁泽明轻轻颔首,一手搭在他腰间,宽大的袖摆垂落下来,同辛夷的手背搭在一起。
谷梁泽明姿态亲昵,贴着辛夷的侧脸继续说:“朕听闻有人神勇非凡,昨日竟跑进了瓦剌的帐子里放火,没想到真是朕的猫这么厉害。”
辛夷:。
辛夷没想到,帐子里吵架的热闹没有听到,谷梁泽明还要和他吵架。
辛夷又没有不想承认!
他用脑袋撞谷梁泽明的肩膀,谷梁泽明被他撞惯了,只一手虚扶在辛夷身后,防止他把自己撞掉下去。
“昨天的事也要提吗?”辛夷说,“猫都忘记了。”
谷梁泽明:“忘记了?”
辛夷煞有其事地点头:“小猫的脑袋才不记那么多,每天都要记新的,很麻烦的。”
谷梁泽明:“昨日朕答应了你,让你吃些小鱼干。”
辛夷立刻说:“这个记得。”
这事昨天谷梁泽明绕开狗洞和辛夷闲聊时允诺的,因为他怀里的小猫看起来虽然胖了些,但是抱在手里,还是能摸到根根肋骨。
谷梁泽明抱着他,轻声斥责:“真是不像话。”
“不像话~”辛夷学着他说话,猛蹬着往人身上窜了一下:“猫又不会有事!”
谷梁泽明手臂稳稳抱住了猫,像是早料到猫会这么说:“朕会担心。”
辛夷:?
谷梁泽明俯下身,轻轻蹭着猫的侧面:“朕一担心,折子批得不好,大宣也发展得不好,吃的不好睡得不好,朕会变丑。”
辛夷:。
他慢慢地说:“小猫昨天才跑掉半天。”
“有了一次,就有第二次第三次,”谷梁泽明垂着眼,高挺的眉骨在眼睫下出道淡淡的阴翳,看起来居然真的有些憔悴的美感,“猫要好好养人,对不对?”
辛夷憋了会儿气,忽然说:“人真难养。”
这就是答应了。
真是好猫。
谷梁泽明轻轻地笑了起来,还没再开口,又被猫撞了一下。
辛夷说:“人甚至都不问猫昨天睡得很差!”
要是他醒来谷梁泽明在旁边,猫一定会很可怜很可怜地蹭人的胸口,要人好好地抱着自己再睡一觉!
谷梁泽明听着,只静静地想,还好,若是辛夷真这般做了,恐怕自己确实不会起来议事。
他叹了口气,指腹轻轻揉了揉辛夷的眼尾:“昨晚怎么睡得不好?”
辛夷还在用脑袋砸谷梁泽明,只说:“很热!”
谷梁泽明摸摸他的脸,哄道:“还好没把小猫热坏了。”
辛夷觉得玄,小猫好像已经被热坏了。不过他下意识觉得昨天的事不是好事,不可以给人知道。
他往后挪挪,觉得自己好像又烧起来了,还没挪下去,忽然搂着他的那只手扣紧,修长指节按在他纤细的腰上,不叫他乱动。
辛夷于是靠在他怀里,觉得有点饿了。
对喵,有事忘记了。
“所以猫的小鱼干呢?”辛夷立刻抬起脑袋:“香香脆脆的鱼干呢 ?”
谷梁泽明于是又开始敲他脑袋:“怎么这事一提就记起来了?”
怎么这么对辛夷!
辛夷很不满意地张嘴咬他,等咬到了,才发现自己用的不是猫嘴巴。
人嘴巴咬起人来怪怪的,感受不太出来嘴里东西的挣扎
辛夷抬起眼睛,才发现谷梁泽明没有挣扎,只静静地看着自己。
见他看过来,还轻笑了一下:“如何?”
他轻轻地说:“辛夷没咬过朕,朕倒是觉得,有些新奇。”
辛夷吧唧又狠狠咬了一下。
人嘴巴不太好用,谷梁泽明像是轻嘶了一声,却没有动。
辛夷松开嘴巴,新奇地观察这人的手背。
谷梁泽明的手背皮肉很薄,透着淡青色的经络,骨节却并不小巧,反而显出几分藏素日清雅衣袍下的力量来。
辛夷看见自己留下了一排整齐的牙印,很满意,凑过去舔了舔,宣布:“小猫印章!”
谷梁泽明看他凑过来探出濡湿的舌尖,就安静了,等辛夷小猫一样吧唧吧唧舔完,才轻声提醒:“人是不舔别人的。”
“哦,”辛夷说,“下次要早点提醒猫!”
都舔完了!
系统:【…】
它说:【谷梁泽明平常舔你舔的还少了?】
辛夷也立刻回过了身,立刻怼谷梁泽明说:“不对!你平常就老舔猫!”
“是吗?”谷梁泽明面色不变,像是带了点微不可察的笑意似的,“都是毛,朕平常舔你哪里了?”
怎么还不认账?人的记性和猫一样差吗?
辛夷说:“嘴巴!手!膝盖!你还舔猫猫的肚子!!”
谷梁泽明笑了起来,看起来一点也没有悔改的意思,甚至透着几分愉悦。
辛夷凑上去开始咬他的脖颈,谷梁泽明只微微侧过头,撩开发丝。
他低声说:“辛夷说自己不记东西,朕可以理解成,是这些辛夷印象很深刻,才记得这么清晰么?”
他说:“辛夷很喜欢么?”
辛夷:“…”
辛夷慢慢地把嘴巴挪开了,随后愤怒地说:“变态!!是变态的印象深刻!猫才不喜欢,你又不是在给猫舔毛!!”
辛夷靠咬人成功地把这件事揭过去了。
但是辛夷也付出了很大的代价,他虎着脸半天,一直等被谷梁泽明带去了午睡的帐子里,才回味一样吧唧嘴巴。
谷梁泽明捏了捏他的脸颊,把猫的脸捏得像是一只猫豚:“做什么,第一次尝到人的味道?”
辛夷继续吧唧嘴巴:“没尝出来。”
他只是啃了啃,留了个小猫牙印,没有出血也没有破皮,怎么尝到人是什么味呢?
“原来是馋肉了。”谷梁泽明说。
他牵着辛夷进了帐子里,午睡的帐子里不仅有糕点,还有谷梁泽明昨日里承诺的小鱼干!
辛夷眼前一亮,谷梁泽明摸摸他:“今日辛夷起得晚,就不睡了,玩一会儿吧。”
辛夷平常也是玩累了午睡,然后起来继续玩的。
猫的作息就是醒了玩,困了睡,还是在谷梁泽明身边才被他养出了睡午觉的习惯。
谷梁泽明当时说,他也不知道猫妖怎么睡才好,但是多睡总是好的。
说着就凑过来轻轻地亲辛夷,辛夷当时被他亲得心脏乱蹦,从此就答应了陪人睡午觉不变成猫捣乱的可恶约定。
谷梁泽明就在咔擦咔擦的小猫吃鱼声中看了会儿书,他工作是看折子,放松是看书练武,实在是苦行僧一样的日子。
辛夷不喜欢当苦行僧,正在旁边偷偷地啃小鱼干。
过了一会儿,谷梁泽明拿过几张薄纸轻轻翻了翻,起身主动坐到辛夷身边。
辛夷:?
他低头加快了啃小鱼干的进度。
因为变成了人,所以能吃的小鱼干多了几倍,辛夷才发现,一直在猛猛补以前没吃够的量。
“不抢你的。”谷梁泽明看着失笑。
他这几日挑着回去想叫小猫学的书,正把小时候学的东西都温习了遍,挑出了觉着小猫会感兴趣的。
他正要叫辛夷看,目光扫见书案角落上头几张皱巴巴的纸,应是侍人看见后不敢擅自处理,便放回了桌案角落。
谷梁泽明漫不经心地伸手翻了翻,纸上墨汁已晕开,沾了好几个残缺的山竹印,一看就知道罪魁祸猫是谁。
谷梁泽明想起来上次自己摸了一手的墨汁,轻轻笑了起来。
原来是这上面踩到的。
他将纸放下,准备用笔刀将这几个爪印裁下来,目光扫到被晕开的字后,又下意识多看了眼。
上头是张首辅之孙的消息,当时查这个人,玄镜卫已将这人寥寥平生都记录下来,只不过这人还未入仕,实在是个无足轻重的人。
谷梁泽明上次没看,这次却莫名伸出手静静地翻了会儿,上头的玄镜卫言辞开始还有些隐晦,后来直接举了事例。
张绍钧在后院豢养了近十个男人,从十岁少年到二十岁的,中原男子和外族都有,还是被张父敲打过,才收敛到这个数目。
谷梁泽明指尖轻轻地按在那几个字上。
好、娈、童。
他想到被扔在帐子角落的某个赤红玉佩,陡然轻笑了一声,笑意里有一点冷,像是剑锋上一掠而出的寒光。
辛夷每日外出,身上的料子昂贵,虽无制式,但腰间佩的是代表宗亲的玉佩,挂的是御前侍卫的章。
还真有人这么不长眼,打了别的主意。
旁边啃小鱼干的辛夷:。
奇怪!猫是不是真的生病了,怎么一会儿觉着冷一会儿觉得热的。
第86章
辛夷移开嘴巴, 猫生病了不喜欢吃东西。
他很不舍的地看看手里的鱼干,吧唧张开血盆大口,一口咬掉了半个小鱼头。
辛夷再吃一口再生病!
一旁, 谷梁泽明把他几个小爪印裁了下来, 辛夷凑过去看看:“你好变态哦。”
辛夷的嘴巴有一点油, 谷梁泽明捏着他的下巴晃了晃,轻声说:“听不清,说的什么?一股炸鱼味儿。”
他边说, 边把纸折好, 收进了口袋里,辛夷撇撇嘴巴, 人明明是在假装听不清。
他坐着坐着就坐到谷梁泽明大腿上去了,脑袋拱着谷梁泽明下巴, 和他小声炫耀:“昨天晚上有人还想要逮辛夷,被辛夷打回去了!”
猫显然是没记性的东西,又或者是因为大胆,竟又说起昨晚的事情。
谷梁泽明被他拱得抬起抬头, 闻言轻轻地“嗯?”了声,原本正搭在猫后颈的手指扣紧了:“捉你?”
“没错喵,”辛夷把昨天自己挠了一堆人的事情说了, “他们说辛夷的运气不好,哼哼, 我看,碰上辛夷,是他们的运气特别差才对!”
辛夷说着张牙舞爪,亮出自己修长的手指。
谷梁泽明顿住了。
外族人头脑简单,大多只把身边宠爱的人当做奴隶, 当所有物,怎么也不会想到来捉他身边一个忽然冒出来的少年做筹码。
是谁教了他们?
实在是个昏招。
辛夷抬起脑袋:“喵?”
谷梁泽明拢住了辛夷的手指,辛夷的指腹这样柔嫩,一点茧子也没有,指尖还是粉色的,他听着都要担心辛夷是否扇人扇疼了手。
他一言不发地检查着辛夷的手,只说:“朕知道了。”
辛夷任由他在自己的手上捏来捏去,喵,人喜欢捏猫的爪子,猫是知道的。
他很兴奋:“在神仙的世界,多少人想抓猫都没有抓到!他们想把猫变成公公!没有一个成功的。”
谷梁泽明听到这儿,反而顿了顿,像是不太理解:“神仙为什么,要阉了猫?”
是因为妖精不可成精,还是成了精的妖怪会直接生下很厉害的小猫妖?
“不知道诶,”辛夷老实地说,“人类就是这样坏。”
谷梁泽明赞同地轻轻颔首,好像自己已经不被划分人了似的,表扬他:“还好我们辛夷厉害。”
辛夷很得意地喵哼喵哼着,揽住了谷梁泽明的脖子。
辛夷黏人的时候就是一块小猫糕,连自己走一步路也不乐意,不抱还会喵喵叫。谷梁泽明抱着人在自己膝上,另一手拿了笔,写一封手谕,要徐俞送出去。
辛夷跃跃欲试地看他的小玉章:“猫想盖!”
每天看谷梁泽明盖小红章,猫已经眼馋很久了。
谷梁泽明便松了手,让辛夷抱着玉章玩来玩去,最后在旁边朱红的油印中一按:“盖吧。”
谷梁泽明常用的宝章是枚无暇的白玉印章,只有半个巴掌大小,却白的温润,透着股内敛的夺目。
辛夷没盖过,盖糊了,谷梁泽明便又写了两张,等他盖成功,才将其他的烧掉。
辛夷一开始盯着谷梁泽明拿着毛笔的手。
谷梁泽明手指修长,握着笔时指节微微曲起,显出皮肤底下坚硬的骨骼,将拉弓时的悍气收敛得一点不露,笔根在他线条利落的下颚边轻晃,几乎是一副教科书一般的君子模样。
等谷梁泽明将纸放在猫手边,辛夷就下意识砰地按了一下。
成功了,辛夷盯着漂亮红字看了一会儿,没撒手。
谷梁泽明见他没盖开心,便从旁边抽了几张纸,让他继续玩。
辛夷砰砰砰又盖了一面,随后在谷梁泽明换纸的时候,盖在了他的手背上。
辛夷放下印章,很不走心地:“哎呀喵。”
谷梁泽明侧头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并不揭穿,只接了徐俞递来的帕子,慢慢擦着。
红色的油印并不好擦,随着擦拭的动作变成道道模糊的红痕,有的甚至从白皙的虎口被擦拭到了指节处,红得刺眼,好看得触目惊心。
辛夷看着看着,把脑袋搁在谷梁泽明手臂上。
他说:“好看的喵。”
谷梁泽明看了他一眼,并不说话。
再乖的猫也是有些恶劣的性格,喜欢恶作剧,还黏人,经常做了坏事后就一脸无辜地黏上来,让人苛责不了半分。
他说:“印在身上更好看。”
印的不好也没关系,印满了,印得浓浓的,交叠着最好看。
这一声太轻,像是含在嘴里说的,辛夷没有听清,抬头说:“什么?”
谷梁泽明却没有再重复,而是叫徐俞将印章收起来,之后换成另一个用。
辛夷有点不满地扒拉他的嘴巴,要把刚才那句话扒拉出来。
扒拉着扒拉着,他记起来张绍钧的话,动作慢慢慢下来:“哦,还有,上次上供玉佩的人想见你。”
谷梁泽明抬眼。
“他说,想请猫去他那里玩,他很喜欢猫,”辛夷记不住太多了,“唔,差不多应该是这样。”
他的手慢慢要拿下来,却被谷梁泽明按住了。
谷梁泽明将他拇指柔软的指腹按在唇上,明明被蹂躏的是他,却给人一种他要反过来吃人的错觉。
谷梁泽明抵着他的指腹,温热的气息拂过,轻轻开口:“好,见。”
辛夷有点意外,谷梁泽明每天都好忙,和猫在一起的时间都不够,怎么有时间去见别人。
谷梁泽明漫不经心地应他:“下午便叫他来见朕。”
“不行不行,”辛夷说,“下午要和小猫巡逻!”
不能占小猫时间!
“嗯,”谷梁泽明说,“那便命他傍晚来。”
辛夷有点纳闷了:“明天上午不好吗?你们吵完架就可以叫他过来了。”
“明日上午多得是事,如何分给连一官半职都没有的人?”谷梁泽明语气清浅,却斩钉截铁,“说傍晚就傍晚。”
辛夷:。
“哦,你这么急,”辛夷说,“那辛夷等下叫小猫去送信。”
凭什么?
谷梁泽明想,辛夷还没用小猫给他送过信,如何就轮得到别人?
甚至辛夷也没给他送过信,两个他都没有的,却让旁人有了,这是什么道理?
“朕叫人去。”
他说着,垂首,指尖拨弄了一下辛夷腰间一小串东西,视线沉沉的,声音还是哄小猫的语气。
“辛夷每天走出去叮铃哐啷响,却还是有人这样不长眼睛,”谷梁泽明笑了笑,把话题转开,“回宫后,朕再给你挂上去一个,好不好?”
当猫的时候听这个有点吵,但是当人却刚刚好,还很漂亮!
辛夷点了下脑袋:“好呀好呀。”
他用拇指沾了下油印,吧唧给谷梁泽明手背上按了一下,意图明显地说:“猫也给你一个!”
“…”
果然,没拖到明天,谷梁泽明下午陪小猫溜达完,回来就命人去宣了张绍钧。
领命的宫人出去,同帐外的首辅擦肩而过。
张首辅苍老的脸上满是疲惫,回了下头,不知道陛下这个点宣了谁,又是何等隐秘重要之事,或者是他的那件事。
自从上一次同马哈木见过,张首辅下定了决心,与其坐以待毙,不如找陛下陈情。
张首辅缓缓朝皇帐走近了,内侍层层通传,最后徐俞得知消息,躬着腰去禀了陛下。
谷梁泽明抬了抬眼:“张首辅请见?”
“是,”徐俞说,“奴才看首辅神色憔悴,身上的官袍都大了一圈。”
“他是该害怕,”谷梁泽明垂首,像是想了什么,淡淡地道,“让他进来,若是等会儿他孙儿来了,也一并入内。”
“是。”
辛夷在一旁听他们说来说去,等徐俞退下,谷梁泽明摸了摸辛夷的下巴:“首辅同朕讲的事恐怕有些无聊,辛夷要不要去外头玩一会儿?”
想赶走看热闹的猫!
辛夷警觉,立刻抬起谷梁泽明的腿,压住了自己的腿。
谷梁泽明便摸摸他的脑袋。
帐内的气氛莫名安静下来,过了几息,帐子外传来不太利落的脚步声,显然来的是位老者。
张首辅进来就叩首,他年事已高,朝堂上也受些优待,几乎很久没有再行这样重的大礼了。
帐中响起沉闷的磕碰声。
“臣来请罪。”
谷梁泽明只淡淡地说:“哦?”
张首辅膝行上前,停在了书案前,他那一下叩得相当重,转瞬间额头已肿了起来,转为青紫,他却仿佛感知不到疼痛,又叩了起来。
帐子里一时间只响起阵阵叩首声。
“臣同瓦剌私下有交易往来,翻覆多日难眠,不敢再欺瞒陛下。”
谷梁泽明终于有了点反应,他垂首,目光冷淡地落在下头人枯瘦的肩背上:“首辅向来清正,此话何意?”
脑袋的疼痛让他后背满是冷汗,张首辅呈上了已写好的陈情书,保持着姿势不敢动弹。
陛下语气中半点惊讶也没有,显然已知道这事了。
他说:“臣本只想换些珠宝维持家用,谁知瓦剌贪婪,一直纠缠不休,前几日甚至还找上了臣,事已至此,臣方知铸下大错。”
谷梁泽明轻轻笑了起来:“我大宣,竟是连个臣子都养不起了?”
张首辅嘶哑地道:“是臣治家无能,但前几日,臣也一个字没说!”
听见这话,谷梁泽明只静静看了他一眼,那目光极幽深,漆黑的眸中神色渗人。
“三司已见了你的罪证,”谷梁泽明放下纸,就像扔开了一份废纸一般,并不同他纠缠,只说:“朕如今想知道,首辅都同瓦剌换了些什么?又是谁帮你换的?”
张首辅呼吸一紧,心知这一关还是来了。
他一狠心道:“臣,同瓦剌交易了几把兵刃,并无他人帮臣。”
上座陛下指尖只不紧不慢叩在案上,一下下,像是某种无形的逼迫。
“没有交易太多,只是交易了近百把啊!”张首辅,“臣府上守卫不过百人,曾托情于人换过刀剑,陛下明鉴,交易给瓦剌的,都是些旧兵器啊!”
谷梁泽明叩指的声音陡然停住。
他垂眸静静地看着满脸是泪的张首辅,这张脸上双目惶惶,几乎看不清东西了。
张首辅这双眼,是先帝在位时荒废朝政,在内阁熬灯点油时看瞎的。
如何到了他手上,忠臣变叛臣,难道理智的君王,还比不上昏聩的君王。
大帐陡然安静了下来,张首辅甚至紧张得耳中响起轰鸣,随后,是陛下寒冰一样的声音涌入耳中。
“旧兵器,”谷梁泽明轻轻地叹了口气,“瓦剌从前用的刀是缺了口的,还有的用骨刀。”
“从前他们拿着那样的刀一把便能杀十数人,如今近百把大宣的刀剑,能杀多少人?”
“大宣的子民可想过,对准他们胸膛的,是大宣自己的刀剑?”
张首辅被问得结舌,或是因为脑中剧痛,巧言令色了一辈子的人,一时间竟说不出话,只会重复:“是、是用了多年的旧兵器。”
帐中一时间静得吓人,周围无人敢动,桌上的墨案陡然被砸在了张首辅跟前。
谷梁泽明声音里压着怒气,墨石飞溅,几乎是怒叱了:“你是觉得,瓦剌没有木头,还是没有磨刀的石头?!”
张首辅浑身陡然瘫软下来,只俯趴在地上,像是被揭掉了掩盖的一坨肉,也不知道如何分辩。
他身为首辅,为大宣操劳多年,如何因为一些兵器,就掉了脑袋,还要被罪人般地审判。
“拖下去,”谷梁泽明冷冷道,“砍了他的头,巡视三军,震慑瓦剌。”
张首辅陡然抬起头:“陛下!老臣鞠躬尽瘁,不可寒了人心!”
他连滚带爬地到谷梁泽明脚边:“陛下,只是近百把兵器,甚至影响不得大宣关卡,杀臣事小,可陛下声誉不可毁啊!”
他砰砰磕头的场景实在有点恐怖,辛夷下意识揪了一下袖子,随后被身边人牵起手,揉了揉手心。
谷梁泽明轻轻地安慰他:“不怕。”
很快有玄镜卫进来将张首辅拖下去,谷梁泽明眼也不抬,像是没听见老人的哀嚎声。
他拉着辛夷的手说:“朕已命人拔营,一批人先走,动静不小,瓦剌今夜就能知道这个消息,加上首辅的事。”谷梁泽明像是笑了笑:“恐怕明日,朕的帐子外头,就要跪上一堆的人了。”
看着辛夷半懂不懂的样子,谷梁泽明轻轻捏了捏他的手:“也就是说,朕最近可要经常发脾气了。”
他语气温和,看不出半分方才发怒时的样子。
辛夷说:“他们会在帐子外很吵吗?”
谷梁泽明想了想:“会说些朕糊涂,劝诫的话,情到深处,说不定掉两滴泪。”
“哦,”辛夷点了一下脑袋,靠在谷梁泽明身上说,“那辛夷就找小猫也来喵喵叫。”
谷梁泽明笑了一下,问他:“让小猫叫什么?”
辛夷想了想,宣布了已经想听很久的话。
“就喊,猫大王万岁万岁万万岁!”
“…”
帐外,张绍钧原本在同一众好友玩乐着,正说自己找到那个貌美之人,过几日就能带在身边给他们看。
结果说话的时候顾非不知道为什么频频打断,还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张绍钧有些不爽。
顾非不过一个御史的堂弟,如何敢这般对他指手画脚?
他正想着怎么整治,那少年派的人竟真的一路找了过来,还说主人家现在就要见他。
张绍钧惊喜异常,起身先按下了整治的事,准备先把人弄到手。
他同内侍走着,偷偷观察。这内侍有宫中气度,应该是某个宗亲身边的心腹。
他正在心中思索着凭着自己首辅之孙的面子如何请人放人,还没到地方 ,忽然听见一阵耳熟的哀嚎。
他愣了愣,抬头看去,竟看见有人狼狈地在地上被拖行,发髻皆散,甚为狼狈。
张绍钧皱眉想避开,却看见那人抬起头,花白的头发下,是素日家族中严厉权威的一张脸。
祖父…?
张绍钧愣愣地看着那头,转过头时,正看见他日思夜想的那个貌美少年被人牵着手走出来。
那人身上是暗金色的皇袍,身形修长,是不可近人的尊贵威严,只有俯首牵人时,流露出一两分的温情。
张绍钧彻头彻尾地愣住了,腿脚一软,跪了下来。
…皇帝?
张绍钧浑浑噩噩地盯着那边,果然引起了辛夷的注意。
辛夷示意一般戳了谷梁泽明一下。
谷梁泽明看过来,冷淡地挥了挥手,很快有人将张绍钧按住,也拖了下去。
“勾结外族,灭他九族不为过,”谷梁泽明冷淡道,“不说这个了。”
第87章
辛夷离开时远远地还能听见外头张绍钧回神后猛然爆发出的哀求。
他回了下脑袋, 又被谷梁泽明拨回来。
谷梁泽明捏捏他的下巴:“莫看了。”
他说着,牵着辛夷到了另一个帐子里。
谷梁泽明侧过头,命人将张家其他人扣押起来, 押回京中再待处理。
徐俞应着退下了。
周围的氛围像是随着方才皇帝的发怒而一下子肃穆不少。谷梁泽明俊美的侧脸和平日没有什么差别, 要说, 也就是唇角噙着的那抹笑消失了。
辛夷打了个抖,手指抓紧了谷梁泽明的手。
谷梁泽明低头看了眼,同人用了晚膳。
果然, 甚至不用第二天, 用膳时候徐俞就进来禀了好几次,帐外有人求见。
谷梁泽明通通不见, 大臣们不肯退下,就让他们自己在外头跪着。
辛夷中午吃多了小鱼干, 晚膳没什么胃口。
谷梁泽明看着他没动几下的筷子,就将人抱到膝上,一点点喂他吃。
辛夷嘴挑,什么都馋, 什么也都只吃上头最嫩最好的一块。
谷梁泽明还不知这是他宠出来了,给人夹了两口。
辛夷吧唧吧唧吃了两口,就开始往后仰脑袋躲他的筷尖:“不吃了喵!”
谷梁泽明见状, 便放下了筷子。
外头没什么动静,只有一群人安静地跪着, 恐怕也惹得猫没什么胃口。
辛夷竖起耳朵,猫耳朵比人耳朵灵一点,他能听见外头有人哭求,也有人窃窃私语。
看小猫竖着耳朵认真偷听的样子,谷梁泽明拨了拨他的发尾:“有人得了消息, 总会过来。”
“第一批大多是不知道张首辅犯了什么事的人,他们听闻首辅竟惹怒朕得了这样的下场,哪怕明面上做做样子,也得赶过来求情。”
“若是朕不从,那些知道张首辅做了什么的人也会过来,”他像是似笑非笑,“一群群的,试图逼迫朕妥协。”
辛夷问他:“首辅不是做错了事吗?”
“是啊,”谷梁泽明说,“他不是做错了事么?”
“首辅盘根错节多年,难以动摇,若非佯装盛怒,恐怕只有回京处置。
回去三司会审,只是给了他们运作的空间。”
他指尖抚摸着辛夷的脖颈,感受底下汩汩跳动的血脉。
“朕要剥去他的筋骨,叫这朝中再无如此党羽。”谷梁泽明唇齿间带着血腥气,像是刚刚盯上猎物,狠狠撕咬过的野兽。
“如此,只有杀怕了他们,叫他们知道君威。”
只有杀得够快,够狠,流出的血够烫,才能镇住这些玩弄权术的高官。
让他们知道,刀也是会落在自己脖子上的。
他虽这么说着,却显然意兴阑珊,没有半分愉悦的样子。
辛夷有点坐不住了,他站起身,变成了漂亮小白猫,尾巴晃晃:“猫去找小猫了。”
外头甚至来了些宗亲,躁动起来。
谷梁泽明端坐在原地,只看着猫,难得没有黏猫。
烛火照映着他高大的身影,金红的龙纹在衣襟上若隐若现,像是要焚起的火焰。
谷梁泽明就端坐在这样焚身的火焰中,垂眸看他,像是一尊玉铸的俊美修罗,冰冷坚硬。
白猫踩在书案上,抬起小猫脑袋看人。俊美如天神般的人便垂首轻轻碰了碰猫鼻尖。
“快去快回。”
他只说。
辛夷吭哧吭哧跑了出去,外头果然跪了一地的人,随着辛夷走出来,有几个大臣也被宣了进去。
他多看了一眼,跑得更卖力。
白猫矫健地跑去其他营帐中,去找了一圈小猫,要他们喵喵叫起来特别好听的都去帐子周围,外头一有人开始说话就开始叫。
辛夷想了想,在猫大王万岁之后加了一句。
一只猫喊一个小时给一袋小鱼干!
辛夷很满意地回去了。
他想着谷梁泽明好像有一点不开心,正思考猫要用什么姿势躺在人跟前让摸,就在路上就看见玄一正往外走。
辛夷最近没有看见玄一,玄一一身劲利的黑色行服,像是刚从外头回来。
辛夷有点好奇地跟了过去。
猫咪踮着脚走了一段路,发现玄一径直去的是一块空地。
张首辅正跪在中央,执刑校尉手里拿着雪亮的大刀,却按在刀上,迟迟未动。
因为张首辅身边围了一圈老臣,口口声声道陛下只说斩首,却并未说不允许旁人送别。
走过去的玄一抽出了腰间的刀,他的刀极长,抽出的时候带着“锃”的一声:“陛下口谕,若有人阻拦,一并处置。”
旁边几位官员怔了下:“首辅一生鞠躬尽瘁,难道连片刻都不得施舍吗?”
辛夷忽然记起来谷梁泽明方才同他耳语的,来求情的第一批人恐怕还不知张首辅做了什么,只有第二批,第三批,才是真正搅和进这件事的人。
辛夷抖了一下,尾巴上的毛毛不自觉竖了起来。
玄一不语,只是提着刀走向了老臣。
老臣们随着他的动作散开,辛夷努力从角落挤出脑袋,正看见玄一粗暴地拖着张首辅,将他从人群中拽了出来。
张首辅受此污辱,咬紧牙关,满是褶子的脸上老泪纵横。
他喃喃道:“先帝时,是我撑起了内阁,六部之事,夜夜燃尽了烛也看不完,批不完。”
旁边老臣露出了凄凄的模样,像是很感同身受。
闻讯而来的亲眷很快被周围的官兵扣押,跪在附近不肯离去。
张首辅听着耳边亲属的哀嚎,逐渐露出了个似哭似笑的神情。
他当了半辈子的首辅了。
可自陛下登基,他手里的权力越来越少,这个人俊美温和的外表底下,是冰冷的君王,容不得旁边染指皇权半点。
没有权,就没了环绕在身边的人,他从前可以严声厉色地喝退诱惑,如今却连喝退的人也没有了。
就算他给了些兵器,那些外族也不会打入大宣,顶多,就是边境纷乱些。
大宣乱了,陛下就会知道他如何抓得住这样多,这样大的权柄呢?就会知道放权!
“我待先帝,如亲君父,忠君事主,不敢有分妄议,朝中上下,都知道我的苦楚,”张首辅看着天,一字一顿地说:“我几乎也将殿下,当作了半个自己的子侄来疼爱。”
一旁人惊悚地看着他,陛下如今是君父,是天下人的父亲!
即便是当年,也是储君,如何能当家中子弟看待?
张首辅没有察觉周围人的目光,只痴痴望天。
他做错了?他哪里做错了,陛下给他的是首辅的空壳,是傀儡。
“是陛下愧对了我,愧对了老臣啊!”
一旁有几个老臣后退了两步,甚至有些后悔过来见他了。
张首辅只嚎了这么一句,声音就陡然断了。
旁边的行刑校尉磨好了刀,有了玄一背书,胆子自然大上不少,猛地拖着他的脖子,一下按在地上,按断了话头。
冰凉的刀抵在他脖颈间,只是一掠,一颗脑袋骨碌碌滚了下来,苍老浑浊的眼中还带着不忿。
血液咕噜噜地含着气体冒了出来。
跪坐在两侧的张家族人一时间哭嚎之声不绝于耳,就连其他闻讯来的官眷,也露出了几分惊惧。
玄一冷冷道:“勾结外敌,暗送兵器,几位要哭,不若去关隘中将士们的跟前哭。”
大臣们一时间都安静了下来,看着地上一颗脑袋,似乎还不敢相信纵横宦海几十年,即将全身而退的首辅,竟就这么死了。
他们神色巨变,不仅为着张首辅的命,也因为文官许多年没见过血了。
玄一抱臂漠然在一旁看着,等回去复命,还要将这里发生的事都禀报陛下。
地上的血液很快积成一滩,缓慢地向角落汇去,形成汩汩的血色小溪。玄一转身收了刀,眼尾似乎掠过了道白影。
他皱了皱眉,猛地转过头,追了两步,等看清是辛夷,瞳孔也骤缩了瞬。
白猫像是受了惊吓,头也不回地朝山林冲去,很快消失在视野里。
玄一缓慢地停下了步子,还是回了皇帐复命。
皇帐外跪了一地的人,陛下显然刚发过怒,外头人群缄默,皆俯拜在地。
徐俞过来,低声请他进去了。
帐中,陛下正坐在案后。
一旁终于进来了几位老臣,正跪着为首辅求情,见玄一进来,都知道意味着什么,神色都变了。
谷梁泽明兴致缺缺地支着额:“若无事,便退下。”
“陛下,”王御史道,“如此行事,朝中人心惶惶,陛下并非孤家寡人,何必毁了自身根基啊。”
“说完了?”谷梁泽明淡淡道,“退下吧。”
等几个老臣退下,玄一单膝跪地,将砍头时的场景复述了一遍:“张首辅的头已经巡视军营,他帐中眷属皆扣押,等着回京发落。”
谷梁泽明手上还看着京中发来的折子,神色寻常地应了声:“退下吧。”
玄一没退,又说:“陛下,臣监刑时像是看到了小主子。”
谷梁泽明手上的动作顿了顿,终于抬起头,分了些注意力过来。
“行刑时场面有些乱,小主子应是看见了,吓得不轻,”玄一垂头道,“他窜进了山林,臣没跟上。”
应是吓到了。
谷梁泽明想着,只说:“朕知道了。”
玄一退下,谷梁泽明批了会儿折子,又命徐俞去准备两碗冰酪酥,等跑出去的猫回来有甜点吃,再好好哄一哄,就不会怕了。
酪酥放在他的书案边,碗里撒着浮冰,上头松软的酪酥堆成小山,撒着颜色鲜艳的山楂和果子碎,
一直等酪酥被融化的冰水泡软,沉进碗地,变成了一滩惹人生厌,看不出原样的食物。
徐俞默不作声地上前更换,他已换了三次,营地外头夜色浓重,挑开的帐门吹进冷风,能只能看见摇曳的烛火。
谷梁泽明倏然道:“不必再上了。”
徐俞一怔:“那奴才等小公子回来了…”
“不必。”谷梁泽明面色冷淡。
徐俞一怔,就听陛下继续说:“回来得晚了,吃这么冰的,不好。”
那就是没得吃了。
徐俞眼看着陛下不渝,不敢再劝,只好端着冰凉的碗退下。
谷梁泽明坐在原位,甚至是辛夷离开时那个姿势。
他不言不语地又批了半天折子,手边的折子几乎已被看完,积压的,甚至连秋狝路上沿途官员递上请安的奏本也一一回复。
猫还是没回来。
谷梁泽明最后像是终于无法忍受地起身,去了今天行刑的地方。
天色昏暗,地上剩着白日斩首血渍干涸成黑褐色的泥土,谷梁泽明看了一圈,并没有找到白猫的身影。
吓得跑了?
他抿了唇。
一旁的徐俞小心地劝他:“陛下,夜已深了,您明日还要起来议事,再不歇下,恐怕睡不了两个时辰。”
谷梁泽明去洗漱,等洗完辛夷还没有回来,便径直上床休息。
过了许久,几乎已经是深夜,帐门外忽然响起了一点动静。
有猫咪咪叫了两声,像是叫门口的侍从给他卷起帐门。
紧接着,帐门被悄无声息地挑开,门口的猫像是犹豫了许久,才慢吞吞地进来了。
谷梁泽明静静听着。
帐子里黑漆漆的,一盏灯也没有点,辛夷看了一圈,把拖来的东西拖到角落里,然后自己蹦跶到床上。
好累好累!
辛夷甩着脑袋绕着谷梁泽明走了两圈,谷梁泽明端正躺着,双手交叠在腹部,没有给猫留下躺上去的空间。
辛夷有点不满地在原地刨了刨爪子,随后抖抖身上的毛,强行钻进了谷梁泽明手下。
谷梁泽明睁开了眼,眸中神色清醒,显然没入睡。
好,回来了。
他盯了会儿帷顶,想着今日王御史入内说的话,觉得有些意兴阑珊。
小猫没有察觉头顶人的动静,小心地放轻了呼吸。
辛夷也准备睡觉,喉咙里打着响,正在谷梁泽明胸口踩奶,自己哄自己睡了。
他正踩着,后背上的手忽然收紧了,猫被整只拎了起来,一只手捏了捏他的爪子,低沉的声音从脑袋上响起来:“怎么这么晚?”
辛夷被吓得一个激灵,发现人没睡,像是很震惊。
他炸毛般原地蹦跶起来,等抬起脑袋对上谷梁泽明沉沉的视线,才反应过来。
“人醒着!”
白猫从他身上蹦跶下来,像是很生气地骂骂咧咧,绕着他走了好几圈。
谷梁泽明声音喑哑,黑发垂着,一手支在榻上,微微撑起上半身看吓得跳起来的猫。
“朕睡不着。”
辛夷用脑袋使劲拱他:“醒着怎么不来欢迎猫!”
谷梁泽明垂首,只说:“朕以为你被吓走了。”
他轻轻摸着小猫脊背,碰到了不再蓬松的猫毛,手心一阵湿漉漉,怔了瞬。
低头一见,猫身上有草屑,还有一股草腥味。
“走?猫辛辛苦苦才养到人的。”
辛夷睁大了那双猫眼睛,圆圆的鸳鸯眼凑近看看。
不会是猫猫回来晚了,人以为猫猫跑掉了,躲在被子里哭鼻子吧。
他兴奋地立起尾巴,尾巴尖兴奋地抖抖:“让猫看看,猫要看!”
辛夷一个劲地拱他的下巴,终于让垂着眼的人抬起头来,在黑暗中,那双看过来的眼睛似乎更黑,压着叫人害怕的深意,漂亮的眼尾只有一点红痕。
辛夷:。
好凶好凶好凶。
他的尾巴立刻夹回了屁股里。
“找几只小猫,怎么弄了这么久?”谷梁泽明问他。
辛夷呆了一下。
哎呀喵,本来想让他一起来就看见的,居然还没有睡。
辛夷的尾巴又冒出来了,在身后晃来晃去。
“没有很久!”辛夷说,“好冷好冷,快点给猫捂暖暖!”
辛夷用肉垫子拍人,他不知哪里沾上的露水,整个爪子都冰冰凉。
谷梁泽明捉住了他冰凉的爪子,辛夷努力伸手往他的衣领里伸:“要有人捂着才能暖和起来。”
谷梁泽明便放开了手,任由辛夷把全是猫口水的爪子往他胸膛上乱踩,踩出一个个小猫印子。
辛夷很坏心眼地说:“你不是要收藏小猫爪吗,小猫下次都印你身上!都归你!”
谷梁泽明被他踩得胸前有些湿漉漉,前胸饱满的肌肉被踩得凹下去。
他侧过头轻轻嗅了会儿,黑发垂在脸侧,显出一种俊美的阴郁:“怎么一股草腥味?”
辛夷见他要坐起来,很生气地踩踩踩:“你是臭狗鼻子!怎么草腥味,是花花味!”
花?
谷梁泽明一怔,下意识往床榻边看。
果然看到了地上又是花花绿绿的小花小草,堆满了一个帐子一个小角落,不知道辛夷哪里弄来的羊皮,卷成一个花束,被一路拖了回来,在昏暗的帐中也隐约可见上头缤纷的颜色。
谷梁泽明的手指蜷了蜷,他说:“这是什么?”
“花呀。”
辛夷的小猫脑袋蹭着他,抬着脑袋亮晶晶地看着他:“花好看吗?”
他可在花店外当过招财猫,偷偷观察过人类包花很久了。
他说着,猫咪身体软软地躺下来,露出了白乎乎的肚皮,很大方地说:“看人不高兴,今天给你摸一下吧。”
“看朕不高兴?”谷梁泽明说,“朕只是佯装,并非真的发怒了。”
“哦,”辛夷说,“好装哦喵。”
谷梁泽明居然奇异地懂了这句话的意思,轻轻地笑了起来。
他伸手轻轻地摸了摸猫肚皮。
辛夷扭了扭身子。
哼哼。
为猫着迷吧,人类。
他屁股拱拱,觉得有点不对,尾巴朝上,挡住了自己的屁股。
辛夷说:“花好看吗?喜欢吗?”
那双猫眼睛发着光,里头没有半分惧怕,反而全是好奇,还带着一点隐秘的期待。
谷梁泽明看着猫咪的眼睛,看了很久,一直到小猫有点不耐烦地侧过头,一下下咬他的手指,才轻轻颔首。
“好看,”他说,“朕当真是,喜欢极了。”
喵耶!
辛夷高兴地在床上蹦跶来蹦跶去,谷梁泽明在旁边等猫高兴完了,才下床把猫的花束抱起来,放在鼻端嗅了嗅。
里头每一朵都是小猫在山林树丛钻来钻去,精心挑选出来,带了小猫印子的。
确实不是草腥味,是各种花混杂的香味。
是小猫味。
他轻轻地,几乎喟叹般放下了花。
真想日后多不高兴几次。
辛夷看着他走过来,瞳孔放大:“就看一眼吗?”
谷梁泽明穿着纯黑里衣,衬得露在外头的肌肤几乎有些病态的苍白,却肌理分明,显出一种强烈的反差。
“不,等会儿再看。”谷梁泽明说着,把猫抱起来,问他:“我们辛夷变成人好吗?”
他把猫抱在胸口,轻轻挤了两下,辛夷下意识觉得有点危险,摇脑袋:“咪!今天要当小猫睡觉!”
谷梁泽明轻轻颔首,也不强求,抱着猫回了床上,随后开始凑近。
一开始只是用鼻尖凑过来吸他的小猫肚子,笔挺的鼻尖蹭到肚子和粉嫩的硬点,随后小猫就像流体一样缩来缩去。
谷梁泽明轻轻笑了下,往上静静嗅着。
辛夷的两只前腿被谷梁泽明抱着,只好用腿蹬他,却蹬不开,只能被从头吸到了脚。
辛夷的尾巴尖尖缠住了自己的屁股:“变态!”
“嗯,朕是变态。”谷梁泽明赞同地颔首,“辛夷一天用半天时间舔的毛果然是香的,一股小猫味。”
辛夷:“…”
不对,之前谷梁泽明有这么变态吗?难道人被猫养坏了。
他的爪爪不安地开花了两下,谷梁泽明看着,凑过去去亲了亲,然后转过来,又开始蹭猫胡子。
辛夷觉得自己又热热的了,他觉得自己像发情了,可是不可能,修炼成精的猫妖是没有发情期的!
谷梁泽明不知,只轻轻地亲他,亲得辛夷有点不好意思了,吧唧吧唧舔了两下红红的鼻子。
他小声地,瓮声瓮气带着点抱怨地说:“你怎么连猫嘴巴也亲。”
谷梁泽明闻言轻轻笑了声。
他想,因为太喜欢辛夷了。
等辛夷被举着亲了小半个时辰,外头守夜的内侍起身,叫了声徐公公,同人换了班。
徐俞已在御前伺候多年,如今自然不用守夜,只需要谷梁泽明醒着的时候来服侍就好了。
时候不早了。
谷梁泽明阖了阖眼,眉眼间带着丝疲惫。
他把猫抱在了脑袋边,脸埋进了辛夷肚子边。
辛夷的爪子软软地搭在谷梁泽明脑袋上,猫脸上的表情还有点懵:“喵?”
谷梁泽明声音有些闷,道:“睡吧。”
“…”
门口的徐俞已笑眯了眼睛,看看,小主子就是这样招人喜欢。
他想到开始时小主子丢了,他心下焦虑,看见陛下多了个莫名其妙的人更是异常担忧。
后来多少也察觉了一些端倪,当即心惊得不敢说话。
听见里头的动静熄了,徐俞眼睛已笑眯了一条缝。
他已经变了观念。
他们主子从太子时就背负沉重的期待,辛夷小主子,一定是上天赐给陛下的猫仙啊!
第88章
次日, 谷梁泽明醒来时。身边的小猫睡得四仰八叉,像是因为晚上被吸习惯了,还露着软软的肚子, 吸引人来靠着。
谷梁泽明静静看了会儿, 转头看见旁边桌上摆着的花束, 心情更好。
谁说他是孤家寡人?
他默不作声地拢好昨晚被猫踩开的黑色领襟,长衣摆拂过地面,起了身, 站在桌边, 欣赏了一会儿上头的小花。
红蓝绿居多,其他颜色的也有, 像是猫担心人也会喜欢,所以很勉强地也给他选了几朵。
谷梁泽明无声地笑了, 指尖轻轻抚弄了下过了一夜依旧精神的花瓣,俯下头轻轻嗅闻。
不知道用了什么小猫法术,怎么这样好看?
身后忽然响起猫的声音。
“这么喜欢吗?”
谷梁泽明一怔,转头才发现猫跟着他一起醒了, 在床上猫条似的伸着懒腰,眼睛还在偷偷往自己这边瞟。
“嗯,”谷梁泽明没放下花, 他一向都不习惯让人知道自己的好恶,此时说这话, 居然有点陌生,“甚是喜欢。”
辛夷得意地在床上哼哼。
谷梁泽明抱着花束坐在床榻边,黑发垂在肩前,刚被拢好的衣襟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散开了,露出底下块垒分明的胸膛。
他显出一种猫很喜欢的, 唯独对猫才有的柔顺的美感来。
谷梁泽明轻声问他:“以后送不送?”
辛夷歪脑袋看他,很大方地说:“人不高兴就送!”
谷梁泽明就轻轻笑了起来。
辛夷的心意这样珍贵。
即便碰上再叫人不高兴的事,也是一件令人高兴的事情了。
外头人听见帐里的动静,纷纷捧着托盘进来服侍。
被环绕的谷梁泽明一件件戴上腰銙环佩,逐渐又变回了平日里很威严的皇帝样子。
辛夷懒懒翻了个身,脑袋朝下,躺在窗边,很稀罕地看着谷梁泽明。
哎呀,当人类皇帝可真麻烦。
当猫王可以想给谁舔毛给谁舔,想怎么睡觉怎么睡,爱吃什么就吃什么。
不明白怎么有那么多人想要当这么麻烦的东西。
辛夷仰着脑袋躺在床边,目光飘荡了一会儿,忽然顿住。
谷梁泽明正手指整理着袖摆,那袖摆极大,看起来,刚好能够钻进一整只小猫咪。
辛夷一打挺,眼睛发光地趴在床边。
谷梁泽明注意到小猫的视线,看了他一眼,便默不作声地敞开了手。
辛夷当即高兴得蹦跶着跳了过去,竖起尾巴绕着谷梁泽明来回走了好几圈。
好人好人。
他被谷梁泽明抱了起来,犹豫了一下,只有尾巴尖尖钻进了袖袋里,脑袋新奇地趴在谷梁泽明的手臂上。
谷梁泽明问他:“怎么不进去?”
“就不喵,”辛夷说,“猫的事,人不要管!”
谷梁泽明便抱好猫出了帐子。
今日很忙,拔营在即,他不仅要处理外头跪着的那群大臣,还要应对接下来瓦剌的行动,恐怕回宫的路上会忙得不行。
辛夷早就发现了谷梁泽明好像一点也不上心瓦剌,不上心也没关系,小猫记着呢。
他缩在袖袋里的尾巴一摆一摆,带着谷梁泽明走动间的袖袍晃荡。
辛夷很纳闷地看看周围在拆营墙的士兵们,问:“我们都要走了,怎么还没有人来刺杀喵?”
他这话问得像是很期待,若是叫人听见,恐怕要治一个大不敬之罪。
谷梁泽明说:“怎么这么期待?”
“没有喵,”辛夷绝对没有想展现猫大王绝美身姿的意思,“猫是为了人的安全。”
谷梁泽明问他:“倘若瓦剌无法刺杀呢?”
不刺杀?
辛夷大惊失色,那这个世界线岂不是还有可能跑到皇宫里去,只要出现了就有可能得到天命帮助。
不行不行!
“没有你也要假装被刺杀到!”猫一个劲摇头,几乎凑到他耳边说,“天命!!天命很重要的!”
谷梁泽明若有所思,轻轻颔首。
“知道了,”他指尖轻轻搔他脖子上的短细绒毛:“昨日朕下令拔营,瓦剌得了消息,玄镜卫如今已拦下了两拨刺杀的人。”
谷梁泽明阴冷地笑了,瓦剌人是空有武力的野兽,就这样的人,还想要从他身边抓走辛夷,还想对辛夷动手?
辛夷:。
是吗,难怪昨晚,猫猫睡得这样好。
辛夷心虚得眼睛直转,又被谷梁泽明摸了一下脑袋。
谷梁泽明收敛心绪,夸他:“幸好辛夷好好的,真厉害,没叫他们捉走。”
这样吗?
原本低下去的小猫脑袋立刻又昂扬起来了,一个劲地蹭谷梁泽明的手心,用力得眼睛都眯起来了:“不用客气!”
“…”
一人一猫出去,外头猫叫和请见的老臣声混成一片,周围侍卫不敢乱动猫,也不敢乱动大臣,几乎乱成了一锅粥。
皇帐外何曾有这种场景,就连徐俞也看得目瞪口呆。
跟前场面实在有些怪异,老臣们一开口,旁边的猫猫群就开口,喵喵喵喵,几乎唱成了调子。
谷梁泽明:“…”
他险些绷不住脸上的神情。
徐俞手中捧着京中发来的奏本,将首辅的罪行展示给了众臣。
有人看着上头的内容愣了愣,下意识说:“可是,首辅罪不至此,若褫夺官身…”
谷梁泽明打断:“罪不至此?”
他声音平静,却透着沉沉的威压,开口的官员这才反应过来,砰砰把头嗑得极响亮。
谷梁泽明这几日听多了这个声音,有点厌倦地转过头:“既然如此,便革了你的职,日后,就待在辽东镇生活。”
陛下金口玉言,那官员脸色霎时间白了。旁边的王御史一顿,罕见地没有出言劝诫。
谷梁泽明拂袖离开。
旁边小猫群都安静了,草丛下冒出一个个小猫脑袋,齐齐地跟着他转动,显然是被吓住了。
远远只能看见皇帝怀里冒出一个猫尾巴到处乱搔,被压下去又竖起来。
老大真厉害啊,现在还在晃尾巴。
谷梁泽明走远了,一直走到路两边又有不知情况的小猫喵喵叫。
谷梁泽明的手安慰般轻轻拍着小猫肚子,到了这时候,才哄猫:“不怕,朕装的,没有生气。”
辛夷满意地说:“看出来了喵。猫可是火眼金睛。”
谷梁泽明便笑了。
猫在人怀里悠闲地晃尾巴,被谷梁泽明抬手压下后,就圈着人的手腕不动。
这一路边走还边有猫在叫,谷梁泽明侧了侧耳朵,过了一会儿问:“他们在喊什么?”
“喵喵喵喵~”辛夷跟着他们喊了声,“和你说了呀,大王万岁!”
谷梁泽明评价:“听着不止这一句。”
辛夷震撼地看着他,谷梁泽明什么时候猫猫语都听得懂一些了。
他说:“还有,你们大胆大胆大大胆!”
谷梁泽明看着好奇地往这边探头探脑的小猫崽子们,问:“真的?”
辛夷慢慢地点了一下脑袋,又跟着喵了两声。
其实不是大胆,是在喊喜欢喜欢。
猫猫的求偶歌。
他在谷梁泽明手臂里踩来踩去,很傲娇地心想,猫给人唱就不错了,怎么能让人知道呢。
谷梁泽明走了一路,周围的猫就叫了一路。
他觉得有趣,这些猫看起来不像如辛夷说的那般针对帐外的官员,倒像是针对他的。
谷梁泽明揉了揉耳朵,感觉一路听过来,就算此时没有小猫叫,耳边也有某种幻听。
辛夷还在他的臂弯里拱来拱去,似乎很喜欢这两句话,时不时撅着屁股扭扭,也要唱两下。
谷梁泽明抱稳了猫,轻轻叹了口气:“还是小猫呢,可真闹腾。”
他轻轻戳了下小猫屁股,辛夷立刻闭嘴了,像是被戳翻那样在原地翻了个身,震惊地将脑袋从手臂里挤出来:“你说小猫坏话!”
谷梁泽明否认:“没有。”
闹腾怎么能算坏话?
辛夷半夜一屁股把他坐醒,谷梁泽明也只觉得他闹腾得可爱,何时讲过猫的坏话?
辛夷的耳朵立起来:“你还戳小猫屁股!那里!!”
谷梁泽明想了想,辛夷都不让戳的地方,有时候是肚子,有时候是屁股,看起来像是随着心情变换。
他诚恳地说:“好吧,有。”
辛夷生气得要小猫喷火了,胡子都气得翘起来,一立一立的:“你差点就戳到很变态的地方了!”
“哪里?”
谷梁泽明含着笑,像是并不太清楚,毕竟辛夷的肚子白白的,只有几个地方红红的,今天突然多了一个,他好奇也是应当的。
过了片刻,他露出了个恍然神情,歉意地道:“是朕不对。”
“只是辛夷平日里不是这个样子,”谷梁泽明像是不太了解地问他,“可要宣太医来看看?”
辛夷:“…”
辛夷吧唧一口就咬住了他的手,在虎口上留下一串小猫牙印。
“…”
谷梁泽明带着甩也甩不掉的小猫手链,巡视完了营地。
不少武将都震惊于陛下是何等溺爱这只白猫,就连角落里暗暗窥伺的瓦剌人也很诧异。
这么一只畜生还敢咬人,他们王子帐中的那只白虎,若是咬伤了一点王子就要被下药拔牙,如今,王子可有两串镶着虎牙的手串了。
养猫的男宠也不知去了哪里,说不定是吓破胆子跟着前几日的人一起离开。
他们暗恨地看着那头被士兵围绕的大宣皇帝,那男宠不知有什么鬼魅手段,前几日刺杀那男宠的好手铩羽而归,王 子大发雷霆,叫不少人都受了罚。
辛夷感觉背后凉飕飕,他警惕地抬起脑袋,看是不是谷梁泽明又想偷偷摸他屁股了。
保护猫猫屁股!
辛夷看了半天,没有看出什么端倪,只看见了人优越利落的下颚线条。
小猫爪子摸摸自己下巴,又摸到胡须,很满意地点头。
猫!也有完美的下颚线!
谷梁泽明正侧耳听着身旁将军的汇报,见辛夷抬头,以为他要人摸,手便落在辛夷背上。
辛夷一嘴巴又咬了上去,谷梁泽明不知怎么又摸错地方惹猫生气了,便顺从地停住了动作,任由猫叼着自己的手,还继续听着身边人汇报。
不错不错。
辛夷喜欢人任由猫为所欲为的样子,他养的是最好的人类!
辛夷松开嘴巴,在自己的小猫印章上又舔了舔,舔了没两下,就被正同旁人说话的谷梁泽明捏住嘴巴,不许他舔了。
谷梁泽明终于说完话,低头同辛夷轻声道:“咬朕可以,不许乱舔朕。”
辛夷被他捏着小猫嘴巴,发不出抗议,只能发出“miamia”的声响。
他喉咙里开始打着响。像是小猫大发雷霆,很不满意地开始用爪子蹬他。
谷梁泽明松开手,果然见猫报复性地开始舔他的虎口,舔毛似的。
湿漉漉带着点倒刺的粉嫩舌头一路舔到手背,最后叼着他的手指一点点啃。
就要舔就要舔。
谷梁泽明垂眼看了看,小猫舌头这么小,只有一个小指大小,这么舔着,莫不是口水都要干了,等会儿吐着舌头喊渴。
真是,怪可怜的。
他眉眼间多了些几不可见的愉悦之色,侧头对旁边的徐俞说:“拿水来。”
旁边几位将领大惊失色,谁不知道今上极为爱洁,当年他们同陛下征伐北疆大获全胜,本都拱到了陛下身边想要庆祝。
结果因为太臭,大家都被扔进了河里。
陛下当年也是不眠不休在战场上待了一夜,那身雪亮的铠甲上全是血污,后来也下了河一起清洗。
后来大家都只敢在家沐浴好几遍再进宫拜见陛下。
难道今日场景又要复现,这只小猫也要被扔进水里好好涮涮了。
在周围热切的视线下,谷梁泽明面不改色,指尖仍旧被叼着,他同将士们一同走到了一处休息亭处,把小猫放下了。
“喝水。”
小猫就大发慈悲地松开了猫嘴。
辛夷挪到专属于他的青瓷小碗边,先用爪子探了探,随后埋头就开始吧唧吧唧开始舔水喝。
很好很好,是糖水,猫妖爱喝。
旁边的将士看见这一幕,心情颇为复杂。
别说,这小不点,虽然看起来能一脚踩死的模样,但是就这么趴着喝水,还真怪可爱的。
就是也太累,这得喝到猴年马月。
武将视线转移,大胆地偷看了陛下一眼。
陛下没有半分不耐,反而是站在原地等着,指尖慢慢叩在手臂上,目光扫过周围。
他们已到了营地的尽头,周围士兵多,山林却更多,各种近日被踏出来的小径杂乱。
谷梁泽明很有耐心地等着猫喝水,静静看了一会儿周围环境,忽然问身边人:“若是你要埋伏,要埋伏在哪里?”
被问的武将老实说:“末将不喜欢自寻死路。”
被谷梁泽明冷冷扫了眼后,武将挠头:“若是非要死,就降低死亡的可能,我们一路回去,防备总会降低。听闻陛下要在温泉宫歇脚,到时候必然心神松懈,末将会在当天夜里集中所有武备,一击必杀。”
“要么不停地设下埋伏,使敌人疲惫,总会出疏漏。”
武将说这话时语气有几分肃杀,谷梁泽明听着,漫不经心地想,瓦剌恐怕没有这么有耐心。
一次两次不成,到时候大宣问罪,瓦剌能交出的只有马哈木的脑袋。
没时间了,马哈木会急的。
武将不知道陛下问这个做什么,就这乱来的方式硬夸:“陛下英明神武,臣能想到的只是…”
谷梁泽明还不等他说完,就转身走了。
被抱起来的辛夷随着他摇摇晃晃:“他还没说完喵?”
谷梁泽明捂他的耳朵:“谄媚一流,不用听。”
辛夷有点遗憾地抖抖耳朵。
想听,要是顺便也夸夸小猫了呢?
后头,武将自觉地闭上嘴巴,跟着一起走了。
谷梁泽明在离开前都会待在皇帐里,巡营是唯一的接近机会。
他带着猫环视了一圈军队的拔营情况,这次秋猎带的将士很多,但跟来的官眷也不少。
谷梁泽明看着井然有序的营地,逐渐走到了偏僻的山林附近。
他垂着的手腕间骨骼分明,只慢慢抚着辛夷的脊背,像是在等待什么。
辛夷也看出来了,歪脑袋问他:“你在想什么?”
谷梁泽明低头,被怀里探脑袋的小猫可爱了下:“在想什么?”
辛夷很不满意地皱鼻子:“不准学小猫说话。”
谷梁泽明带着他往阴凉下走,小猫身体软软的,醒了爱乱蹬,睡着的时候更像一团温暖的水:“为什么?朕觉得很可爱。”
“那是因为小猫可爱,不是因为说话可爱!”辛夷窝在他怀里,偷偷地踩他的肚子,谷梁泽明外袍上还有刺绣,踩起来硬硬的,“你说就不可爱。”
“哦,”他兔子似的蹬腿,谷梁泽明轻轻颔首,“是朕错了,那朕下次不说了。”
这么乖?
辛夷不太相信。
他又觉得自己说得好像有点伤人,踩人的动作犹疑起来,试图观察谷梁泽明的神情。
谷梁泽明抱着他,被猫咪左右观察,过了片刻,没忍住轻轻笑了。
“在想辛夷有没有摘这里的花。”
他今天逛了一圈,也没有将辛夷给他摘来的花看全。
辛夷也“哦”了一声,老实地说:“有些在山谷里找的,这里没有。”
谷梁泽明像是随意问他:“什么山谷?”
辛夷:“肥肥猫修炼的山谷,你要去玩吗?”
“没空闲了,”谷梁泽明轻轻捏辛夷的耳朵,“想去温泉宫泡池子,若是有空,下次再去,好不好?”
辛夷舔舔鼻子:“好喵好喵。”
谷梁泽明又说:“好喵好喵。”
辛夷:?
他愤怒地说:“你干嘛喵!”
“怎么办?”谷梁泽明垂首问猫,“辛夷做什么怎么都这样可爱?朕都想学。”
辛夷在他的盘龙刺绣上那张狰狞的刺绣上磨爪子,很记仇地小声和他说:“那猫也学你。”
随着两人亲昵,暗处看皇帝沉迷逗猫的人终于忍不住了。
周围倏忽响起阵阵破空声。
还在磨爪子的猫瞳孔一缩,他的反应比人更快,几乎是瞬间发出了威胁一般的哈气声。
他的妖力还没有恢复,之前已经和系统商量过,若是碰上什么刺杀的事,第一件事就是给他开无伤buff。
猫躺在谷梁泽明胸前,怎么样也没人能伤到谷梁泽明的心脉。
辛夷冲出来,在其他人之前,“砰!”地一下。
小猫炮弹!发射!
猫动作又快又猛,几乎像是飞出去一样,做了个猫猫炮弹撞飞射过来的箭。
被撞歪的箭矢砸落在地。
反应过来的谷梁泽明瞳孔一缩,面色终于有些变化。
等辛夷落在地上又吭哧吭哧往他脚边跑,难看的脸色这才缓和了一点。
回来的辛夷脑袋撞着谷梁泽明的小腿。
小猫炮弹回来了。
谷梁泽明看了眼地上泛着诡异光泽的箭尖,脸色沉着,被辛夷催促着,才俯身抱起了猫。
周围刚刚要动作的诸将士动作僵硬,震惊地看着这只白猫。
这哪里是普通的白猫,那箭头都钝了。这,这?!
周围的人埋伏着,也因为这一场景愣了瞬,等反应过来,一时间数箭齐发。
一旁的武将锃然抽刀,打飞了第二支射来的毒箭。
反应过来的侍卫早有准备,举起了盾牌。
谷梁泽明一言不发地抱着猫。
等箭雨过后,盾牌撤开,谷梁泽明的视线准确无比地落在了刺客的藏身之处。
他只说了两个字。
“拙劣。”
瓦剌人纷纷从草丛中现身。为首人面色难看,提着长刀,眼中带着被逼上绝路的血色。
本来他希望刺杀这件事从长计议,但是王子要他不惜代价地杀了大宣皇帝,若是不动,就用自己的脑袋赎罪。
他也只能来了。
周围兵将很快将谷梁泽明围了起来,丝毫不意外地对外竖起了刀尖。
谷梁泽明轻轻摸了摸猫的后颈,辛夷很赞成地探出脑袋,也学他说:“拙劣!”
谷梁泽明一言不发地把这胆大包天的猫脑袋按了回去。
他的侧脸被猫的尾巴蹭着,他轻轻侧了下头,被长尾巴蹭到嘴唇。
谷梁泽明问:“这样好了吗?”
辛夷点脑袋:“好了喵!”
谷梁泽明于是伸手摸他,没拨开尾巴,只在辛夷身上摸来摸去,像是在确定辛夷身上有没有伤口。
辛夷躺着,精神抖擞地伸爪子打他的手,猫拳头“嗖嗖”的:“不准摸!这里不准!这里也不准!”
谷梁泽明被打了两下,连辛夷掉下的毛也没有摸到,这才罢手。
他看着屈起爪子蓄势待发盯着自己的辛夷,沉沉叹了口气,又说:“可爱。”
辛夷仰起脑袋看看他,又低头看看自己,很赞同地跟着重复。
“可爱!可爱喵!”
第89章
趴在人怀里的小猫炮弹还要发射, 拱来拱去,被谷梁泽明按住了。
猫还晃着尾巴,在他怀里拱来拱去:“猫会保护你喵, 不用害怕。”
谁怕了?
谷梁泽明看着这好的, 可爱得令人咬牙切齿的小猫, 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在辛夷喊着可爱可爱的时候,谷梁泽明终于没忍住屈指弹了猫的脑袋,落在辛夷脑袋上的时候, 又陡然放轻了。
“可恨。”
恨得他几乎想要一口叼住小猫后颈, 叫猫没法子再突然跳出他的怀里。
辛夷听见这句后不学了,睁大一双漂亮的猫眼:“猫哪里可恨!”
趴在人怀里的小猫炮弹瞄准人下巴准备发射, 结果被人按住的脑袋。
辛夷努力和那双手掌抗争,耳朵被压得扁扁的。
等那双手再抬起来的时候, 周围的刺客已经被扣押在地,空气中蔓延着极淡的血腥味,连带着谷梁泽明身上平日里的冷香也冷肃了几分。
辛夷愣了一下,顶着他的手把脑袋往外看:“结束了吗喵?”
谷梁泽明轻轻应了声。
周围将士视线诡异地看着陛下怀中的白猫。
方才那一幕给人的印象实在深刻, 现在看这鸳鸯眼的猫,怎么也透着一股子诡异。
先前陛下逗猫,他们只当和自己养马一样, 现在看这猫朝他们陛下喵喵大叫,只觉得背后生寒。
察觉众人的视线, 辛夷龇牙蛇一般哈了一口气,将猫嘴长得极大,露出里头带着倒刺的舌头和尖锐的牙齿。
周围众人的视线飞速撤开。
辛夷满意地闭上嘴巴。
吓死你们。
他尾巴晃晃,在谷梁泽明的手臂上踩了两下,看见有胆大的人还在偷看, 当即又要大张嘴巴——
被谷梁泽明捂住了。
“好了,”谷梁泽明的手指扣住他的嘴巴,因为拢着辛夷的猫嘴,手指还伸进去了,捏捏他的尖牙,“都被你吓住了,不许再吓人。”
辛夷很满意他的说法,吧唧吧唧用舌头推他的手指出去,舌头上的倒刺刮得人手心发痒。
过了一会儿,远处原本躁动的营地也平复下来。
马哈木为了防止营地之人来营救,分了一小批人去制造混乱,却没想到是请君入瓮。
营地跑来将士。
“陛下,营地已看住了。”那将士的眼睛闪闪发光,多少年了都再没有立功的机会,这些瓦剌人平日在边城的山村里抢了就走,根本捉不到现行。
之前开口的将军哈哈大笑:“马哈木的营地也被我们围住了,还是陛下有先见之明,从最近的囤营调了人手,不然今日咱们这些人手,也有些捉襟见肘。”
他说着往旁边一瞅,马哈木这一次带来的人不少,大多是草原有名的勇士。
他认出这是瓦剌首领身边的好手,露出个幸灾乐祸的笑容:“哟,这不是瓦剌的那个左护卫吗。”
地上的刺客首领不敢置信地望着那头。
怎么可能?他们的人手不少,就算造不成大损失,也不至于这么快被平复。囤营能掉过来多少人?他们连守卫营地的护卫都动用了。
谷梁泽明看了他一眼,声音冷淡地问:“马哈木自己尚是为了苟且偷生而拼,你们如何全心全意为他卖命?”
刺客首领神色变了,阴沉地道:“我们不是为马哈木卖命,是为了瓦剌,为了草原神卖命。”
“是么?”
谷梁泽明像是笑了,他语调平静却透着阴森,手上还不紧不慢地摸着那只骇人的白猫脊背。
白猫懒懒地趴在帝王手臂上,只有脑袋探出来,一双异色瞳孔人同他对视了一眼后,懒懒地转开脑袋舔爪子。
刺客甚至从里面看出几分精怪般高高在上的漠然。
他咬牙道:“大宣皇帝竟豢养妖物,得这等不耻之胜,迟早有一日,也会因妖物——”
旁边扣押的将士恨不得自己没长耳朵,猛地把人按进土里。
谷梁泽明只说:“留着他们。”
刺客首领猛地抬起了头。
谷梁泽明已抬了抬手,命人将他们扣押下去。
将军眼尖地还看见他指尖上带着的小猫牙印,不敢多问,乐颠颠地就押着人下去了。
乖乖,出来一趟能扣人的帐子都满了,还要多送往就近的关隘,他们陛下出来一趟可真是累人啊。
谷梁泽明像是没看见手上的小猫牙印似的,抬完又放回小猫嘴边。
辛夷吧唧两下嘴巴,懒得咬了:“他刚刚的话是什么意思,辛夷会被烧死吗?”
他懒洋洋地缩回脑袋,开始试图把脑袋钻到了领襟里,想要舔舔人的胸口。
“在夸你厉害,”谷梁泽明拎着他的后颈皮把猫拖出来,神色平静地同身边人吩咐:“拿帕子来。”
辛夷背后一凉:?
谷梁泽明抓着他的爪子:“才落过地,怎么就舔?”
他说着,捏了捏小猫依旧粉嫩的肉垫,手感很好。
“脏不脏?回去嘴巴也要擦。”
身后的将士已经开始收拾残局,辛夷总觉得不太对,被人捏着两只爪子,还在回头看。
他说:“你还要去打仗吗?”
谷梁泽明已经走到了营地附近,可以看见有惊魂未定的官眷站在帐口,惊魂未定地往外偷看。
“瓦剌派出大半人手,营地空虚,现在恐怕已经被围起来了,”谷梁泽明笑着问他,“打什么仗?”
辛夷伸出剔透的爪子,点点后面被押送的刺客:“你刚刚说的。”
谷梁泽明“哦”了一声,却不回答这个,拿了帕子擦他的爪子,只是问:“辛夷想在温泉宫待几日?”
辛夷的注意力一下被转移走了,猫不是很喜欢水,他晃晃尾巴:“三两天?”
谷梁泽明说:“朕倒觉得可以多待一段时间。”
“温泉建在山上,笼统三十余个,秋季时云雾缭绕,沿池子栽种了不少花,泡在其中格外有意趣,其中亦有几口药池,能舒缓身体。”
辛夷“哦”了声,没注意谷梁泽明的视线:“那就多待一下喵。”
谷梁泽明捏着猫肉垫,挤他的小爪子出来玩,见辛夷一点反抗都没有,忍不住笑了起来。
真是养得好亲了,是只一点不躲人的好小猫。
他把猫捧起来亲亲嘴巴和肚子。
身后隔了一段距离的周围侍人自觉低头,倒是一些五大三粗忘记避讳的将士睁大了眼睛。
这,他们虽然会和自己的战马聊聊天,但是平常也不会亲嘴啊。
辛夷被他亲了两下,眼睛眯起来,爪子开花一样炸开。
“什么时候去喵?”
谷梁泽明还没开口,辛夷忽然感受到一阵地动,跟着从帐子里跑出来的官眷一起转过头,远远看见一堆黑压压的乌云似乎从天边涌来。
谷梁泽明笑了:“看来,就是这两日。”他轻轻捏住了辛夷的爪子:“我们辛夷,可以慢慢地骑马玩过去了。”
等人近了,辛夷才反应过来是骑兵的声响。
为首的将领无比威风,从马上翻身而下,身后披风烈烈,牵着另一匹黑马到谷梁泽明跟前单膝下跪。
“末将参见陛下。”
“免礼,”谷梁泽明抬了抬手,语气清浅:“人可都到了?”
那将领抱拳道:“已从各卫所调来五万,另京营两万骑兵,都已在后驻守。”
谷梁泽明轻轻颔首:“好,来得够快。”
他带来的三千营要护着官眷,要同瓦剌与鞑靼周旋,虽自保有余,却打不痛。
要杀,就要把这群饿狼一样的外族人杀怕了。
谷梁泽明带上了臂缚,拎着辛夷翻身上马,轻轻一夹马腹,身下黑马就窜了出去。
辛夷在马上嘴巴窜风,努力挪挪,嘴巴朝里头,问他:“去哪里喵?”
谷梁泽明护着猫,说:“去看笑话。”
他声音里带了几分平日不会有的轻松,辛夷好奇地扒拉住了谷梁泽明的衣领,颠了一会儿,发现谷梁泽明骑到了个有点焦黑的营地。
哦,是被辛夷烧了的那个。
黑马慢了下来,营地中瓦剌鞑靼同大宣将士对峙着,为首的马哈木神色狰狞。
不远处的朵颜营地一片寂静,就像是什么也没听见。
谷梁泽明慢慢地驱着马:“大臣们希望朕坐镇皇帐,为了安全,哪里也不要去。”
“不过朕想,你爱看热闹,还是看一看。”
黑马慢慢地在一片狼藉中巡走,不少帐子上还带着上次火烧的痕迹,辛夷看着问他:“火有帮到你吗?”
“当然,”谷梁泽明说,“帮了好多。”
瓦剌的帐中还有些混乱,谷梁泽明视线慢慢梭巡着。
辛夷就高兴地在他身上蹦跶两下,没留意没收爪子,惊了底下的黑马。
黑马猛地支起双蹄,辛夷吓得立刻窜到谷梁泽明身上,顺理成章地钻进了他的领口里。
谷梁泽明抓紧缰绳,脸上失笑:“不慌,它通人性,只是在闹脾气。”
辛夷从他的交领中冒出个被挤得乱乱的猫脑袋:“不信。”
谷梁泽明笑着摸了摸他的脑袋。
他环视了一圈周围,见远处王帐外的马哈木已怒吼着挥舞着手中的长刀。
谷梁泽明看着那刀的目光一冷。
他抬手取了马后的弓箭,挽弓拉弦。
弓弦几乎绷紧出锐鸣,黑沉的弓木在他手里如指臂使,一道冷光锃然射出,落星般射中了马哈木的手臂。
长刀陡然掉落,马哈木捂着痛叫了起来。
这动静引了不少人的注意力。
马哈木见是谷梁泽明,暴跳如雷地痛嚎:“大宣皇帝!你想做什么!”
血液顺着他的手指滴滴答答落在地上,逐渐汇成了一滩。
谷梁泽明漫不经心地捂住了猫眼睛,视线缓缓从地上挪到了这人惊慌的脸上。
无怪马哈木着急,瓦剌族长未免不知道他这个王子的打算,若是成功了,他就是一大功臣,若是失败了,就是谢罪之人。
他道:“大宣的刀,恐怕你不太会用。”
马哈木死死盯着他。
他当然已经知道了张首辅死去的消息,那天首辅的头颅隔着江死死望着这边,马哈木才慌了神大发雷霆。
他说:“我身为瓦剌王子,不过同你手下交易一二,要气也气你御下不利——”
谷梁泽明打断:“这是要装傻?”
他驱马缓缓往这头走了几步,声音淡淡道:“朕已命人将你的罪证送给瓦剌首领,恐怕是装不得傻子了。”
马哈木面色阴狠,这是断了他回去的路,只要回去,一定会被他父王砍下人头来平息大宣的怒火。
“你我人数相当,不想两败俱伤,不免装个糊涂…”马哈木忽然失声,声音里带着点恐惧。
他显然也感受到了熟悉的地动:“这么多人,你带了这么多人来,想做什么?!”
“朕听说,瓦剌此举是为了草原神。”
“可是你们将大宣的兵马重新引回了草原上,”谷梁泽明含笑道,“你是草原的罪人,不知道瓦剌首领可会悔恨自己教子无方?”
他收了收缰绳,已驱着马往回走,只落下最后一句。
“朕给瓦剌的第二封信,就用你的脑袋。”
后头的嘶吼声逐渐消失,谷梁泽明显然心情不错,带着辛夷回了皇帐里。
徐俞早已经将湿帕子同热水备在帐中,谷梁泽明试了试温度,指尖沾染了晶莹的水渍。
辛夷:“喵?刚才不是擦过了?”
谷梁泽明屏退了众臣,今日一遭,辛夷的精怪身份是再瞒不住的。
不过是祥瑞还是祸国精怪,谁又说得准呢?
谷梁泽明微凉的手指落在猫后颈上,轻轻抚摸了一下。他动作不疾不徐,一点看不出方才在马哈木跟前的狠厉:“那样擦得不仔细。”
辛夷“哦”了一声,乖乖探出自己的前爪,擦吧擦吧,擦秃噜皮了猫就哭给人看。
辛夷乖得不像话,一点也不挣扎,谷梁泽明让抬腿就抬腿,借着这个机会把他浑身上下都检查了一遍。
谷梁泽明擦完了,最后说:“尾巴也看看。”
辛夷很不理解地看人一眼,有一点小气地翘起尾巴,在谷梁泽明手心扫扫。
谷梁泽明捉住了他的尾巴,细细看了,细小绒毛下一点伤痕也没有:“好,一点伤也没有,是很厉害的猫妖。”
那当然喵。
辛夷一下又开心了,忽然察觉自己的肚子被捏了一下。
谷梁泽明或许是因为今日用了弓,指腹上的茧子异常灼热,捏肚子的时候很烫。
低声问猫:“可以变成人吗?”
回了帐子里,或许是为了给辛夷擦爪子,谷梁泽明的臂缚还未拆下,勾勒着肩膀结实流畅的肌肉。
辛夷犹豫了一下,钻到被子里变成人了。
他身上只穿了里衣,从被子里冒出来的脑袋上还顶着双猫耳朵,看着谷梁泽明抖抖:“你发情了吗?”
谷梁泽明静了瞬,不答反问:“怎么变了耳朵出来?”
辛夷矜持地说:“辛夷发现了,你好像更喜欢亲这样的辛夷。”
这一点很有品味!
谷梁泽明静静端详着坐在自己床榻上的精怪,从内心生出陡然生出一种奇异的满足感来。
“嗯。”他慢慢应着,走近了辛夷身边。
谷梁泽明身上还穿着帐外穿过的衣物,素日里是绝不会碰床榻的,此时却挑了下摆,单膝压上了榻。
辛夷的耳朵抖了一下:“你心跳得好快,忍不住要亲亲我了。”
谷梁泽明说:“被猫发现了。”
他声音压得很低,明明还没亲,气息却有一点乱,显出一种奇怪的情色意味。
辛夷忽然发现自己的尾巴尖尖被人压住。
他努力往外抽,没抽动,谷梁泽明同他说:“亲的时候不可以打人。”
凭什么!猫不服!
辛夷一个精神,更有劲地往外救自己的尾巴,等他回过神,才发现自己已经被人托着屁股抱到了大腿上。
谷梁泽明搭在他后腰上的手指像是狩猎般,不紧不慢地轻点着,见他看过来,才问:“不动了?”
辛夷朝他龇了下牙,直接用脑袋撞了他一下:“辛夷还有脑袋。”
谷梁泽明吃痛地捂住下巴,却闷闷地笑了出来:“辛夷,你还有手。”
猫忘记了。
他这一声虽然叫得辛夷,辛夷听着,却觉得他像是在叫宝贝。
辛夷一下子就消气了,在大腿上蛄蛹了一下,伸手圈住他的脖子,很亲昵地用耳朵蹭了一下他的脸颊:“允许你叫猫宝贝。”
谷梁泽明被蹭得一怔:“嗯?”
辛夷跟他咬耳朵:“辛夷看别人养小猫,虽然有名字,可是也都会叫它们咪咪,宝贝,辛夷也想被这么叫。”
他对自己的喜欢和欲望简直坦荡得可怜又可爱,一双眼睛好期待地看着谷梁泽明,头顶上的那双猫耳朵已经竖起来,连人逐渐压抑变缓的心跳都听见了。
辛夷:?
他一下子变得很凶:“怎么变慢了。”
人,怎么不识好歹。
谷梁泽明手指轻轻摩挲一下辛夷的脸颊:“可能是忍得狠了。”
他说着轻轻吻了下辛夷耳侧:“朕的宝贝辛夷,怎么这么可爱?”
辛夷觉得有点怪,可是尾巴却都立起来了。
于是说:“还要夸。”
谷梁泽明便轻轻笑了起来。
辛夷的耳朵外白内粉,细小的绒毛也遮掩不住内外耳交界时的粉嫩。
他指尖细致地抚弄着小猫耳朵,几乎像是玩弄一般,轻轻捏着里头敏感细嫩的软肉,捏得辛夷在他身上乱扑腾。
“这里可爱,这也可爱。”
谷梁泽明拥住了人,衣衫已蹭乱了,黑发垂落在肩头。他轻侧了侧头,听着辛夷的呼吸,唇畔轻轻抵着辛夷热度惊人的后颈,低声问:“每个地方都是宝贝。还要不要听?”
辛夷莹白的脸也渡上层红晕,双膝跪在谷梁泽明大腿上,低头,难得有些迷蒙地看着他。
谷梁泽明静静欣赏了一会辛夷此时的样子。
他这才抬起头,鼻尖蹭了蹭辛夷的下巴,气息交缠着,手掌按了下辛夷后颈,叫人低下头,有些热切地吻着柔软的唇。
“辛夷,是上天赐给朕的宝贝,”他轻声说,“永远也不会跑掉了,对不对?”
辛夷被他亲得含混,纠正他:“是长腿自己跑来的宝贝。”
谷梁泽明笑了。
他往后退了些,低头看了一会儿,额头抵着辛夷的额头,气息有点乱。
他指腹重重摸了下辛夷被蹭得殷红的唇畔,轻声说。
“舌头也伸出来。”
辛夷:?
他很记仇地小声说:“舔了爪子,舌头脏脏的,不给你亲。”
谷梁泽明笑了起来,轻轻啃咬身上人殷红饱满的唇,试图侵入他的唇齿,低声说:“朕赔罪,帮辛夷擦干净,好不好?”
辛夷:“唔。”
对付洁癖,这个好这个好。
或许是错觉,辛夷变成人后舌头明明很柔软,谷梁泽明却觉得像是有了倒刺。
他轻轻地最后吻了下后退出来,等捏着辛夷的舌头看,才发现上头果然带着一点细细小小的白色倒刺,跟猫是人时一样。
他说:“这么坏?”
坏心眼的辛夷轻轻咬他的手指:“就是这么坏!”
他咬人的时候没收着劲,谷梁泽明轻吸了口气后,反而低声笑了。
谷梁泽明抽出自己湿漉漉的手指,捏住了辛夷的下巴。
“尖牙也露出来,给朕亲亲,好不好?”
辛夷:?
人,真的有点怪。
第90章
第二天, 谷梁泽明还在主持残局,辛夷就蹦跶着跑出了帐子。
刺杀的事情解决,那今天就是给猫小弟们发辛苦费的时候。
都有肉干吃!
猫钻到床下, 把自己攒了好几天的肉干用鼻子推出来。
每天小袋子里的肉干吃完了徐就会给他补上, 辛夷就偷了个托盘放在床下。
他数了数, 好像还是不太够。
辛夷转身就叼着自己空空的宝蓝色锦囊找谷梁泽明要了。
这两日辛夷要肉干要得频繁的事情早就被报给了谷梁泽明,与此同时还有他们床下多了堆肉干的事。
谷梁泽明揉揉眉心,只当不知这件事, 等今日看见小猫叼着空空的袋子期待地看着自己, 只是失笑。
辛夷白色的小尖牙都要把锦囊咬破了,自己尚且没有察觉。
谷梁泽明就从他嘴巴里解救锦囊, 打开系带,看了眼空空的内袋:“都吃完了?”
辛夷点脑袋。
谷梁泽明便把猫抱到了自己腿上, 摸了摸他的小肚子:“怎么吃了这么多,也不见长肉?”
他说着,垂下视线的时候愣住了,蹙起眉:“钻到去哪里玩了?怎么身上的毛成这个样子。”
辛夷:?
他被弄得也很好奇地转脑袋看看, 看了半天,虎着脸一脑袋撞上了谷梁泽明的下巴,骄傲地给他介绍:“这是, 我的蒜瓣毛!”
谷梁泽明没听过这个词,辛夷就踩着他的手背:“是养得很好才冒出来的毛。”
谷梁泽明有些疑心是不是小猫想逃避洗澡想出来的词, 便没说话,继续摸他的小肚子。
辛夷小腿一摊,骄傲地给人展示自己刚吃出来的原始袋,虽然只有一点点,但是他也往小卡的方向发展了!
白猫四仰八叉地躺着, 谷梁泽明指尖揉揉他那些分层的毛,确实很顺滑。
“这几日吃的都是肉干,未免上火,让人给你换点别的小零食吃,好不好?”
“好喵,”辛夷的尾巴尖尖一翘一翘,人摸到他不喜欢的地方的时候,就用尾巴猛猛拍人类手背。
人类!你触摸了不可触碰的禁区!
谷梁泽明就会再摸两下,等辛夷开始龇牙,便从善如流地换一个位置继续摸。
辛夷被摸了一会儿,才记起来自己过来的目的。他一骨碌爬起来:“小口袋装满了吗?”
谷梁泽明颔首:“装满了。”
徐俞笑眯眯抱来了个有快一个辛夷这么大的袋子,辛夷看呆了,走过去多看了两眼:“辛夷藏起来的也装了吗?”
谷梁泽明摸他的肚子:“装了,要不要让人帮你拿着?”
“不要!”
辛夷才很满足地拖着大袋子往外头走。
白猫浑身使劲,用力蹬地的爪子都跑 出来了,也不要别人帮忙,就这么把袋子拖到了营帐间的空地。
一群小猫尾巴似的跟着他,等白猫停下来,便都涌了过来。
周围巡逻的侍卫早就习惯这个场面,面不改色地路过。
一群猫脑袋对着脑袋吭哧吭哧地低头吃肉干。吃完一顿后,小玳瑁舔着还带肉味的爪子问他:“大王,你以后都会在皇宫了吗?”
辛夷尾巴在身后开心得晃来晃去:“问这个干什么喵?”
“皇宫在哪里喵,远不远?”小玳瑁露出了一个渴望的眼神,“我养个人,是不是也能想吃什么就吃什么?”
话刚说话,后头的大玳瑁就给了他一肉垫,打得小玳瑁脑袋一趴。
“我们猫是要靠自己生存的,怎么能随便指望人类,”大玳瑁说,“养人类,还要被摸被抱,还要揍人,很累的,还不一定能找到好人。”
小玳瑁似懂非懂地喵了一声。
辛夷从小就是自己养自己的小野猫,看大猫教育小猫的场景看得津津有味。
真可怜。
辛夷翘着自己的小尾巴心想,辛夷就没有被别的猫教训过,他可是靠自己好好长大的小猫咪!
等一堆肉干被小猫们瓜分完了,肥猫才姗姗来迟。
肥猫睁大眼睛,看看空空如也的地面:“我的呢?没有我的份吗?”
辛夷叼着自己的空袋子走过来:“辛夷有事情想要问你。”
他倒到锦囊,倒出最后几粒肉。
肥猫乐呵呵地用爪子扒拉过来:“说吧,你要问什么啊?”
辛夷两爪端庄地放在跟前,坐着歪脑袋看肥猫吃得发出好吃好吃的声音:“你修炼后还发过情吗?”
他们小猫通常是一年发情一两次,辛夷修炼了很多年,已经快记不清自己发情时的样子了,只记得很难受。
肥猫几口就吃完了,闻言舔舔嘴巴:“没有啊,修炼嘛,压制这些反应很轻松的呀。”
他说着,挑起了一边的胡须,看辛夷:“你不会修炼成人,还在发情吧?”
“是喵,是不是很奇怪?”辛夷说,“不过我也不太确定,我没有用人形发情的经历,就是热热的。”
“那你也可能是生病了。”
肥猫乐呵呵地说:“至于发情,既然变成了人,当然是人怎么发情,我们就怎么发情。”
辛夷觉得更奇怪,那谷梁泽明还每天早晨都要发情呢?
开始还会躲开他,后来猫黏了几次人,谷梁泽明再醒来就会抱着他轻轻地亲,如果猫没有变成人,谷梁泽明要把他从窝里抱到床上亲,亲上那么半个时辰,人就可以起床了。
白猫在地上蛄蛹了一下,弄不清楚。
肥猫还在咬地上的油纸,忽然一抬头,说:“有人类来了。”
辛夷慢半拍地听见后头的动静,转过脑袋,发现是笑得一脸褶子的徐俞来了,后头还跟着好几个宫人。
徐俞笑道:“陛下担心小主子肉干不够,让奴才们再送些过来呢。”
肥猫眼睛发亮:“好好好。”
小猫们又涌了上来,等和猫群们分完,有人路过看见数道猫影四散跑开,每只嘴里都叼着肉干。
辛夷还惦记着之前被自己踩过好几脚的白虎,他咬着徐俞的衣摆,把人往瓦剌的营地拽了几步。
徐俞就受宠若惊地抱着他,按照猫指的方位走。
一进先前瓦剌的营地,徐俞就觉得不妙,一手在背后挥挥,示意身后的小太监快些去报陛下。
猫在瓦剌营地嗅闻了一圈,指示着人找到了其中一个帐子。
等猫咬着他的衣服在某个帐子外头停下的时候,徐俞心如死灰。他捧着辛夷说:“小主子,这里头养着的可是猛兽,咱们不进去玩,好不好?”
辛夷幽幽地看了他一眼。
辛夷也是猛兽!凶兽!
辛夷从他怀里蹦跶下来,在徐俞咬着牙要跟的时候后退猛刨土。
徐俞被他刨了一靴子碎土:“小主子,里头危险。”
辛夷看他一眼,允许人帮他撩着帐门,自己钻从帐门下钻进去了。
帐子里头气味不太好闻,没点灯,显得异常昏暗。正中间,一头病恹恹的白虎正趴在地上,脖颈间还带着沉重的枷锁。
这只白虎比辛夷最开始看他的时候毛发黯淡了不少,看起来无精打采。
辛夷踮脚走了过去,靠近到跟前时,那个有他整只猫那么大的老虎脑袋倏然睁开了眼睛,有猫巴掌那么大的眼睛发着光。
辛夷:“喵!!”
辛夷被吓得炸毛。
白虎抖了抖耳朵,发现是这个小不点,很不感兴趣地翻了个身:“你今天怎么不变成人了?”
这么小一只,玩闹一下都怕把他压死。
辛夷扑过去在他脸上乱锤一通。白虎的尾巴懒洋洋地摆了下。
徐俞悄悄观察着里头的动静。天老爷,猫居然在打老虎。
他颤巍巍放下了帐门。
辛夷毫无所觉,他打完一通猫猫拳就累了,趴在老虎有半个他那么大的爪子上,尾巴也跟着一晃一晃:“今天不想变。”
老虎就盯着他晃来晃去的尾巴,盯了一会儿,打了个哈欠。
辛夷抬头仔细瞅瞅,发现白虎原来是只缺牙老虎。
缺的不止一颗两颗,还都是有点重要的尖牙。
辛夷愣了下,找系统查了查,有一颗上次他偷偷踩老虎脑袋的时候还在。
辛夷伸了个懒腰:“你已经老掉牙了吗?”
白虎冷飕飕地看他一眼:“被人类拔了。”
辛夷:?
他倒吸一口凉气,还是当猫好,当老虎,人类怎么这么没有边界感,还要拔人家的牙齿!
老虎龇了龇自己真正的血盆大口,上头就剩下一颗锋锐的尖牙:“因为我爱咬人。”
它说起来阴森森的,但是嘴巴看起来却有点可怜。
辛夷在老虎腿上滚来滚去,和系统嘀嘀咕咕商量了一会儿。
系统说:【…哪怕你有妖力的时候,你也不能让别猫的牙齿长出来。】
辛夷一瘫:“真的不可以吗,辛夷如果完成了任务,那辛夷的妖力会变得很多。”
他露出了一个很可怜的表情:“那要是辛夷一不留神烤火烧焦了,变成丑花猫,也只能一直伤心吗?”
系统:【…】
他消失了一会儿,回来的时候卡卡的,说:【我去找了一圈,有一个治愈buff可以,不过那个buff比较高级,用了之后,你两个星期都不能开buff了。】
辛夷考虑了一下,答应后整只猫扒着老虎皮毛往上爬。
老虎冷酷地问他:“你是不会收爪子嘛?”
扒拉得它皮都痛了。
辛夷假装自己听不懂,努力在老虎背上站稳,然后开始往前蛄蛹。
蛄蛹到脑袋的时候,为了不掉下去,连牙齿都用上了,扒拉得老虎眼睛都有点变形。
这头,谷梁泽明听了徐俞的禀报,知道白猫钻进了白虎的帐子。
他起身去找猫,等掀开帐门的时候,就看见白虎的头顶没了王字。
一只白猫大王手脚并用地扒拉老虎脑袋,甚至连半个猫脑袋都伸到老虎嘴巴里去了
门口两人一起愣住了。
谷梁泽明心里狠狠漏跳一拍,连剑都忘了抽,大步过去。
“辛夷!”
辛夷看见自己的人来了,加快了自己的动作。
他整只猫呈大字型扒拉在老虎脸上,猛地用脑袋撞了下老虎嘴巴,随后缓慢下坠,还和老虎说:“感谢猫猫大王吧!”
白虎:?
它还没来得及发问,就很快感受到口腔里一阵发痒,开始控制不住地甩头。
小猫被甩飞了出去,被谷梁泽明快步接住了。
“胆大包天,”谷梁泽明神色发沉地收紧了手臂,问他:“昨日撞箭,今日要跑到老虎嘴里玩?”
辛夷立刻调整了一个适合被抱的姿势,喵喵喵在他肩头蹭了一下。
谷梁泽明神色不好地又开始翻看他毛毛下头的皮肤,动作间竟有几分娴熟。
辛夷这段时间都被翻习惯了,有点安详地被他抬腿抬屁股。
他说:“没事喵没事喵。”
等翻完后,谷梁泽明像是忍了忍,几息后,忽然收手,掌心虚拢,在猫屁股上揍了下。
这一下虽然不痛,但声响很大,辛夷还是被吓了一跳。
“你打猫!”辛夷的尾巴立刻夹起来了,整只猫都炸毛了,看起来要发脾气。
他完全没有意识到现在像他看了一天的小猫热闹,只是狠狠地龇牙。
他难得朝着谷梁泽明龇牙,谷梁泽明低头看了他一眼:“朕被你吓到了,还凶朕?”
辛夷:?
谷梁泽明抱着他,有点手痒,还想拍小猫屁股,又强行忍了下来,只是沉沉问:“你方才在做什么?”
辛夷老实道:“给他治牙齿。”
谷梁泽明一言不发,屈指弹了下他的猫鼻子。
明明是很轻的一下,辛夷却如遭重击地捂着脑袋,耳朵趴下来了。
“既不夸猫厉害,也不安慰猫,”他好可怜地耷拉耳朵说:“你怎么欺负猫。”
装、可、怜。
谷梁泽明垂眸看了他一会儿。
素日冷硬如铁的心像是扛不了多久,谷梁泽明只移开目光:“就会做这个。朕不和你拌嘴。”
他冷硬地绷紧了下颚线,显然是真气了:“冲出去撞箭是你威风,现在出息了,背着朕往老虎嘴里钻,背上被咬出条道子也不知道——”
谷梁泽明顿了顿,闭上嘴,不愿意听自己说出这等怨妇般的话,也不愿意凶猫。
过了少顷,他的语气冷静下来,将手指抬起,放到辛夷嘴边,认错似的蹭了蹭猫咪胡子。
他的声音也放得有点低,像是透着点伤心:“朕不该凶你。”
辛夷瞅他一眼,伸出舌头吧唧舔了他一口。
哎呀喵,人类好像被猫吓到了。
“我只是想,我整天连你少吃一口饭也担心,你就这般养自己么?”谷梁泽明垂下头看猫一眼,“你这样,是怎么在野外活下来的?”
又是怎么活着活着,突然就会修炼的?
谷梁泽明把疑问咽了下去。
辛夷觉得人好像真有点难过,不过此时顾不上这些。他扭头努力看看,才看见刚才自己飞出来的时候刮到的伤口。
辛夷一下子忘却了其他烦恼,大惊失色往他怀里钻:“辛夷要变成丑猫了。”
谷梁泽明气笑了,方才连疼都没察觉,现在怕变丑了。
他一声不吭地抱住乱钻的猫,只问:“怎么想到来这里玩?”
“不是要走了吗?辛夷来和他说拜拜。”
辛夷边说边猛猛扭头舔自己刮破的地方。
老虎似乎开始发狂,帐子里发出令人心颤的咆哮声。
谷梁泽明按住了腰间佩剑后撤,辛夷忙中抽空,抬起脑袋舔舔他的脖子:“不用担心。”
帐外的徐俞听见动静大惊失色,冲进来喊道:“护驾!护驾!陛下——”
谷梁泽明毫发无伤地站在原地:“滚出去。”
徐俞又麻溜地滚出去了。
辛夷从谷梁泽明怀里蹦跶下来,最近系统衣服的存货都被他差不多用光了,又是时候去偷谷梁泽明的衣服!
少年只披着外袍,赤裸的足尖踮着踩在地面上。
白虎用脑袋蹭着周围的地面,柱子,显然是难以忍受嘴巴里的痒意,怒吼一声,咔嚓咬在了柱子上。
凑近的辛夷跨坐在老虎背上,要翻他的嘴巴看。
外头踟蹰的士兵不知该不该冲进去,恰逢帐门被风吹动。
少年像是察觉了外头的动静,在帐门撩起的缝隙间冷冷地看过来,那竟是一双黄蓝相间的眸子。
外头将士惊得不敢动弹,只听见里头的陛下道:“不必进来,门外守着,朕无事。”
帐门又落了回去,外头将士们面面相觑,想起最近在军中流传得越来越广的传言。
据说陛下,养了一只妖怪。
那妖怪钢筋铁骨,面目狰狞,有以一敌百的本事。
帐子里,老虎逐渐不动了。
辛夷长长的手扒拉它的嘴巴,叫它张嘴,连脑袋都要伸进老虎嘴里了。
“这个长好了,这个也长好了。”
他严谨得像是个牙医,检查完后皱着眉退出来:“你嘴巴臭臭的,不刷牙。”
老虎张嘴张得口水都要流下来了:“我们野兽都不刷牙。”
“谁说的,我也是野兽。”辛夷说。
辛夷说完,很眼馋地摸摸它庞大的身躯,厚实温暖的皮毛,还有底下硬硬的大腿肉。
好羡慕喵。
他刚退出一点,就被身后等着的人迫不及待地揽着腰抱回了怀里。
谷梁泽明把辛夷从老虎身上抱到自己身上。
辛夷长腿立刻缠住了谷梁泽明的腰,随后手臂开始在他的肩膀上捏来捏去
这个也好这个也好。
“看得朕害怕,”谷梁泽明面不改色地任由他捏着,打量着地上趴着的白虎,压着声音,像是带了一点责怪:“成天做这样危险的事,叫人不放心。”
哪怕见过辛夷在刀剑下毫发无损,他也时常会忘记辛夷是只厉害的精怪。
平日里被人压到一下爪子都要喵呜喵呜地撒娇好久,又怎么不担心他在外头被欺负。
辛夷晃晃尾巴,人都好喜欢操心,好累,皇帝可能就是人类里最喜欢操心的那一个吧。
他转头亲亲人说:“放心放心,猫没事。”
辛夷的妖妃值已经接近九十了,等全部完成,他从天道得来的能量就能全部变成妖力,比以前还厉害。
不仅可以躺在床上让小零食饮料自己飞过来,还可以让水绕着自己走。
想到这里,辛夷看看谷梁泽明。
虽然现在这个不用妖力他也可以做到喵。
只要他在床上嗷嗷叫,要什么谷梁泽明都会拿过来,哪怕已经上床了,也会没有怨言地下床。
报酬顶多是被摸摸亲亲!
“朕不养白虎,”谷梁泽明一手托着辛夷的屁股,一手抱着腰,防止这乱动的人掉下去,“等治好后,把它放了?”
“不养?”辛夷说,“你不是有个兽苑吗?”
回去便散了。
谷梁泽明想,嘴上应道:“嗯,你不是已经放了一堆小猫进去?”
这么小吗?一堆小猫就住满了?
“那你好穷哦,都用来养辛夷了吗?”辛夷有一点失望地趴在他肩膀上:“不能挤一挤吗?”
谷梁泽明摸他的脑袋:“挤一挤,到时候你也钻到小猫堆里睡觉,叫朕找不着你,是不是?”
辛夷早就发现了谷梁泽明有一点小猫依恋症,只要他一走掉就会犯分离焦虑。
不过没办法,辛夷这么厉害聪明又漂亮的小猫,谷梁泽明不担心他走在路上被别的人类偷走,才是奇怪。
辛夷身形虽单薄,但该有肉的地方十分饱满,十指收紧,几乎可以陷进去。
他蛄蛹了两下,整个人在谷梁泽明的身上挂了一会儿,似乎很努力地想了想,确实没有想出什么辨别方法。
于是忽然龇牙:“要是连辛夷也认不出来,不应该是你的问题吗!”
谷梁泽明被他陡然一凶,辛夷还努力用双腿用力缠紧他的腰,问罪似的把他的脑袋扒拉下来:“直视猫!”
谷梁泽明继位后就没人敢在他跟前胡搅蛮缠。
他对视那双理直气壮的眼睛:“是朕的错?”
辛夷理直气壮地点脑袋。
真是,娇惯到天上去了。
谷梁泽明轻叹了口气:“那朕是应该好好反省反省。”
辛夷点脑袋。
没错没错。
他变回了猫,和白虎告别后懒洋洋地被谷梁泽明抱了回去。
帐外的士兵们见里头出来的只有陛下和猫,却都不敢表现出半分异样。
辛夷被谷梁泽明抱回了皇帐。他变回人,褪下衣衫,露出了身后雪白的脊背。
上头有一道刺目的红痕。
辛夷往外头的桌案上一看,问专心给他擦药的人:“今天的折子都批完了吗?”
“嗯,”谷梁泽明的手指有些热,沾了的药膏片刻就融化,“差不多了。”
辛夷没察觉危险的来临:“今天好有效率。”
“本来想陪辛夷玩,谁知道辛夷出去找了老虎。”
谷梁泽明边说,边慢慢止住了辛夷穿衣服的动作。
“还没干,”他细细地端详,“晾一会儿。”
明明是白天,谷梁泽明刚刚却还去点了几根蜡烛。辛夷很深沉,已经看穿了人类的意图,发出探讨:“猫觉得,你在占猫的便宜。”
“是么?抓好。”谷梁泽明抓着他的手,按住了往下掉的衣领,“那辛夷要好好拢住了跟前的衣服才是。”
他说着,起身,慢慢坐到了辛夷跟前来。
他的目光毫不避讳地掠过辛夷的锁骨,掠过辛夷捉着衣襟的纤长手指:“朕在好好反省,日后不可以认不出来辛夷。”
他说着,捉着辛夷的手放在了自己身上,轻声问:“若是朕变成了猫,辛夷认得出来朕吗?”
辛夷也发现,猫原来讲道理和耍赖皮,都是比不过人类的。
“你的脑袋坏掉了,”辛夷说,“你又不是妖怪!”
谷梁泽明笑了笑:“说得也是。”
可是手已经搭在男人的身上,一点点解开襟扣,随后被抓着,流连锁骨和腰腹。
谷梁泽明垂着眼,神情有些阴郁。
他有时也难过,他不是个妖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