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谷梁泽明眼睫低垂, 似乎还带着点刚睡醒的餍足,静静看着辛夷时,有一种无形的侵略感蔓延过来。

    辛夷被这问得耳朵抖了抖, 炸开的毛显得好大一只。

    为什么这么问。

    辛夷立刻若无其事地扒拉着身下的床铺, 爪子一不留神在上面划拉出几道勾丝。

    他用余光偷偷瞟着谷梁泽明。

    “是, 是真的吧?”他说,“我们猫又不会说谎。”

    “是吗?”谷梁泽明见他紧张得猫耳朵都压下来了,才道, “前阵子同朕要小鱼干, 说很久没吃了,其实上午才从徐俞那里要了三根, 玄四那里要了两根。”

    因为辛夷爱用这个磨牙,谷梁泽明身边的侍人身上几乎都揣了些, 就渴望着能吸引小猫。

    谷梁泽明都怀疑,他的宫殿里飘着一股鱼味。

    “是小猫味,”辛夷纠正,走过去道, “这怎么能算说谎呢?当时你就是很久都没有给辛夷吃小鱼干了,而且,辛夷也听你的话没有吃别人的小鱼干了。”

    他说着, 下意识很娴熟地凑过去,忘记刚刚自己还躲的远远的了, 用粉粉的鼻头蹭蹭谷梁:“辛夷还想吃~”

    猫的鼻头湿漉漉的,还小小地呼着气,凑近时还眯着眼睛,一点防备也没有的样子。

    谷梁泽明垂眼,伸手挠了挠他的下巴:“看来睡得不错, 这又是什么时候养成的习惯?”

    辛夷:。

    他冷酷地一肉垫拍在了谷梁泽明手背上,说:“刚刚养成的!”

    辛夷说着就慌乱地四腿并用爬下床,在缎绣上留下了一连串猫抓痕。

    谷梁泽明看了一眼。

    如果是人的手,就不容易抓破。

    他说:“别跑太远,徐俞会准备晚膳,有你捉回来的蚌壳。”

    谷梁泽明顿了顿,又补充道:“和大鱼。”

    辛夷把耳朵关上了。

    “不准说大鱼!”

    他说。

    辛夷翘着尾巴走出帐篷,帐外侍人察觉里头人醒了,已开始忙碌,徐俞正带着端着铜盆的侍人进去。

    辛夷从他们脚边擦身过,随意找了个柴火堆旁边蹲着。

    系统旋转地落在辛夷身边,蹭蹭他:【怎么这个反应,他不喜欢你的人身?】

    “喜欢,不用那本书,我凑近的时候,他的心脏就砰砰跳,好像要掉出来一样,”辛夷说,“超喜欢的。”

    他一激动尾巴就把小光点甩飞了,系统若无其事地飞了回来:【这不是好事?那你怎么没有当着他的面直接变成人。】

    辛夷尾巴缓慢地停住了,也很困惑地舔起爪子。

    “猫不知道。”

    明明谷梁泽明看起来很喜欢他的人身的样子,睡醒的时候也没有起床气,甚至是超级好脾气,还关心他睡得好不好。

    辛夷胡子都翘起来了,小猫其实很少有什么烦恼,也很少有困惑的时候,大多时候,碰上解决不了的事情,不思考就解决了

    可是这回好像不太一样。

    这是某种天生的直觉反应,能帮助猫躲过很多的危险,但是不包括会导致猫摔跤的空纸箱,会导致猫挂住指甲的沙发脚和会碎的玻璃杯子。

    辛夷蹙起眉,觉得摆在自己面前的是看个看似诱猫其实会勾住猫爪子走不了的陷阱。

    他很纠结:“猫总觉得,谷梁泽明看起来很不对劲。”

    系统猜测地问:【他在骗你?其实准备骗了就让人杀掉你!】

    “这倒不是,”辛夷安详地说,“他一看就喜欢上猫了,不杀我。”

    系统说:【可是,人能对猫做什么呢。】

    辛夷心想,他也不知道,他又不是真的人。

    “可是猫就是觉得变了就完蛋了,”辛夷一锤定音,“猫的直觉,准,不变!”

    系统在旁边转悠了两圈,月光洒落,可以很清楚地看见舔着毛的辛夷。

    他被养得浑身雪白发光,在黑夜里几乎像是月亮变换成的神猫,浑身都披着一层如梦似幻的浅白月纱。

    系统这次没有拾起了自己的系统道德,没有被猫迷昏脑袋。

    他顽强地问:【那任务怎么办呢?】

    辛夷被问住了,他很可怜地耷拉着尾巴,系统以为他都要求情了,想说大不了这样活一辈子也很好,不一定要完成任务有法力。

    他还没说出口呢,辛夷就说:“那猫只好挑个好时间变成人了。”

    系统:【…?】

    【你不是说危险吗?】

    辛夷说:“没关系!猫!再难也能活下来!”

    辛夷是个很会劝自己的小猫,和系统聊完,就开开心心地翘着尾巴回帐子里。

    帐里的桌案上已开始上菜,徐俞看见辛夷,眼睛笑得弯弯的:“刚想去找小主子呢,就回来了,真聪明。”

    辛夷点点脑袋表示已听,毕竟人类都喜欢对着猫咪说话。

    他走进帐篷了,难得地没有从谷梁泽明身边上桌,而是在原地蓄了会儿力,轻盈地就跃上了桌面,甚至连盘碟也没有碰到。

    小猫看起来极矫健,谷梁泽明却静了静。

    他垂下眼,一言不发地拢好了有些乱的袍角,伸手将跟前的碗碟往旁边挪了些,给猫留出跑过来坐下的位置。

    谁知道这猫今天一反常态,不仅用膳前没过来坐着,就连开始吃了,也端庄地坐在原地一动不动,等徐俞把属于他的小碟子放在面前。

    徐俞也不知道小主子是玩开心了还是怎么,没注意到等他吃饭的陛下,也没注意到陛下今天坐的离桌案有点距离。

    他有点汗流浃背,见辛夷真的一动不动,伸手放下时暗暗地用手心推了下猫咪屁股。

    猫咪绒毛短而密,手感颇好,就是不动。

    徐俞又推了一下。

    一坨毛绒白色大球被平移地推动了,发出不小的声响,就连对面的谷梁泽明也抬起了眼。

    徐俞立刻收回了手。

    辛夷:?

    辛夷扭头看看徐俞,人,一个人一天只能占猫咪一次便宜,而且,不能这么用力。

    徐俞见辛夷一副不明白的样子,只好硬着头皮把所有碗碟都放下,开始为他布菜。

    陛下口味清淡,猫也不能吃重油重盐的东西,这么一起放在桌上,看起来倒像是很能吃到一块去。

    桌上还放着辛夷捉到的蚌壳和鱼,御厨用劲浑身解数,把仅有一个巴掌大的蚌壳做出了两份。

    辛夷看看碗里的蚌壳,觉得不太像是自己捉到的那只,可是又没有证据。

    见猫开始和蚌壳较劲,谷梁泽明顿了顿,一言不发地又收回视线。

    埋头苦吃的辛夷终于发现今天的碟子放得都歪歪的,似乎蜿蜒成了一条路。

    辛夷顺着路抬头,看见这条路正通谷梁泽明手边。

    辛夷才发现谷梁泽明起床换了件淡青色的素色暗纹常服,腰带配着的环佩多了条他送的小金鱼,是有点难得看到的样子。

    辛夷稀奇地多看了两眼。

    谷梁泽明倚在椅中,已经放下了玉箸,眉眼恹恹,看起来似乎不是很有胃口的样子。

    辛夷歪了歪脑袋,朝着他软软地“喵~”了一声。

    “你怎么了?”

    看起来很没有精神的谷梁泽明倒是听见了。

    他抬手示意身边的侍人退下,只留下两个布菜的侍人。

    谷梁泽明看着坐在自己对面,中间隔了一大段距离,纹丝不动的猫:“没事。”

    “你看起来很没有胃口,是生病了吗?”辛夷问。

    在辛夷的认知里,只有生病了才会不吃饭,不然是很难活下去的。

    他有些担心,于是终于停下嘴,从繁多的碗碟中走了过去。

    辛夷仔细地嗅了嗅谷梁泽明身上的味道:“还好,你闻起来没有生病,香香的。”

    随着猫咪靠近,谷梁泽明冷淡的神色逐渐消退。

    辛夷再抬起头,谷梁泽明心情似乎也变好了一点,正看着他,启唇回答道:“只是路途颠簸,有些没胃口。”

    辛夷确定般抬头看看,蓝黄相间的眼睛在烛光下发着光,白白的长胡子也翘着:“真的喵?”

    谷梁泽明“嗯”了声。

    辛夷尾巴一立,变成天线:“没关系,那猫可以帮你吃!”

    谷梁泽明:“…”

    他放下把玩的金鱼,玉佩磕在桌角,发出了清脆的一声。旁边的内侍不明白陛下怎么忽然又不开心了,瑟瑟发抖地退下,桌边只有为辛夷夹菜的两名内侍。

    辛夷埋头猛吃,看起来啃得很辛苦的样子。

    谷梁泽明沉默了一瞬。

    恰好有个玄镜卫禀报入内,谷梁泽明让人进了。

    辛夷很新奇地看看进来的玄一,平常这些玄镜卫都躲得很好,和猫猫一样拥有很好的眼光,辛夷时常会碰到他们。

    不过今天穿的不是黑乎乎。

    玄一手里拿着个卷轴,正一脸严肃地双手捧到谷梁泽明眼前。

    “陛下,末将无能,上次要搜寻的人再没出现在泰州。”

    谷梁泽明垂眼,像是不太在意这件事似的,看见辛夷跟前空了好几个的盘子,伸手端开了一碟:“少吃些,当心积食。”

    玄镜卫搜索都没能找到?

    系统说玄镜卫堪比简陋版天眼,想找谁就找谁,想知道什么就知道什么。

    皇帝就是天眼的脑袋。

    辛夷很好说话地就不吃那一盘了,很好奇地探出脑袋,没留意身后的谷梁泽明有些晦暗的神色。

    “臣已请人将那人的样貌画出来,张贴在南北镇抚司中,若有玄镜卫看见,必会捉拿。”

    玄一不知道陛下怎么忽然对一月之前事的后续感兴趣了,说边将手里的卷轴打开:“请陛下过目。”

    辛夷期待地伸长了脖子,猫咪耳朵也一抖一抖。

    卷轴打开有半人高,逐渐展开后,里头用墨水寥寥几笔勾勒出一个生动灵巧的少年,眼眸圆润,似乎正隔着画布,与外头人对视。

    谷梁泽明端详着,意味不明地道:“不错,甚像。”

    辛夷探出去的脑袋顿住了,懵懵地看着跟前的自己。

    嗯?

    为什么是猫。

    第52章

    辛夷反复探脑袋看了好几次, 似乎不太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抬起脑袋,看看谷梁泽明,又看看画卷上的自己。

    醒过来的谷梁泽明看起来好奇怪!

    辛夷脑袋里的警铃立刻大作, 警惕地看着应该忘记梦的谷梁泽明:“为什么要通缉他?”

    肯定是没忘干净!

    谷梁泽明同他对视一眼, 问:“认得?”

    辛夷没察觉出谷梁泽明语气里头的温和, 下意识说:“不!而且,是猫在问你!”

    他的回答斩钉截铁。

    谷 梁泽明目光淡了点,在他逼问的视线下, 还是无奈地回答了:“因为这人做了坏事。”

    什么坏事?猫才从来没有做过坏事!这是大大的诬陷!

    猫还亲人!

    辛夷低头咬他的手指:“猫质问, 人老实交代,不准乱说!”

    谷梁泽明被猫的牙齿咬得有点痒, 他伸直手指任猫咪啃着,自己垂了下眼:“不知道怎么回事, 像是做了个荒唐的梦。”

    旁边的玄镜卫早已眼观鼻鼻观心地关上了耳朵,只当做自己什么也没有听见。

    辛夷一个激灵,做梦?

    他追问:“记得梦到了什么?”

    猫紧张得尾巴都变成直线,整只猫炸毛成好大一只。谷梁泽明轻轻扫了眼, 也只能当做没看见,伸手为辛夷顺了顺毛。

    “不记得太多,就记得梦里这张脸。正是之前在泰州时一个身份不明的少年, ”他说,“当时你还未来朕的身边, 不认识也是应当。”

    辛夷倒吸一口凉气,本来想要问系统,一不留神问出了口。

    “为什么会记得脸!”

    “许是此等容貌难见?”谷梁泽明像是很轻地笑了下。

    “长相不凡,人亦可爱,又会入梦, ”谷梁泽明说平静的语气淡淡的,“不知道是用的什么妖邪手段,若能找到捉回正途,再好不过。”

    辛夷:“…”

    他扭捏地想。

    不行!虽然夸了猫,但也一定要扭转这种想法!!

    “…”

    自从上次在梦里见过之后,辛夷的妖妃值就莫名巧妙涨到了七十五,每天可以变人的时间更长。他和系统偷偷试验了几次,发现变成人之后猫吃的不够消化,会更饿。

    也正因为如此,他在谷梁泽明跟前的食量暴增。

    谷梁泽明说了几次,被猫以修炼为由蒙骗了过去。

    猫真聪明!

    又过了一日的赶路,猎场已极进,扎营的一众人都显得兴奋异常,就连做饭的御厨也有劲了。

    辛夷吃得很饱,变成人形后又换了一身新衣服,照着旁边的铜镜。

    镜子里的人一袭红衣鼻梁秀挺,圆圆的眼睛也很凶,看起来就是个薄情又冷酷的反派。

    辛夷很满意自己的样子。

    外头大帐帐门忽然被掀开,钻入一缕冷风。批好折子的谷梁泽明走了进来,辛夷熟门熟路地钻进被子里变回原型。

    谷梁泽明面对跟前乱七八糟像是被人滚过的床铺,露出了个了然的神情。

    他早已为了辛夷方便,命内侍及玄镜卫不得入内殿。下令之后便发现,床铺上日日会被人弄成这样,开始还会觉得微妙,现在只觉得好笑。

    谷梁泽明娴熟地从松软的被子下捞出辛夷,辛夷的猫窝已落了些灰,他最近的兴趣是霸占谷梁泽明的床铺,然后到晚上在被子里化身小猫火车钻来钻去,撞到谷梁泽明身上后,爬上去踩奶。

    “再大的床也不够你折腾的。”谷梁泽明伸手点了点辛夷的鼻子。

    他换了一身新衣裳,赭黄的黄袍,两肩盘着金龙暗纹,衬得面容更俊,恍若神人。

    辛夷感受到了一点潮湿的水汽,还有隐秘的香味。

    谷梁泽明方沐浴完才回来。

    最近谷梁泽明洗澡更勤快勤快了,还经常换新衣服。

    虽然他本来每天都换新衣服,但是这几天谷梁泽明的衣服好像都更好看了。

    辛夷边用鼻子努力的嗅嗅,边在他臂弯里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说:“因为辛夷就是很大很大的猫猫大王!”

    谷梁泽明像是笑了笑,抱着辛夷出去了。

    这两日群臣疲惫,马车上议事时常体力不支,车厢长久不通风气味也不大好闻。

    谷梁泽明索性取消议事,让他们扎营用膳后沐浴一番再来主账禀报。

    辛夷娴熟地被谷梁泽明抱到议事的帐篷里。

    才入秋不久,帐篷里却点了两个熏笼,显得温暖且舒适。

    桌案上不仅放着边境布防图和厚厚的折子,另一头张桌子还放着茶歇,显然是为了让众大臣在议事间隙里能歇息一二。

    辛夷探出脑袋,圆润的猫眼盯着上头的茶水糕点目不转睛。

    谷梁泽明把他放下,轻轻拍了拍猫屁股:“小声点玩,不许闹太大动静。”

    辛夷甩了甩尾巴,知道了知道了。

    他发现谷梁泽明做了梦之后似乎对自己更纵容了,也更黏猫了,以前这种会议谷梁泽明为了表示看重,一般都不会带着他来的。

    辛夷翘着尾巴走到了桌案下大臣看不见的地方。

    过了一会儿,被宣召的大臣就一个接一个来了。

    最近大臣们也都发现了,陛下变了口味,喝的都是些甜润细腻的茶叶,叫他们这些老头子也尝了个新鲜。

    议了一会儿,谷梁泽明跟前的地图时不时忽然往下扯一截,被他面不改色地伸手按住,又有时袍子忽然乱了。

    谷梁泽明从未在大臣跟前失态过,此时也只是神色镇定地将和他袖子又打起来的辛夷拨开。

    辛夷很遗憾地在席上翻了个身。

    他还没有打赢呢。

    众大臣满心都是这次秋狝如何震慑北边几个匈奴部落,倒是没有见到他们陛下的这些小事。

    几事议完,臣子捧着茶赞道:“曼松贡茶,托陛下的福,臣才知道这茶当真是甜绵不绝,回甘悠长啊。”

    就是这帐子里有点太过暖和了,他们陛下自小习武,身体也极好,也不觉得热?

    几个人都是武将,在这样温暖的环境下早已出了一身的汗,幸好穿的厚实才捂住了味道。

    打饿了的辛夷听得好馋。

    他眼巴巴地盯着桌案上谷梁泽明的茶点,趁着谷梁泽明不注意,用爪子勾勾。

    一块,两块,三块。

    辛夷端详了一会儿,御膳房的人好小气,这个茶点只有人类指甲盖大小,猫也嗷呜一口就能吃掉。

    他嗷呜嗷呜,一口气吃掉了半块,还掉了些渣子。

    听见他刚刚嘀咕的谷梁泽明轻笑了一声,边说着,边用手心给辛夷接着掉下来的碎渣。

    辛夷闷头在他手心狂舔。

    哎呀,知道了知道了,你嫌席子上也不干净。

    一直到桌上放在另一边明显小了一号的玉碟子逐渐空了。

    猫爪在桌面上左摸右摸,都是空空的盘子。

    怎么都吃的这么快!

    辛夷震怒,猫还没有吃够呢!

    旁边议事的大臣都心照不宣地无视着这只突然出现的猫爪子,还有人放下糕点时像是无意推了推,碟子就到猫手边了。

    辛夷又吃到一个!

    辛夷满足地舔舔嘴巴,很贪心地继续伸爪。

    爪子在桌面上勾了半天,左摸右摸,然后肉垫碰到个温热的东西。

    辛夷戳戳,觉得手感不太对劲,有点软。

    他抬头一看,谷梁泽明正端着碟子注视着他,手背已被戳红了一块,见辛夷终于发现了,才似笑非笑地问:“怎么,还不够吃?”

    辛夷:。

    够了够了。

    他若无其事地叼着最后一块茶点走开了,谷梁泽明口味淡,这些东西佐料用的少,大多都是食材自身的香味,非常合小猫的口味。

    辛夷在角落吭哧吭哧吃完了,他晚膳就用了不少,当时谷梁泽明不让他再吃,还是撒泼打滚才吃到的。

    他边吃边打瞌睡,脑袋一点一点的,正想着吃这么多明天应该不会饿了,有一点困,忽然,感到自己肚子里一阵熟悉的绞痛,隐隐约约,但很致命,就连喉咙都开始不受控制了。

    为非作歹了一晚上,心满意足想要回去睡觉的辛夷:。

    糟糕喵。

    怎么肚子有点痛。

    辛夷鬼鬼祟祟地又看了谷梁泽明一眼,走过去蹭了蹭他方才被戳红的手。

    谷梁泽明刚刚说了两句,闻言让几个大臣自己议事了。

    随后垂眼,看像是困了,眯着眼睛的猫,轻声问:“要回去?”

    他的声音放得太轻,辛夷竖着耳朵才听见了,点点脑袋。

    谷梁泽明道:“等一会儿就好了。”

    以前都会说让徐俞抱回去的。

    辛夷幽怨地看了他一眼,蹲在离人有一点远的角落,蜷着爪子等。

    如果被谷梁泽明发现,那以后肯定都没有好吃的了。

    勇敢的辛夷大喵,可以硬抗!

    辛夷立刻就拜托了系统已经帮他开buff,可是buff失效后,辛夷的肚子更痛了。

    肯定是副作用!

    辛夷有点焦躁地来回地走了两圈,谷梁泽明见状,便散了议得差不多的人群,走过去要抱他。

    白猫尖尖的耳朵也压在两侧,胡须低垂着,看起来无精打采。

    谷梁泽明走近时,俯身碰到他的肚子,手顿了顿:“怎么肚子这么凉?”

    辛夷闭着眼睛说:“因为辛夷矮矮的,那个帘子底下进风,所以辛夷被吹得凉凉的了。”

    他补充道:“和那几个辛夷只吃到一块的凉茶点一样,是一个凉凉的小猫。”

    “是吗?”谷梁泽明不和他斗嘴,只边说边把猫抱了起来,用斗篷将辛夷遮住,试图用体温把他捂得温暖些,“那些太凉了,又放了会儿,你不能多吃。”

    辛夷虽然肚子痛,还是记仇地说:“就是因为吃的太少了,猫心也凉凉的。”

    谷梁泽明没理他这句,吩咐徐俞道:“把帐子的毛毡换厚些。”

    徐俞应声,立刻就谴人去做了。

    一直到回到睡觉的帐子里时,谷梁泽明才用手背碰了碰猫耳朵。

    辛夷试图装作若无其事,试图远离他的手,自己团了个舒舒服服的姿势,有气无力地“喵”了一声:“猫好困,不要吵猫了,放进猫窝里就好。”

    谷梁泽明一言不发地碰了下。

    辛夷:“困!不要碰猫!”

    “不碰便不碰。”谷梁泽明说着,手指还顺着小猫肚子上短短一层绒毛探了探,摸到猫肚子硬硬的,原本暖呼呼像个小暖炉的猫也不爱蹭人。

    他猜出了几分,脸色不太好看了起来:“是不是不能吃?”

    辛夷:“不是不是。”

    辛夷没说完,忽然后腿猛蹬了好几下,奋力从谷梁泽明身上蹦下去,然后吐了。

    谷梁泽明:“…”

    一炷香后,医官和驯兽师手忙脚乱地进了主账。

    谷梁泽明难得这个点召医官来。太医令还以为是出了什么急事,等在主账门口同兽苑的人面面相觑后,才知道发生了什么。

    入了帐内,陛下寒着一张脸坐在上首,怀里的白猫恹恹地匐在他膝上,尾巴盖在脑袋上,显得自闭又很没有精神的样子。

    太医令早就恶补过不少宠物相关的知识,见状同兽苑的人上前查看商量了一番,才退下道:“陛下,这猫是积食了,这几日少吃些粮,多喝水,没什么大碍,若是担心,再观察几日也是可以的。”

    谷梁泽明安静了一会儿,让人下去了。

    主账里一片安静。地砖上已被打理干净,两侧宫人们像是雕塑,就连徐俞也轻手轻脚地端着托盘退了出去,出了帐篷后也轻轻抽了自己一下,想着不能这么纵容小主子吃东西

    里头的辛夷抬头看看脸色冰冷的谷梁泽明,很心虚地把脑袋塞到了谷梁泽明袖子下面。

    不骂不骂。

    这是个新袖子,特别——大!

    辛夷一眼看见就很喜欢,此时更是把整只猫也藏好了。

    谷梁泽明垂眼:“藏着有用?”

    辛夷小声说:“有用有用。”

    谷梁泽明脸色难看地抱着他睡了,晚上辛夷又吐了两次,谷梁泽明还叫了人,都是要养几天才好的说法。

    谷梁泽明摸着辛夷冰凉的肚子,有一点要失去他的恐慌,脸色很难看:“神仙也生病?”

    辛夷恹恹地抬眼看他一眼:“你不是也生病吗?你还是皇帝呢。”他补充道:“人皇。”

    刚开始见的时候,他还记得好多帘子把谷梁泽明遮得严严实实,就怕他感冒加重。

    谷梁泽明被堵了下,低头警告似地捏了捏猫脖子。

    辛夷的毛毛都被他捏得炸开了。

    辛夷很不忿地用脑袋顶开他的手,自己舔了两下毛,舔累了后灵光一现,脑子里冒出一个天才想法。

    他要是变成猫要难受得好几天不吃不喝,可是变人,就一天就会好了。

    而且。

    辛夷瞅瞅谷梁泽明。

    而且,还能有理由耶。

    谷梁泽明正在心里盘算着要减掉辛夷哪些吃的要他长个教训,忽然被小猫用脑袋蹭了蹭掌心。

    他立刻回过神:“怎么?”

    他发现膝上的小猫似乎有了点精神,一双眼睛亮着转来转去,一看就是在打什么很坏的主意。

    本来就是只坏猫。

    谷梁泽明默不作声地摸摸辛夷耳朵上立起来的一缕毛,之前辛夷跟他争这是聪明毛。

    “我出去玩,”辛夷的脑袋蹭蹭他,“找其他厉害的神仙帮我治病,一下就好了。”

    谷梁泽明眸光骤冷,浑身都僵了僵,像是听见什么不可接受的提议。

    是因为暴露了,还是因为觉得不好玩了?

    他在心里飞快地想着,神色却没变。

    “朕听闻若猫察觉自己要死了,就会主动离开,”谷梁泽明像是笑了笑,轻声问,“你是如此?”

    辛夷:?

    可是他就是吃多了。

    “不准咒猫!”辛夷蹬了谷梁泽明两脚:“你才要死了,你死了猫都不会死的,今天都怪吃的太好吃了,猫才会控制不住自己。”

    谷梁泽明听着有点想笑,又笑不出来,他脸上显露出几丝极其微小,平常却绝不会出现的阴郁来:“朕怎么知道你会不会回来。”

    辛夷歪了歪脑袋,像是很开心他问这个,身后的尾巴都轻轻晃了起来。

    “猫去治病,神仙住得很远,要一段时间,”辛夷说,“这段时间里,猫会请一个很厉害的朋友来陪着你!帮猫保护你。”

    谷梁泽明听见前半句时神色依旧漠然,带着决不允许的独断,听见后半句,才很轻轻地眯了眯眼睛。

    他重复道:“请一个很厉害的人陪我?”

    辛夷心虚地说:“对呀对呀。”

    可厉害死了。

    谷梁泽明意味不明地问:“也是你这样的神仙?”

    “唔,”辛夷说,“是个很厉害很厉害的普通人,你就正常让他陪你好了。”

    他说着蹭着谷梁泽明的掌心,颇有几分强迫的意思:“猫可就是通知你,你要乖乖收到,没有可不可以的说法。”

    要是不接到通知,哼,猫也会在几天后偷偷消失。

    辛夷很满意自己的霸道。

    “嗯,”谷梁泽明像是明白了,安静地应了一声,“等着他来,然后你回来了,他再走。”

    辛夷点点脑袋,对对对。

    “好,”谷梁泽明倏然说,态度却显得有几分乖顺,“知道了,朕会让他陪朕。”

    第53章

    当天清晨, 辛夷遗憾地看了眼满满当当的小饭碗,从帐子里走掉了。

    谷梁泽明屏退了守在主帐附近的其他人。

    在清晨寒冷的白雾中,辛夷娴熟地从各种栏杆和壕沟中穿梭, 顺便在其中一块黄幔城上磨了磨爪子, 在选中附近进入丛林的一条小道, 翘着尾巴走进去了。

    他才走了没几步,听见后头也出现隐隐约约的脚步声,然后回头, 发现谷梁泽明在跟着自己。

    辛夷:?

    他又往旁边挪挪, 试探着走了两步。

    谷梁泽明也跟着走了两步。

    辛夷转头对他:“回去啦喵。”

    谷梁泽明难得地有些不高兴的样子:“朕能不能送你去找那个神仙?”

    辛夷听完了问题,很明白。

    人这是有一点舍不得猫了。

    解决这个问题对于一只拥有成熟的玩弄人类经验的猫咪简直轻而易举!

    辛夷垫着脚脚又走回去, 在谷梁泽明袍角下转悠两圈,谷梁泽明就半蹲下同他说话。

    辛夷说:“不行哦, 那个神仙住得很远很远,辛夷也要用仙术飞过去。”他说完补充道,“辛夷太小了,仙术带不了两个人。”

    谷梁泽明沉默着, 抿了下唇。

    他实在有些不安,要是这只是妖怪的把戏,想做的不过是甩掉他这个难缠的人间帝王, 又或者一入山林就被其他事情吸引走了,再不回来。

    天下之大, 他要从哪里再找到一只一模一样的猫?

    又或者他真的要飞去找人,那要多远,多久?

    “我让徐俞给你准备些吃食,你再飞?”谷梁泽明说着以前自己会觉得荒谬的话,“路途劳累, 林中路线错综复杂,若是你迷了路怎么办?”

    辛夷看看他。

    “不会的喵,”辛夷说,“辛夷是一只小土猫,就是在森林里变成神仙的,还是皇宫里迷路比较简单。”

    谷梁泽明闭上嘴不说话了。

    辛夷一直以来都喜欢吵吵闹闹,此时却安静地等着他,尾巴在身后轻轻晃动。

    过了一会儿,谷梁泽明才问:“那你可不可以让他早些来?”

    这是极轻的一声问,辛夷竖起耳朵,也差点没听清中间的两个字。

    谷梁泽明平日里只需要下令,再严重一点就是凶人,这是辛夷他第一次听见谷梁泽明问自己可不可以。

    哎呀,没错,这就是对待漂亮小猫咪的态度。

    辛夷两只前爪踩在谷梁泽明淡青色的外袍上,在他膝盖上蹭了两个黑乎乎的泥巴爪印,鼻子很亲昵地往前探探,去蹭谷梁泽明瘦削的下颚。

    “可以呀,”辛夷湿漉漉的鼻头蹭着他,“他快快的,今天晚上就能到。”

    他说完,又在初升的晨曦下亮晶晶的眼睛看着谷梁泽明:“你希望看他穿着什么衣服来喵?绿色的?蓝色的?唔,黄色的是不是不能穿?”

    谷梁泽明听着他的嘀嘀咕咕,眼底的神情逐渐温柔下来。

    猫咪打着响在他手下歪头乱蹭,谷梁泽明轻轻挠了挠猫下巴,温声道:“我希望,他穿他最喜欢的来见我就好。”

    辛夷呆呆地看了他一眼,跑了。

    系统在旁边飞了两圈,很纳闷地回头看看站在原地的谷梁泽明。

    谷梁泽明静静站在小路尽头,崭新的鞋履染了泥土,踏在几乎不会踏足的长着杂草的泥巴地里。

    看着他养的精怪走回山林。

    系统说:【嘿,嘿!】

    他差点被辛夷竖直着高频抖动的尾巴给顶飞:【好了,他都回去了!够远了!】

    辛夷在森林里撒了会儿欢,这才缓慢地停下来。

    密林中逐渐出现一个赤裸貌美的少年,少年蹲在地上,随着手指戳来戳去,身上的衣服不断变换。

    “辛夷穿这个?这个?还是这个?”

    系统:【慢点!你看完了吗!慢点,功能要卡死了!】

    “…”

    第二日路途,谷梁泽因为担心辛夷找不到马车,在沿路都命人洒下了鱼干磨成的粉末。

    下午,终于到了既定的秋狝位置。

    当地官员前来觐见,陛下一一见了,却有些兴致缺缺的样子,叫那几个官员提心吊胆地汇报完秋狝相关事宜。

    “已驱赶了附近山林中的大多猛兽,只留下一熊一虎为秋狝勇士,有人暗中看着,不会伤人。”

    谷梁泽明:“知道了,下去吧。”

    几个官员庆幸自己没被抓出什么毛病,摸不着头脑地下去了。

    谷梁泽明手边是京中前日送来的文件,这两日还未到,堆得并不高。

    不够辛夷蹬一脚把自己埋了的。

    谷梁泽明想到这里,顿了顿,一言不发地捡了两本批着。

    他膝上空落落的,主帐里安静又无声,两侧侍人地垂着头,明亮的帐子里也点了灯,只有烛火被灼烧时发出的细微声响。

    御案上的奏折一本一本地减少。

    等把最后一本也批完,谷梁泽明伸手扔开折子,靠坐在身后龙椅中。

    云纹紫檀托举着火焰红珠,是点缀着的一颗极罕见的鸽子蛋大小红玉,将他的手衬托着得修长流畅。

    谷梁泽明指尖在身侧的雕花紫檀木托上不徐不缓地慢慢叩着。

    他看起来依旧和平日一样,可若是熟悉到骨子里的人,就知道这是陛下有一些不耐的意思。

    陛下自小耐心就被训得很好,不仅七岁能听大儒讲一下午的经也不多动,后来在北疆打仗,也埋伏硬生生守过两天两夜。

    徐俞垂着头在一旁服侍,心下也很担心,不知道小主子跑出去玩,怎么就一去不回了,可是被什么不长眼的猛兽打了。

    可是最近猎苑的官员都在驱逐附近的猛兽,小主子如此聪慧,躲也应该是活得下来的。

    帐门一直是撩起来的,谷梁泽明看着外头的日头渐渐西落,不仅觉得有些慢了。

    内侍进来禀报了两次,谷梁泽明指尖抵着额角,闭着眼都听完了。

    “接风宴推迟两日,等全体驻扎修整完毕再进行不迟,”他说道,“再派内阁奏事官督驿丞快马加鞭,另令内阁六部在卫帐中议事后成册上奏,今日朕不去了。”

    听见最后一句,内侍有些惊异,立刻领命而退。

    谷梁泽明又将玄镜卫叫来下吩咐了些什么。

    玄一神情恍惚地走了。

    他想,陛下莫不成是因为跑掉的那只猫,头脑发昏了。

    就这么一来二去消磨着,日头终于渐渐西斜。

    等太阳彻底落下,被天边的草原吞噬之后,谷梁泽明缓缓停下手上的动作,站起身。

    徐俞一个精神,跟在一旁,低声道:“陛下?”

    “朕要沐浴更衣。”

    “…”

    天色浓黑,月纱扑散在整个营地之上,里头士兵兴奋地彼此烤肉划拳,营帐与营帐间,时不时走过一两个巡逻的士兵。

    篝火抖了一瞬。

    辛夷身形轻盈地在各个营帐之中穿梭。

    因为到了地方,各个营帐都扎得比先前沿途的营帐豪华上不少。

    辛夷有点迷路了,晕乎乎地在各个帐子里溜达了好几圈,也没找到主帐的位置。

    可恶!他就说这里比森林容易迷路的多!

    系统给他指路,左边右边,右边左边。

    辛夷快快地找一条近路窜到系统说的目的地。

    他穿了一身火红襕衫,衣长得几近垂地,平日里象征着行动有度的君子儒雅之风,在他的快步下,衣角却翻飞出火焰般的绚丽。

    好不容易远远看到了大帐金色的顶端,辛夷走近,听见旁边有内侍匆匆而过。

    他竖起耳朵,发现是徐俞!

    走掉的徐俞正在担心地闷头苦走。

    “猫主子一走,陛下洁癖似乎重了些,今日已沐浴了三次,”徐俞盘算得很努力,“今日还不要他人伺候,我得快些回去。”

    辛夷耳朵抖抖,是吗?那一定香喷喷的。

    他掩饰下的眼睛兴奋地变成竖瞳,迫不及待地往系统和他说的方向走去,等快到了,发现大帐篷外头空空如也。

    辛夷狐疑地停下,平常谷梁泽明的帐子外至少有十来个侍卫,今天怎么这么空。

    一点儿也不安全,真让猫大仙操心。

    他担忧地叹了口气,轻手轻脚地靠近帐门。

    一直在旁边飞舞的系统突然卡住了,僵硬地说:【要不,你还是等一会儿再进去?】

    “为什么?”

    辛夷没见过面前这个帐子,谷梁泽明不知道在背着猫偷偷享受什么,都从来不带着猫。

    不可以!猫也要才公平!

    辛夷雄赳赳气昂昂地掀起了帐子,一股湿润的暖气从帘帐内飘出,带着极浅淡的香味,像是钩子一样,轻轻勾着辛夷。

    辛夷吸了吸鼻子,是谷梁泽明的味道。

    猫被勾住了。

    辛夷激动得藏着的尾巴差点冒出来。

    旁边帐篷上蹲着的好几个玄镜卫面面相觑,看着底下的少年跟咬勾的鱼似的直直往前走,而他们几个只能大眼瞪小眼地看着这个通缉犯溜进了他们陛下沐浴的帐子里。

    帐子里头比外头看起来大,辛夷被勾着走去了香味越发浓的深处。他的耳朵不自觉地冒了出来,又被系统着急地戳回去。

    屏风后有着隐约的水声,辛夷不喜欢水,更不喜欢被弄得湿乎乎的毛毛,下意识顿住了脚步。

    他这一声动静有些大,被里头的人听见了。

    “谁?”

    辛夷没说话。

    屏风后的人安静地等了一会儿,随后从浴桶中站起身。

    缎绣上的金龙赶珠图一点也挡不住男人悍利流畅的身形,谷梁泽明伸手,从屏风上取了件白色寝衣,披在身上,随后绕了出来。

    伸出来的那只手修长而指骨分明,沾着点湿漉的水汽。

    辛夷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在朦胧暧昧的白色水雾中,蒸腾的热气熏着湿润的身体。

    谷梁泽明未绞干的长发披在肩上,在腰腹处洇出一道道水痕。精干躯体上水珠将轻薄的寝衣浸透,黏在皮肤上,更衬得他肌理勃发,精悍利落。

    糟糕,猫好像在耍流氓了。

    虽然这么想着,辛夷的眼睛却是很诚实地盯着跟前人。

    倒是谷梁泽明看着他,轻轻地翘了下唇,只说了句。

    “放、肆。”

    第54章

    谷梁泽明脸上的笑意难得这样温和明显, 几乎像是蓄意引诱的仙人,温和中含蓄地让人有一种为所欲为的冲动。

    更不用说猫。

    辛夷的尾巴在身后快要摇成响尾蛇了。

    系统又被从毛毛里甩出来,看着这朦胧暧昧的场景。

    系统:【…?】

    不是, 他怎么觉得这一幕有点不对。这不是前辈给他的书里辛夷要做的事吗!

    谷梁泽明目光落在辛夷的脸上, 看到他漆黑的眼睛时, 很明显地顿了顿。

    辛夷:“…”

    辛夷在他注视下,其他的记忆此时才缓缓复苏。

    完蛋喵,忘记猫被通缉的事情了喵!

    辛夷脸蛋上露出了明显的慌乱神色, 立刻就决定先倒打一耙!

    “不是说好晚上过来吗?”辛夷说, “你为什么在洗澡,不在等我?”

    辛夷这话对随便谁说也是相当强势, 谷梁泽明顿了顿,像是没想到他会这么问, 过了几秒才轻描淡写道:“哦?澡也不让朕洗了?”

    辛夷乘胜追击说:“你应该快一点洗,不然,你看,我过来的时候, 你就赤裸裸了的。”

    这是对猫的非礼!

    谷梁泽明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此时身上的那件寝衣已完全被残余的水珠浸湿,腰腹映出大片深色的湿痕。

    谷梁泽明也不反驳是谁一声不吭地就闯了进来, 只是道:“朕竟不知道这样叫赤裸裸。”

    辛夷慌张地眼神乱瞟,落在谷梁泽明身上哪一处, 都像是被烫了一样飞快移开。

    奇怪!谷梁泽明怎么烫猫!

    谷梁泽明就看这猫上上下下把自己看了好几遍,视线看起来像是要避嫌,却跟个弹球一样到处乱看。

    是只色猫。

    也好。

    谷梁泽明伸手取了屏风上另一件外袍,披在身上挡住了辛夷的视线。

    他拢着湿漉漉的黑发抽出,偏头间, 肩颈线条流畅。

    “你是何人?”

    辛夷那双漂亮得几乎叫人屏息的眼睛眼巴巴地看着他的领口,嘴巴很老实:“是小猫叫来的人。”

    谷梁泽明听见这话颔首,像是理解他的紧张似的,语气并不严肃,反而像是随意闲聊:“那上次朕见你出在泰州,所为何事,既然辛夷同你相识,之前见到你的通缉,却没有反应?”

    辛夷没想到他一下子问这么多,一下有点宕机,不知道从哪个开始编。

    谷梁泽明耐心给他挑了个最好回答的,循循善诱:“为什么辛夷不同朕说你?”

    辛夷老实交代:“因为,小猫忘了。”

    可是,这怎么能是猫的责任呢?都是谷梁泽明当时太黏猫了,猫才忘记的。

    谷梁泽明轻笑了声:“是他做得出来的事。”

    辛夷:。

    他偷偷摸摸地踩谷梁泽明的影子,说什么!背着他说猫的坏话!是罪!大罪!

    他不知不觉地放松下来,低头踩了好几下,正起劲时,外头传来一个又轻又稳的脚步。

    内侍大多都是这个动静,谷梁泽明微微侧头,就听出了是徐俞进来了。

    他看了眼低头偷踩着自己影子的辛夷,本想摸一摸他的眼睛,还是没动作了。

    于是几秒后,徐俞端着新的,更轻薄的寝衣,快步走了进来。

    “陛下,衣物已拿来了。”

    徐俞说完,就呆滞地顿住了。

    “你,”徐俞先被帐子里多出的人惊了惊,随后又被少年的长相惊异到,他眼睛飞快扫视着内室的情形,见陛下神情放松,甚至像是含着几分笑,脑中的警铃才松懈几分。

    于是转头逼问:“你是哪里来的公子,腰无铭牌,穿得不伦不类,做这样不成体统的事!”

    辛夷被他吓得往后仰了仰,不太确定地说:“我是来陪他的。”

    徐俞听得面色更奇怪。

    跟前人貌美非常,面白无须,说是小太监也是信的,可这样来勾引陛下,却是不要命了!

    “大胆,你怎可口出狂言!”徐俞低声斥道:“若你是哪家的公子,奴才现在就叫玄镜卫进来缉拿,人人都要知道你的下场!若是小兵,更是要乱棍打死!”

    辛夷:“…”

    他求助一般往旁边看看,居然看见谷梁泽明静静看着这头。

    他眼巴巴地看着谷梁泽明。

    谷梁泽明朝他笑了笑,像是在看他的热闹,还没有要帮忙的意思。

    辛夷觉得,当人有一点难。

    他遇到了猫生难见的大难题,就是如何和一个人类好好说 话。

    他差点开口就要猫叫,忍了忍,又憋了回去,有点被吓到地只是小声说:“那我还是当小太监好了咪。”

    徐俞一口气差点没缓过来。

    这公子哥,怎么听不懂人帮话。

    “好了,不吓唬他了,”谷梁泽明抬手挡住辛夷,对徐俞道,“出去吧。”

    徐俞脸上的神情一时间相当复杂。

    他想猫主子不见了,虽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这么个人

    陛下能寻个慰藉也是不错的,可又怕这人手段了得,既然能溜进来,日后又不知道要做出什么不得了的大事。

    徐俞把手里的东西塞进辛夷手上,忧心忡忡地退下了。

    谷梁泽明叫住他:“把他也带出去,日后随朕身边伺候。”

    辛夷低头看看手里头的东西,不太乐意走。

    陛下居然也没发怒,让他待着了。

    徐俞唉声叹气地自己出去了。

    辛夷拿着崭新的寝衣,像是小蜜蜂一样兴奋地围着谷梁泽明转了好几圈。

    他说:“不换衣服吗?”

    谷梁泽明:“…”

    他沉默地展开了双手。

    辛夷对给人穿衣服这件事半懂不懂,凑过去给谷梁泽明解腰带。

    辛夷比梁泽明矮了一个头,毛茸茸的脑袋蹭在谷梁泽明下巴,叫他不自觉的侧了侧头。

    平日里辛夷就没成功把身上衣服的腰带解开过,更不用提谷梁泽明身上这种。

    虽然只是方才草草束起腰带,但是辛夷看着飘荡的腰带,没忍住扯了两下,倒是让结越来越紧,

    辛夷努力扒拉,只听见“刺啦”一声。

    辛夷:。

    辛夷瞅了一眼,扯破了。

    他慢吞吞地说:“猫和我说,你们人类用的东西质量都不好,果然是真的。”

    谷梁泽明面不改色地低头看了眼,少年手指指骨纤细,指尖更像是镀着层莹润的肉粉色,看起来像是蚌肉。

    谷梁泽明像是笑了笑,拢着辛夷的手,轻轻揉了揉他红了的指尖。

    “下次朕叫人换些更软的。”

    辛夷:“…?”

    谷梁泽明取了另一件披在身上,修长的手指捉着腰带,正要换掉,见旁边眼睛炯炯有神,几乎像是猫眼一样在半夜里发着光的辛夷。

    一人一猫对视了一会儿,辛夷才后知后觉地转过身。

    “真乖。”

    见听话的小猫乖乖地不动了,谷梁泽明这时才垂下眼解开了腰带。

    打死的结在他手中轻易滑落,罪魁祸首毫无所觉地背对着他,谷梁泽明视线毫不遮掩地落在辛夷清瘦的脊背上。

    等了一会儿,辛夷的猫猫好动症又犯了,在原地晃了晃,斓衫下少年清瘦的肩胛撑出了单薄的骨感,偏偏到了腰臀处又饱满起来。

    辛夷晃来晃去,被身后的谷梁泽明扶着腰轻轻按住了:“闹什么?”

    辛夷下意识要回头。

    “别动,”谷梁泽明带着气音说,“朕还未换好。”

    辛夷老实地“哦”了声,转而身用手抓抓帐篷,发出滋啦滋啦的声音,听得很开心。

    烛光打下的投影落在帐篷上,谷梁泽明的影子几乎几乎从后拢住了底下纤细高挑的少年身影,哪怕在帐外也能看出几分过份狎昵。

    谷梁泽明收回视线,这才自己不紧不慢地穿好了。

    辛夷在旁边继续面壁思过,过了几分钟,谷梁泽明的手轻轻碰了下他的肩膀。

    “好了。”

    辛夷转过身。

    穿着精致衣服,黑发披散的谷梁泽明正垂眼看他,安静好看像是一个漂亮娃娃。

    “同朕出去吧。”

    辛夷有点震惊地看了谷梁泽明身上妥帖的常服,看起来龙姿凤章,贵气十足。

    上次给他穿衣服,哪里有这么快,穿完了系统还和他说,谷梁泽明没给他穿里衣。

    谷梁泽明垂眸看不知为什么正磨牙的辛夷,伸手拨了拨他的方向,把他拨得在原地转了一圈,道:“走了。”

    外头等着的徐俞已叫人布着天幕。

    这个洗澡用的帐子同睡觉的帐子距离很近,谷梁泽明便懒得等人在中间支道,径直挑开帘子出去了。

    辛夷下意识跟着谷梁泽明走了出来,外头冷风嗖嗖的,帐子里原本温暖潮湿的水汽一冷,就有些让人瑟瑟发抖。

    他飞快地躲在了谷梁泽明身后,亦步亦趋地黏着他,跟着走进了帐子里。

    帐子里已点了熏笼,都是温暖芬芳的暖香。

    谷梁泽明靠在椅中,宫人在他后头捧着暖壶,一点点为他熏干头发。

    另一缕干了的头发被他随意搭在身前。

    辛夷偷偷拖了凳子过来坐在旁边,伸手悄悄地玩谷梁泽明落在一旁的长发。

    哇,比他的还长。

    谷梁泽明只当没看见,垂眸看了两眼书,几岁就烂熟于心的治国史册难得地一个字也看不进。

    他缓缓合上书。

    辛夷一个抬头,看起来和猫的时候像极了:“看完了吗!”

    谷梁泽明静静看他:“怎么,要陪你玩?”

    “当——”辛夷被系统戳戳,飞快改口,“当然不是!我是说,猫叫我来,是为了保护你!”

    “好,”谷梁泽明听得轻轻颔首,只是说:“既然你对外说是朕的贴身太监,在外人眼里,也要做出些样子来。”

    辛夷很大方地就答应了:“简单喵!”

    谷梁泽明假装没听见这尾音。

    辛夷又问:“贴身太监要做什么呢?”

    “侍墨,更衣,暖床,随侍出行,”谷梁泽明说,“重要的无非这几点,你都要做。”

    谷梁泽明说完,顿了顿,看着跟前目不转睛盯着自己的辛夷,又把话改了。

    他向来一言九鼎,此时,却改口得面不改色:“若做不到也无妨,只要在外头不受伤,听话些,也就可以了。”

    听起来和做猫的时候要做的一样,也简单!

    辛夷很轻松地点点脑袋,保证自己都可以做到,随后顶着谷梁泽明似笑非笑的目光自己在帐子里转了两圈。

    到了猎苑的帐子比他之前待得都更大更宽敞!

    辛夷转悠了好几圈。

    谷梁泽明静静坐在后头,手里虽捧着封信函,目光却没从辛夷身上离开过。

    看他这巡视领地似的动作,笑了笑,见辛夷顺着走到进了其他小帐子里也未说话。

    都是御用的地方,自然辛夷也无不可去。

    谷梁泽明一晚上悬着的心这时才像是落了下来,他这时才沉下心静静看着手里的书,等身后侍人将湿发烘干。

    另一头,辛夷发现这里有谷梁泽明看公文的帐子,睡觉的帐子,换衣服的帐子,和迷宫没什么两样。

    他想要原路返回,结果半路上碰上徐俞。

    徐俞似乎等了他有一会儿,看见他后眼睛一亮,上前道:“公子,奴才已令人收拾好了铺位,虽然和其他人挤一挤,也是舒服的。”

    辛夷小时候喜欢和很多小猫一起脑袋挤着脑袋睡,很好玩。

    他毫不排斥地点点脑袋,小鸡仔一样跟在徐俞后头,准备跟着他一起去睡太监睡的床。

    随着时间过去,服侍的内侍已退下。

    里头烛火昏暗,灯影绰绰,谷梁泽明黑发披在腰间,在烛火下俊美得恍若仙人。

    他没等到回来的辛夷,想来是又转昏了脑袋,或者在某个角落里睡着了。

    谷梁泽明放下书,曲指拨弄了两下侍人在他发间束着的金纹发带,底下坠着两颗小小的玉珠,觉得猫应该会喜欢。

    他起身去里头帐子里找了两圈。

    过了几分钟,里头出来的谷梁泽明望着空空的帐子。

    “…”

    他唤来玄镜卫,知道了前因后果,很轻地“啧”了声。

    第55章

    辛夷开开心心地被徐俞引到侍官住的小帐中。虽下人常常挤一个大通铺里, 但徐俞身为司笔太监,是不可能跟别人挤一个帐子的。

    他帐子里两侧都铺着床,除开自己独占的大床, 另一侧还有几个跟着一同睡觉服侍的小徒弟, 其中一个辛夷眼熟, 是很久以前回宫的时候抱着自己洗澡的太监。

    辛夷记得他抱猫的手法很不错,心情很好地和他凑到一张床上去了。

    床铺上的小太监也很好奇地瞧着他:“你是我师傅新收的徒弟?”

    辛夷摇摇头,雄赳赳气昂昂:“我是新的贴身太监!”

    小太监呆了呆:“那很厉害了, 陛下许多年都是我师傅贴身服侍。你把我师傅顶替掉了。”

    辛夷坐在床榻边踢掉脚上的足衣, 露出的脚趾莹白圆润。

    他穿不惯人类的东西,蜷缩着放松了一下, 摇摇头说:“也没有。”

    他小声说:“其实,我会干的事不多, 不过好在,贴身太监要学做的也不必多。”

    小太监期待地凑近,眼睛都发光了:“真的吗?”

    他才跟师傅不久,是在殿外服侍居多。可师傅嘴巴一向严实, 什么杂话也不说,他只知道平日在天子跟前办事是何等的庄严肃穆,却第一次有人跟他说简单的。

    辛夷就掰手指同他数着说:“唔, 猫想想,其实不多。要给皇帝磨墨, 要帮他换衣服,这个我不太会,还要帮他——”

    “好了!”

    徐俞本想把这人放在自己眼皮底下看着,如今看他们聊来聊去,都要聊到陛下身上了, 看得眼皮直跳,沉声道:“还不睡,明日如何服侍陛下。”

    小太监听见这话立刻就地一滚,娴熟地卷着铺盖闭上了眼睛,好像一秒就睡着了。

    见辛夷看过来,还睁开一只眼睛,朝他打口型。

    “我师傅等会儿还要给陛下守夜,我们晚一点儿再聊。”

    辛夷:“…”

    他有点遗憾地小叹了一口气,在床铺上左右看看,果然看见床尾有叠得整齐的崭新一床被子,肯定是给他的了。

    他挪过去,把被子铺在自己身下,伸出人爪子这里按按那里按按,按了半天才啪叽躺下。

    系统飞出来:【你不脱外袍睡吗?】

    辛夷盯着帐顶的眼睛亮晶晶,在脑袋里和他聊天:“你忘了喵?我不会脱,这个是一键穿上的。”

    还得全部一起脱。

    系统:【…好吧,那你早点睡,晚安。】

    “晚安喵。”

    过了半刻,就连徐俞也轻手轻脚地出门了。

    系统几乎以为辛夷已经睡着了。

    谁知道下一秒辛夷“唰”地睁开眼睛,两眼几乎在昏暗的帐子里放光,没有一点睡意。

    辛夷转过头,用手指戳戳身边说要晚一点再聊的小太监,小太监睡得很香,被戳后隔着被子虚空蹬了一脚。

    辛夷讪讪地收回了手指,人类的晚一点,是什么时候?

    谷梁泽明睡觉起来就没有这么凶,哪怕是半夜他跑步跑到谷梁泽明身上,把人踩醒了,谷梁泽明也只是轻轻地皱一小下眉头,就伸手把猫拢在胸口一起睡!

    想到这里,辛夷本来就兴奋的心情更睡不着了。

    他正想要拉系统聊天,忽然听见帐子外头有人轻轻挪动了下脚步,像是已经在门口站了一段时间。

    挪一下又不动了。

    辛夷正是晚上兴奋的时候,闻声一骨碌就爬起来了,快活地赤脚踩着足衣冲到帐子外面去了。

    什么人!猫来逮人了!

    他兴奋又轻手轻脚地走到帐门边,看见外头几米处有个隐约的身形。

    辛夷一下就认出来了是谷梁泽明,高高兴兴地撩开帘门,冲出去了。

    他撩的动作大,寒风卷着进了帐子,把里头睡着的小太监冻了个哆嗦。

    谷梁泽明一个人在外头站了有一会儿了。

    今夜风有点大,旁边的火堆玩熄了,不远处徐俞正拎着灯,看灯罩被大风吹得乱舞里头那点火星子忽灭忽灭,愁眉苦脸。

    陛下出来的匆忙,只披了件薄薄的袍子,这么站在夜风中如何了得?

    可他刚刚问了句要不要加衣服,就被陛下不轻不重地看了眼,也知道今晚上自己这事儿办砸了。

    徐俞急得团团转,谷梁泽明却难得觉得夜风吹得头脑清醒。

    要是要让辛夷保证身份,自然要给他一个像样的身份,也要让辛夷好好接触旁的人。

    他方才在外头听辛夷同旁人聊了几句,声音里很是兴奋,想来猫妖也不曾变幻成人后这么同人玩耍。

    他等在外头踌躇了半天,也只是静静想着,若是辛夷睡不惯床,跑出来找他,他就把人带回去。

    若是睡得好,也就罢了。

    夜风有点凉,谷梁泽明只打算再过一会儿就回去了。

    可是他没想到帐门口真忽然冒出来了个脑袋,眯着眼睛往这头辨认了一小会儿,随后眼睛一亮,拔足狂奔到自己跟前。

    谷梁泽明下意识接住了扑过来的辛夷。

    谷梁泽明里头是辛夷离开时候穿的寝衣,外头简单披了件浅色外袍,都是宫人熏过香的,辛夷一被抱住,就把脑袋埋进谷梁泽明胸口闻闻。

    好!香!

    就是衣服摸起来凉飕飕的!

    辛夷努力把领口拱乱,试图埋进这人还是暖烘烘的胸膛里。

    谷梁泽明低头给他理着颊边拱乱的发丝,看见辛夷赤裸小巧的脚腕后顿了瞬,轻声训他:“怎么这么莽撞,鞋袜也不穿好?”

    他一边说,一边摸了摸辛夷后颈,看他穿了几件,会不会冷到,又或者是因为这短短几步冒出点汗,说来说去,总归是担心这夜风太凉。

    睡在铺盖里的人其实暖呼呼,和做猫时差不多,谷梁泽明摸了又摸,还是不太放心,转头摆架回了自己的帐篷。

    辛夷小鸡崽子一样跟了两步,又把人拉住了,很礼貌地说等他一下。

    说完又狂奔回去,轻手轻脚地溜进帐篷里,把自己睡了的铺盖抱出来。

    徐俞特意给他拿了绵软新弹的棉被子,还算做得不错。

    辛夷抱着这条灰扑扑的褥子,眼睛也亮晶晶的,和谷梁泽明说。

    “窝,我的!”

    谷梁泽明笑了笑,捏捏他的后颈,带人走了。

    进了帐篷里,谷梁泽明才看见辛夷身上穿得好端端的衣服,他愣了瞬,温和道:“倒是很懂事。”

    虽然足衣没穿好,但是至少知道穿好衣服再跑出来。

    辛夷不太明白他的意思,毕竟猫是不用穿衣服的,人穿了衣服,对他也和猫差不多了。

    谷梁泽明命人盛了碗暖汤端过来,自己在手上试了试温度,这才舀了一勺到辛夷跟前。

    辛夷凑上去嗅嗅,闻到里面有生姜的味道,顿时嫌弃得整张小脸都皱起来了。

    他说:“你喝吧。”

    “好。”

    谷梁泽明不紧不慢地喝了,又舀了一勺到辛夷跟前。

    辛夷的脑袋一个劲往后仰:“不要不要不要。”

    谷梁泽明道:“我尝过了,这汤喝起来并没有什么姜味。”

    辛夷半信半疑地看看他,低头捏着鼻子,直接就着碗呼噜噜喝了大半。

    “好了,猫喝完了,”他手还捏在鼻子上,显然是一只坚强土猫,“一口一口好难喝的,你自己喝吧。”

    连猫都知道难吃的东西要一口吃!

    谷梁泽明手上的动作顿了顿,无奈地笑了声,自己把汤勺里的喝完了。

    徐俞上前服侍了两人洗漱,全程没敢抬一下脑袋,就怕对上陛下冷淡的视线。

    辛夷倒是没有什么怕的,见谷梁泽明把人都赶出去了,很兴奋地凑到他跟前,看看谷梁泽明漂亮的黑色眼睛:“要睡觉了吗?”

    猫甚兴奋,谷梁泽明应了声,伸手揽着人到了自己身边:“不是说了要给朕暖床,怎么朕一转眼,人就跑不见了?”

    辛夷看看他:“我没找到你的床。”

    “嗯,是朕疏忽了,”谷梁泽明说着,带着辛夷把自己整个帐子逛了两圈,同他说一般的布置是什么样的,自己的床一般又在什么位置。

    “…禁宫之中,朕的一切皆有人打点,虽会为了安全变些,但大体也是如此的。”

    说的什么,听不懂。

    辛夷听困了。

    谷梁泽明达到了目的,不紧不慢推着人的后背,带着人到了床边:“好了,可以睡觉了。”

    辛夷低低脑袋,看见自己抱来的灰扑扑的小褥子已经扑在床尾,虽然和整张金灿灿的龙床不太搭,但是谷梁泽明显然不在意这个。

    辛夷扑到床上,一扑,一滚,比那小太监还娴熟地把自己卷成了一个筒,双手在被筒里扇扇。

    “睡觉!”

    谷梁泽明看着这一幕:“…”

    他有些意外,又觉得很合理地说:“不将外袍脱了?”

    辛夷很努力地在被子里蛄蛹了两下,把自己漂亮的上半张脸露出来,像是知道自己这样很可爱似的。

    辛夷瞧着谷梁泽明说:“不会脱。”

    谷梁泽明顿了顿。

    他早就通过卷起的帐门看见里头同辛夷睡一张床的小太监,只是因为里头的是个太监,所以才劝了自己半晌的心平气和。

    谷梁泽明此时意味不明地问:“之前也没脱?”

    辛夷很诚实地点点头,反正对他来说,不脱光,睡起来都很难过。

    辛夷后知后觉想起来谷梁泽明好像有点洁癖,平常都要擦了他的手脚才让上床的,但是今天这身红衣服跟着他跑来跑去一大圈,已经落了不少灰尘。

    辛夷蛄蛹着把自己钻出来了,朝谷梁泽明伸出手,理所当然的好像他还是猫,要擦爪子那样。

    他摆了一会儿,见谷梁泽明没动,才记起来重复了一遍。

    “不会脱。”

    还不如不掩饰。

    连脱也不会,也不知自己折腾了多久才穿上了,这一身洁白无瑕的皮肉,在林间又赤裸地站了多久?

    日后,是不是也要他这样一件件给他亲手穿上,不穿,就不会穿?

    谷梁泽明伸手给他解着腰带,衣衫滑落间,舌尖轻轻抵了抵齿后,不知自己在胡思乱想些什么。

    他几乎要在心里给自己这些偏执下流的心思一巴掌,面上却不言不语,依旧一副正人君子的端庄样子,手指穿梭间,帮辛夷把里头除了里衣之类乱七八糟的都脱了,又帮他拨了拨凌乱的长发。

    “睡吧。”

    第56章

    次日临近中午, 辛夷才慢吞吞地醒过来。

    他在自己的被子里蛄蛹了两下,变回了小猫样子,伸了个长长的懒腰, 这才蛄蛹着掉下床, 踩着铺满羊毛的地毯四处乱走了一圈。

    自从养了辛夷, 谷梁泽明的帐子里基本不会留人,辛夷放心大胆地用猫身在帐篷里溜达了一圈,踩踩这个, 碰碰那个, 然后又回到床边,才发觉床尾谷梁泽明给他留了套衣服。

    辛夷用爪子扒拉了两下, 唔,这件衣服和徐俞穿得差不多, 就是更亮晶晶一点。

    看来是贴身太监的工服!猫喜欢!

    辛夷很开心地就钻进去,先把衣服通通蹭上了自己的味道,这才让系统给他穿上。

    门口谷梁泽明原本留下了侍人侍候,奈何辛夷太轻手轻脚, 一直等他低头拨着腰间环佩出来的时候,门口的太监才惊觉他的动静。

    门口等着的太监听见动静先是一惊,等看清辛夷的脸后, 更是静了静。

    乖乖,世间竟有这么标志的人, 难怪说起来是个太监,陛下也如此上心。

    太监声音飘了飘:“…公子醒了!奴才这就来为您洗漱。”

    旁边两个侍卫也是脸色一变,他们都是武力傍身之人,竟也未察觉里头人的动静。

    辛夷啪嗒啪嗒踩着自己的新鞋子出来了,见太监花蝴蝶一样指示着人端东西进帐篷, 顿了顿,有点失望地低头瞅了自己的新鞋子一眼,转头老实地跟着人回去了。

    怎么没人夸猫。

    侍人们连忙端水端盆为他洗漱,辛夷乖乖地跟着他们指示抬手伸爪子,抬起脸,任由暖烘烘的巾帕在自己脸上烘了会儿。

    这些人还要往他脸上涂抹什么,辛夷吓得立刻就跑了。

    辛夷嘴巴里还在咕噜噜地漱口,眼睛在帐子里看来看去,没看见谷梁泽明。

    999在脑袋里和他说:【去围猎前祭祀了,不过他昨天没批折子,估计有的忙,晚上应该可以回来,宴会安排在后天,你也赶得上。】

    辛夷很满意这个安排,吐掉水之后跑出去玩了。

    门口谷梁泽明安排的侍人侍卫也都紧紧跟上了。

    侍人在心里扼腕,虽然陛下说了不用拘着,但是他们原本准备忽悠这个看起来颇好说话的小公子去看看陛下的,要是能固宠,岂不更好?

    辛夷浑然不觉自己身后哗啦啦跟了一群人,先下意识冲到昨天睡觉的帐子外想找人聊天,看见帐门口掀起来,里头空空的,就知道小太监应该是上值去了。

    他一下子刹住车,有点儿无聊,于是开始乱逛起来。

    或许是因为系统说的祭祀,营地里并不热闹,只留了些必要的巡逻,其他什么官眷大臣都不在。

    辛夷仗着这些人都不在他最大,持续到处乱逛,然后在一队巡逻的人里头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赵勇!

    虽然憨憨的,但是很懂哪里有树好爬,有洞好钻的赵勇!

    辛夷一个精神。

    自从上次出了橘猫的事情,辛夷就很久没有见到赵勇了。

    因为迟迟没有抓到什么刺客,他出宫的时候还去和大橘小橘打了招呼,要他们帮他好好盯着,看看宫里有没有什么奇怪的人。

    因为上次的事情,大橘已经明目张胆被张武养在了侍卫的值房附近,短短半个月,已经长胖了一圈。

    不知道为什么,好说话了很多,也不叫辛夷丑八怪了,只是舔舔爪子让他快走。

    辛夷把谷梁泽明给他准备的肉条分给他们。

    大橘就边啃边说知道了让他快走。

    辛夷发现橘猫不会骂猫了,当时还很兴奋地去和谷梁泽明分享,说他又成功收到了两个小弟。

    谷梁泽明当时闻言只是笑了笑,伸手摸辛夷后颈,好夸辛夷真厉害。

    辛夷想到当时的情况就高兴得摇尾巴,见赵勇似乎只是佩刀在周围巡逻,也很兴奋地凑了过去。

    御前之人虽消息灵通,赵勇却是挨了罚的,自然不知道这冲过来的公子是谁,大眼瞪小眼了一会儿。

    看这贵公子后头哗啦啦一群人,心里略猜了猜,便一抱拳:“这位公子,属下等人正在值守,可有何事?”

    辛夷:。

    忘记自己是人了。

    他打量了一会儿赵勇,看见他身上用的皮甲依旧是簇新的,带着点猫以前留下的浅浅的抓痕,看起来过得好像也还可以。他试探着问:“你什么时候下值?有空吗?”

    后头几个太监:??!

    他们齐刷刷地抬起头把赵勇打量了一遍,惊疑不定地看着前头这位胆大包天的小公子,不知道他要做什么。

    虽然侍卫身材高大健壮,但怎么也没办法和他们陛下的龙精虎猛之姿相比吧!

    赵勇也不知道,抱拳老实道:“还有两个时辰。”

    哦。

    那时候谷梁泽明就可以回来陪他玩了。

    辛夷面露失望,不过他还知道不能打扰人工作,很遗憾地点点脑袋:“好吧,那你知道附近有什么好玩的吗?”

    “——猎苑荒凉,猛兽横行,”赵勇委婉地希望这种贵公子不要给他们添乱,“公子若带了人,不如同自己带的人在帐子里打牌逗趣,也算消遣。”

    一般这种公子哥都会带点小妾娈人,怎么也不至于到野山里乱逛。

    找谷梁泽明打牌?

    辛夷考虑一下,摇着脑袋走了,听起来猫会输得很惨的样子,不干。

    赵勇在后头有点摸不着脑袋,看着这个小公子走了。

    辛夷又开始乱逛,后头的太监经过这一遭,立即跟得更紧。

    辛夷盘算着确实需要和谷梁泽明探讨一下,每天留一个时辰——不,半个时辰的陪猫时间,应该不算过分吧?

    毕竟养一只猫,怎么能什么也不出呢?

    辛夷觉得很有道理,扭头就准备回帐子里等谷梁泽明。

    结果刚走到帐子门口就看见远远浩浩荡荡的人。

    辛夷一个激动,这么大架子,一定是谷梁泽明提前回来了。

    他有点兴奋地绕过几个帐子凑过去,看见四散的不少官眷,原本想看看谷梁泽明,却没想到看见了刚刚同谷梁泽明分开的七王爷,还有同七王爷一起走正聊着什么的男人,一身月白官袍,虽很素雅,但在人群中也相当显眼。

    辛夷瞳孔扩了瞬。

    娄玉宇。

    他好震惊地倒退了两步,还记得上次主角抢走辛夷的花说花是送他们的,还有,看起来温温柔柔,捉猫捉得很疼。

    辛夷有点茫然地问系统:“为什么哪里都有他?”

    【上次不是说他和七王爷交好?】系统说,【他现在作为司天监里头的小官跟着过来,不过偶尔会找七王爷说话而已,不过他既然是主角,应该也不会随便找人聊天。】

    辛夷狐疑地盯着那两人,可惜站得太远,听不见这两个人在说什么。

    “公子可是在看七王爷?七王爷也负责了一部分秋狝事宜,他身边那人穿着司天监的服饰,想必是报这两日的天气,”旁边有眼力的太监卖力地说出重点:“想当初陛下身在东宫时,也曾负责过几次秋狝的呢~”

    辛夷听完前半段,就恨不得把猫耳朵伸出来偷听了。

    就在他蠢蠢欲动得脑袋都歪了一点的时候,忽然被人从后头轻轻地拨了下,把他的脑袋拨正了。

    那双手力道温和,不轻不重,皮肤却有一点凉,似乎摩挲了一下,把辛夷摸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辛夷回头,看见刚刚还浩浩荡荡跟着一群侍从的谷梁泽明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自己身后,正垂眼看着自己:“怎么,昨日睡得不舒服,落枕了?”

    他这话落下,身后跟着的几位大臣脸色相当精彩。

    御前之人消息灵通,更何况在草原中,大帐实在比禁宫好流传得多。

    已有人听说谷梁泽明昨日似乎临幸了个小太监,今日看,恐怕不是空穴来风。

    辛夷:?

    他眼里明晃晃地冒出疑问,谷梁泽明顺着他的视线,落在毫无所觉两人身上。

    他看了一会儿,远处两人察觉到,要过来见礼。

    辛夷更慌了,主角这么厉害,会不会看他一眼,猫就露馅了?

    他下意识抓了把谷梁泽明的袖子。

    谷梁泽明顿了瞬,抬起另一边的手,徐俞识趣地遣人去将七王爷和那个侍从拦住,让他们不必过来回话。

    七王爷同娄玉宇远远看过来一眼,只在陛下身边看见个纤细的身形,下一秒就陛下挡住了,看不真切。

    七王爷感叹:“这是谁?皇兄身边什么时候多了个人的?”

    娄玉宇目光闪了闪。

    两人离开,这头,谷梁泽明垂眸,任由猫抓皱自己的袖子。

    他盯着辛夷似乎松了口气的神情,打量了一会儿,忽然道:“不是落枕,那他们有什么好看的?”

    辛夷很慌地说:“随便看看。”

    谷梁泽明温声细语地追问:“随便看得脑袋都歪了?”

    明明谷梁泽明在好好说话,辛夷却听得背后的毛毛要炸起来了。

    他说:“我就喜欢这么看人呀。”

    胡说。

    昨日看见他沐浴,眼睛都直了,脑袋也没有歪一下,这么感兴趣的样子。

    “哦,”谷梁泽明抬抬唇,声线平淡:“是么?”

    怎么阴阳怪气猫!

    辛夷被这句反问问得有点恼了,抬脚想踩他,毕竟他当猫的时候已经踩谷梁泽明踩惯了,就是踩脸,猫也是可以偷偷摸摸在晚上进行的。

    辛夷抬起来一半,记起来这是今天自己新换的鞋子,闷闷地放下了腿。

    谷梁泽明低头瞥了眼,并未言语。

    虽然辛夷腿刚抬起来一半就停住了动作,但大多大臣已看出他的意图,纷纷倒吸了口气。

    骄纵!实在骄纵!如此行事,虽有半分理智,可圣眷必然不长!

    辛夷闷闷地转身朝帐子里走,谷梁泽明不言不语,却也跟了上去。

    明明是进他自己的大帐,却跟在少年身后,而那不知尊卑的小子竟不仅敢先进,进了还不抬着帐门,而是差点让帐门打在他们陛下身上!

    谷梁泽明顿了瞬,自己挑开帘子,跟了进去。

    落在后头的几个被召来议事的大臣对视了一眼,有点踌躇。

    那他们,要不要跟啊?

    第57章

    大臣们安静了一瞬。

    过了一会儿, 跟进帐子里的徐俞退了出来,笑眯眯地上前。

    “请诸位移步,跟着奴才去别的帐子里喝喝茶吧。”

    这头, 谷梁泽明进了帐里。

    辛夷背对着他边走边踢掉脚上的鞋子, 准备坐到床边, 走到一半想起来自己的衣服脏脏的,于是蹦跶到软榻上去了。

    谷梁泽明跟在他身后,见人没穿好鞋袜蹦跶的样子, 眉心跳了跳。

    他抬步上前扶住辛夷的手臂, 辛夷瞅他一眼,又瞅他一眼 。

    手里的人走路也不太老实, 和猫似的,踮着脚摇摇晃晃的。

    谷梁泽明目不斜视, 只盯着眼前路,却问他:

    “看什么?”

    辛夷指出:“你不看辛夷,就不知道辛夷在看你。”

    辛夷蓄势待发,做好了吵架的准备, 这是他第一次和人类吵架,一定要好好发挥!

    谁知道谷梁泽明一眼也不看他,脚步轻缓, 姿态端正。

    谷梁泽明说:“不同你吵嘴。”

    辛夷:“…”

    可!恶!

    等他变回小猫咪,要就要拿爪子狠狠踩——

    不对, 现在应该也可以。

    到了软榻,辛夷娴熟地踢掉鞋子,也不坐深点,啪嗒一脚踩在了谷梁泽明的靴面上。

    谷梁泽明垂眸看了眼:“…”

    给少年准备的绒袜很是合适,只轻轻地搭在脚踝边, 露出个圆润小巧的距骨,不知蹭了哪里,上面薄薄的皮肉还泛着点淡红。

    他克制地将目光移开了。

    辛夷看他冷淡的反应,也可恶。

    辛夷发出第一招:“你不理人,是你先冷暴力。”

    谷梁泽明勉强理解了辛夷嘴里冷暴力的含义。

    冷暴力,是说他太冷淡了。

    他蹲下身,干净的袍角落在地毯上。

    辛夷的脑袋跟着他一起往下,他平常小猫当惯了,哪怕谷梁泽明屡次俯身抱他,也觉得谷梁泽明相当高大,只有今天,他忽然很新奇地发现谷梁泽明蹲下身比他矮一截。

    辛夷一个振奋。他说:“干什么,除非你不仅把我抱起来——”

    谷梁泽明掌心托住了辛夷的脚踝。

    辛夷猝不及防地闭上了嘴巴,就连旁边几个跟进来服侍的侍人也倏然垂下了头,不敢看帝王在做的事。

    谷梁泽明自小练剑,掌心有不少的茧子,以前辛夷当猫的时候喜欢往谷梁泽明手底下蹭,也是因为这个蹭起来很舒服。

    但是变成人,怎么就痒痒的了。

    “今日穿了新鞋子。”

    谷梁泽明方才就注意到了,辛夷穿的不是他给辛夷配的那双。他把辛夷扯乱的裤子卷好,捏着少年不足一握的脚踝,像是没察觉到这一室的寂静,只慢慢地说。

    “好看。”

    辛夷眼睛“蹭”一下就亮了。

    有眼光!猫可以少吵一半的架!

    谷梁泽明看起来不太娴熟,但是脱坏了也没关系,直接扔掉就好。

    他将把辛夷足踝磨红的绒袜扯了下来,又让人拿来双新的高靿袜。

    原来是袜子也要换。

    辛夷还是闭着嘴巴,蜷了下腿。

    好怪。

    谷梁泽明腕上还戴着上次辛夷送他的旧手串,就那么搭在腕骨上,随着他的动作轻晃,有一下没一下地蹭到辛夷的小腿。

    冰冰的。

    辛夷下意识哆嗦了一下,伸手拨开了。

    “谢谢辛——”

    谷梁泽明没说完,闭上了嘴。

    辛夷:?

    他没听清,凑过来,谷梁泽明却不说了。

    辛夷于是又探出脑袋看看珊瑚手串,觉得自己的眼光很好。

    谷梁泽明净完手,俯身抱住少年清瘦的腰肢。

    辛夷被他骤然靠近吓了一跳,往后仰了仰,随后感觉自己肋骨下被双手温柔地掐住,托着他整个人往软榻里坐了坐。

    “朕也要坐,坐开些。”

    谷梁泽明声音不紧不慢,好像刚才只是顺手那么一做。

    辛夷闻言,也不生气了,骨碌碌往旁边滚了点。

    谷梁泽明看着他跑掉,喉结缓慢地动了动,一声不吭地坐下了。

    辛夷没说这张软榻这么大,为什么偏偏来和他挤,他喜欢和人挤在一起坐着。

    等谷梁泽明坐好了,辛夷骨碌碌又滚回去一点,挨挨蹭蹭地靠着谷梁泽明坐起来了,很有自己的一套逻辑:“在外面你能和我吵,回来我和你吵架,你不理我了。”

    谷梁泽明被他黏糊糊地挤着,说出的话顿了瞬,才低声出了口:“在外头也没同你吵架。”

    辛夷“喵呵”了声:“我要吵架。”

    他虽然很久不当人,但是还保留了一些现代的习惯在身上,比如现在,谷梁泽明反应了瞬听出来这只猫是在冷笑。

    还一不留神漏了个馅出来。

    还要吵。

    谷梁泽明垂眸看着他,过了一会儿又说:“不仅是鞋,今日的新衣服也好看。”

    辛夷:。

    谷梁泽明:“人也好看。”

    他说完,又道:“吵完了。”

    谷梁泽明看辛夷突然变得懵懵的眼神,轻笑了起来。

    他伸手拨了拨辛夷腰间的玉坠。

    罢了,猫不懂事,叫别人懂事就够了。

    “是朕不对,”谷梁泽明只聊天似的说:“朕只是好奇你为什么一直看那两个人而已,看得朕来了也不知道。”

    “不是说来保护朕的?”

    辛夷心底还残留着刚才奇怪的感觉,人的爪子看来和猫咪一样敏感。

    可惜他当猫的时候能因为这个打人,现在却不可以大叫非礼了。

    他伸出一根手指,挤进谷梁泽明的手指里,不准他摸自己的漂亮挂坠。

    谷梁泽明于是很乖地松开了玉坠子,握住了他的手指。

    辛夷被他捏爪子捏惯了,没有反抗,只是在他手心里挠了挠。

    可惜,人类的手太弱了,挠起来一点也不痛。

    辛夷说:“是呀,所以我在看可疑人物。”

    “哦?”谷梁泽明道,“这么可疑,要多关注才是。”

    辛夷立刻点了下脑袋。

    没错没错,不仅他要关注,谷梁泽明也要多看一下,不然一不留神就被杀掉了。

    谷梁泽明闻言像是笑了笑。

    先前七王爷来过两次,辛夷不过好奇地看看,也没有什么别的反应。

    能让他这么注意的,应该是旁边那个仆役。

    那个仆役,倒是有几分眼熟。

    谷梁泽明眯了眯眼,没再说话。

    “…”

    几位大臣在帐子里待了半刻钟,徐俞就笑眯眯地来请他们再移步了。

    看来是哄好了。

    几位大臣跟着进了议事的帐子里,脚步一个接一个地停住,差点撞成一串。

    因为帐子里拉了个屏风。

    几位大臣面面相觑,心想不会吧,议事也要带着人?

    谷梁泽明倒不是特意拉的屏风,只是担心辛夷听一半困了,可以去后头睡一觉。

    他进来时几位大臣给他见了礼,谷梁泽明抬手免了,这两日压了不少事,虽不紧急,却相当繁杂,处理起来恐怕要不少时间。

    谷梁泽明给几位大臣赐座,自己坐在了首位,辛夷跟着他蹭蹭,学着徐俞站在了谷梁泽明身边。

    有大臣踌躇道:“陛下,这里靠近北疆四部,若有什么居心叵测之人,可还是要提防一二啊。”

    这是在说辛夷莫名其妙就冒出来了。

    辛夷听得直点脑袋,毕竟娄玉宇,一看起来就很不对劲!

    旁边几位看着他反应的大臣:“…”

    倒是谷梁泽明笑了声。

    他转了转指上的扳指:“知道了,议吧。”

    若是辛夷当真满心满眼都是当上妖妃,他这几日也不必发愁了。

    事情压得不少,都得一件件来。

    辛夷在旁边站了有一会儿。

    谷梁泽明原本平缓的语气顿了顿,等底下大臣开始讨论,这才转过头看了眼辛夷。

    辛夷的目光正跟着随着大臣们激烈争执时腰间晃动的玉佩,随着这个不晃了,又去看另一个。

    谷梁泽明轻轻屈了下手指,终于察觉出几分猫变成人后的坏处了。

    不能抱。

    辛夷用目光盯了一会儿坠子,有点手痒,后知后觉地发现谷梁泽明在看着自己。

    他把目光一回来,同谷梁泽明对视。

    谷梁泽明用目光了眼辛夷身后的凳子——不是有地方坐?

    辛夷和他对视了一会儿,歪了歪脑袋,摇了下头。

    人!猫才不需要一直坐!猫有很好的体力!

    谷梁泽明顿了顿,没懂辛夷乍然精神的视线。

    几位大臣讨论完,谷梁泽明回过神,继续同他们说话。

    辛夷也收回视线。他兴趣来得快去得也快,很快就觉得无聊,目光在帐子里游荡,几人争吵的声音在他耳边像是催眠。

    “陛下宽仁,许士兵们原地修整。”

    “这次北边四大部族都来了,定要叫他们都见见我们大宣是何等的兵强马壮。”

    当年先皇一退再退,不是当今圣上守住了边疆,当今大宣的版图恐怕就要小了一半了。

    听不懂。

    一旁的辛夷悄咪咪地打了个哈欠。

    有点困了。

    他悄咪咪地又移开,旁边几个大臣说话的语调越来越飘,眼睁睁地看他移到屏风后。

    几位大臣又齐刷刷地看向陛下。

    陛下盯着手里的奏报,像是没发现自己的贴身太监不见了,见他们看来,还抬眼同他们对视了会儿。

    “怎么?”

    几位大臣:“…”

    大臣们心情复杂地也装作没瞧见。

    辛夷成功移到屏风后,在屏风后转了好几圈,找系统聊天。

    他的反派值自从上次梦里见了一次后就没动,辛夷和系统沉思了很久,觉得谷梁泽明对他很不错,没动可能是因为辛夷不够坏的原因。

    辛夷很震惊,他居然还不够坏。

    他可是在半夜踩醒谷梁泽明好多次,吃饭把谷梁泽明衣服弄脏,趁他换衣服还会扑上去乱扒拉的猫。

    唔,虽然变成人后都还没来得及做过。

    辛夷蠢蠢欲动。

    系统也蠢蠢欲动。

    一猫一统聊了一会儿,屏风不知道什么时候撤开了,谷梁泽明走进来,身后的大臣已经忧心忡忡地散了。

    辛夷立刻乖巧地坐直了。

    “没睡?”

    谷梁泽明见他这么精神,走进来站在他身前,抬手摸了摸辛夷的后颈。

    少年毫无防备,甚至因为被摸得舒服,还抬起脑袋眯了眯眼睛,任由他从后颈摸到下巴。

    方才一位阁臣离开时,还是上前劝诫了皇帝,同谷梁泽明说,娈童侍人不过小人,若过于沉迷声色,恐不是正道。

    更不用说此人长相此等昳丽,相由心生,先不谈心术正不正,肯定不是什么乡野之人,若在宫中,也不会这么久都寂寂无名。

    看来还是不能当什么太监,到时候出去围猎了,也不方便。

    可惜辛夷没听见,否则有人这么夸他,一定很高兴。

    谷梁泽明漫不经心地想。

    他手上的动作轻了点,被辛夷睁开眼睛,很不满意地看了一眼。

    辛夷拍拍他的胳膊:“要摸就要专心摸。”

    谷梁泽明专心了,手指轻轻地捏着辛夷后颈,随后摩挲过猫的脸颊。

    辛夷以前这里是胡子,不让人碰,此时也敏感得后退了一点。

    谷梁泽明眼底神色暗了暗:“过几日北边各部族也会来人,到时候四族观猎,人员混杂,你要跟在朕身边。”

    辛夷点点脑袋。

    谷梁泽明:“今晚也同朕睡?”

    辛夷脑袋点到一半,有点犹豫:“可是,昨天我和小太监还没有聊完。”

    他准备暖一下被子就跑掉的。

    谷梁泽明的手顿了顿,轻声说:“那你同他睡便是。”

    听起来有一点怪怪的。

    辛夷抬起脑袋又开始瞅谷梁泽明,每次他这样睁着圆圆的眼睛偷看人,就是有什么坏水。

    谷梁泽明同他对上了一瞬的视线。

    辛夷歪歪脑袋:“真的?”

    谷梁泽明“嗯”了声,手却看着像是要拿开了。

    辛夷慢吞吞地把后半句说完了:“可是,我也想和你一起睡的。”

    哎,小猫就是这么受欢迎,有点发愁。

    可惜他不会猫分身术!不然还可以一边在外面玩一边和谷梁泽明睡觉。

    谷梁泽明:“嗯?”

    辛夷看看他:“我两个都想睡,要是你睡觉前陪我玩玩牌,我就更想和你一起睡了!”

    旁边跟着伺候的侍人已是脸色煞白,今日他们可已经将这祖宗做的所有事说的话都禀给了陛下。

    这祖宗,说的什么!

    谷梁泽明顿了顿,也看了他一眼。

    真是没良心的猫。

    他似笑非笑地说:“赵勇让你同带来的妾娈找乐子,你找朕?”

    辛夷不太懂他在说什么叽里呱啦的,眼巴巴地看着他,简直就像是之前乖乖蹲在案边,守着他看折子的小白猫。

    “不可以吗?你还没有忙完吗?”

    谷梁泽明点点他的鼻子。

    “玩牌,玩便是。”他的声音慢慢的,很通情达理,“朕若是赢了,可要点彩头。”

    第58章

    谷梁泽明的声音幽幽的, 听起来会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情。

    辛夷莫名打了个哆嗦,仔细看看身边人,谷梁泽明唇角含笑, 看起来是大好人的样子, 才会有时间陪猫打牌。

    辛夷出于一种奇怪的直觉, 有点犹豫了,他说:“可是,我没玩过, 你不能玩打过的。”

    谷梁泽明轻轻颔首:“好。”

    时间不早, 两人立刻去用晚膳,辛夷终于尝到了和人一样口味的饭菜, 吃得很兴奋。

    吃完晚饭谷梁泽明照例去沐浴,因为他答应的是睡前和辛夷打, 辛夷也很贴心地没有黏着人,自己变成猫去河边溜达了一圈消食。

    等他回来后,谷梁泽明已经洗漱好。

    他寝衣外披了件外袍,听见帐门被挑开, 俊美眉目动了动,看了过去。

    “回来了?”

    谷梁泽明像是坐在帐子里看着折子打发时间,只是飘忽的烛火在他眉骨间映照出了一瞬的阴郁, 在放下手里信件的刹那就散了。

    辛夷身上沾着河边的湿气,下意识抖了抖脑袋, 然后才蹭过去。

    他眯着眼睛扒拉一下桌上的折子,找出刚才谷梁泽明手里的东西,确定不是什么打牌秘籍,这才收回脑袋,坐到他对面去。

    辛夷手扒拉着桌子, 软乎乎的脸蛋在手背上滚了滚,舒服地感受着帐子里的暖气:“回来了呀。”

    谷梁泽明摸了摸他的外袍,皱了下眉,拿了件新的给他换掉。

    另一头徐俞立刻将已经准备好的牌九放在两人跟前。

    辛夷探出脑袋瞅了眼,唔,和现代的他认识的都长得不太一样。

    可是谷梁泽明看起来像是只在宫中下围棋的那种人,辛夷很兴奋地让徐俞牌九来。他在现代的时候偶尔见别人打牌,怎么看也比谷梁泽明会一点。

    谷梁泽明看着他兴奋的样子,唇角含笑,并不言语。

    长得和现代不太一样的牌九很快被放在了两人跟前,徐俞将牌九排列开,一一讲了遍规则,辛夷听得脑袋晕乎乎,

    谷梁泽明不紧不慢地将牌排开,辛夷听得脑袋晕乎乎。

    他看着跟前竖起来的一排,慢吞吞地竖起一根手指,踢飞了一块。

    这样好玩。

    徐俞:“…”

    他不由得抹了一把脸,有点想念小主子了。

    不知道小主子是去了哪里,这么多日也没回来,也不知是不是在外有了个窝,若是还活着,就不错了。

    见辛夷没明白,系统又偷偷讲了一遍。

    辛夷迷茫地睁大了眼睛,顺手又踢飞了一块,然后可怜巴巴地和系统说:“要不,你来玩吧。”

    系统:。

    系统很遗憾地说:【我们系统守则有规定,不能做这种事。】

    谷梁泽明见辛夷懵懵的表情,也笑了笑。

    他并不着急开始,只是不紧不慢地摸着牌面,说:“听起来有些难,我们先试一局?”

    他也觉得有点难!

    辛夷点点脑袋,准备自己先上手试试。

    一局打下来,辛夷有点难辨认地看看谷梁泽明全摊开的牌。

    不出意料,他好像是输了的。

    辛夷蹙了一下眉头。

    “赵勇不是说打牌是用来开心打发时间的吗?”辛夷的漂亮小脸上脸色臭臭的,很不愉快,“又累又输,我觉得一点也不好玩。”

    他说着,有一点想要耍赖了。

    他挑开窗帘子看看外头的天色,好像,再磨蹭一会儿就可以睡觉了。

    赵勇说的那些人同主家打牌,自然是为了讨人开心,要么真的不敌,要么是讨巧卖乖地输了。

    谷梁泽明不紧不慢收拾着残局:“我们只有两个人,总归为了打发时间,不如玩些简单的法子。”

    辛夷眼睛一亮:“什么?”

    谷梁泽明指尖点了点漆黑的木牌背面:“小牌九,朕做庄,只比大小,纯凭运气,如何?”

    辛夷咽下了想下五子棋的念头,想了想,点点脑袋同意了。

    谷梁泽明唇角笑意更深,他说:“那说好了,定什么彩头?”

    辛夷很大方地问:“你想要什么?”

    谷梁泽明的手指轻轻摩挲过牌面,牌身的漆面细腻光滑,被他寸寸摩挲着,显出一种奇怪的危险感来。

    谷梁泽明轻轻说:“我要的不多,端看你想要什么彩头。”

    学猫说话!

    辛夷被问住了,蹙眉思索起来,谷梁泽明的东西当然就是猫的东西,谷梁泽明还有什么呢。

    辛夷上下打量,谷梁泽明的金腰带很不错,发簪也很不错,唔,这些猫都可以有。

    但是属于谷梁泽明的,漂亮的脸蛋!完美的肉体!猫还没有!

    辛夷伸出手,指尖在谷梁泽明领口戳戳,下移,抵住了他领口下露出的一小块皮肤。

    辛夷像做猫时候那样扒拉了一下他的领口。

    “要是我赢了,”猫抬起头,眼睛亮亮的,“这里,晚上我想趴着睡,这个彩头,可以吗?”

    现在他秉持着良好的习惯,睡觉的时候和谷梁泽明井水不犯河水,辛夷已经想了一整天,要怎么享受回属于自己的胸膛。

    谷梁泽明顿了顿,在辛夷期待的视线下轻轻点了点头:“好,但朕不要这个。”

    “好耶!”辛夷欢呼,“你想要什么!”

    他说:“好像,你也什么都不缺。”

    谷梁泽明目光一寸寸扫过跟前人无知无觉的脸。

    他温和的声音底下像是什么也没藏着,说:“还没想好,打完了同你说。”

    “…”

    小牌九无非是算概率比大小。

    一局开始不久,辛夷就翘起两根手指,走到谷梁泽明手边,把他牌尾上两块大牌踢飞了,又自己走回来:“哼哼…”

    猫的规则!

    谷梁泽明并不捡回来,只一边理牌一边同他说话:“明日宴会前要先狩猎,你可会骑马?”

    “骑马?”辛夷说,“会呀。”

    马会自己过来让他骑。

    他说着晃了晃腿,看着手里被留下来的漂亮鹅牌,很满意。

    “那——”

    谷梁泽明话语顿了顿,因为辛夷忽然把脑袋凑过来看他的牌。

    辛夷记不太全规则,睁大眼睛,边看他的牌还要边努力回忆,然后露出若有所思“哦~”的神情。

    辛夷缩回去了。

    谷梁泽明:。

    他没忍住轻笑了一声,看了眼自己刚摸到的牌,拆了张长五。

    辛夷高高兴兴地也拆了一张,又留了张鹅。

    谷梁泽明又出,辛夷继续扔。

    谷梁泽明低头看了眼自己手上剩下的点数,看来辛夷是忘了算了。

    他默不作声地又拆了个猴六出去。

    最后,辛夷震惊地看着手上算来算去只剩下的三点,有些不敢置信。

    他说:“可是你只有五点呀!”

    谷梁泽明笑了出来。

    他撑着下巴,整个人看起来难得地懒散惬意说:“是呀,好可惜。”

    辛夷不信邪地又让系统算了一遍,还低头盯着自己留下的牌。

    他的手指悄咪咪走过去要踢,忽然被谷梁泽明明攥住了。

    被、被抓住了。

    辛夷一个劲往外抽手指,随后被谷梁泽明拨着下巴抬起了脑袋。

    谷梁泽明轻轻捏着下巴晃了晃他的脑袋,说:“愿赌服输。”

    他又不是人。

    辛夷的小脸都苦得皱皱巴巴了:“可是,我今天都没有赢过。”

    谷梁泽明轻轻笑了下:“这么可怜?”

    辛夷一个劲地点头。

    谷梁泽明说:“那明日继续。”

    辛夷:?

    他说:“不!要!”

    他再也不相信赵勇了!

    谷梁泽明似乎还没有想好要什么彩头,辛夷就亦步亦趋地跟着他,一直到自己洗漱完,上了床,滚来滚去谷梁泽明也没有给他答案。

    很不对劲!明明之前都说要的不多了,现在又不告诉自己到底要什么。

    光是想想就很危险!

    辛夷蛄蛹到谷梁泽明身边,眼睛在夜里像是发着光。

    “睡着了吗?”他小声说:“还没有想好吗?”

    谷梁泽明没睡,乌黑的长发搭在身侧,身边人靠过来的时候,往下压了一些。

    他没做声,等着辛夷要做什么。

    辛夷小声说:“要是没想好,就要过期咯。”

    猫才不会留下这么大一个破绽给自己,要是以后谷梁泽明说不让辛夷做任务的大事可怎么办。

    辛夷边说边蛄蛹到旁边,悄咪咪把脑袋趴上了谷梁泽明胸口,听底下的怦怦跳。

    “三。”

    他卡了一下,想到自己现在也在耍赖,于是小声说:“从五开始数,不要说辛夷不给你机会喵~”

    “五~四~三~”

    谷梁泽明说:“一。”

    辛夷:“。”

    他“蹭”地一下就退开了,警惕得像是炸了毛:“你怎么没睡!”

    谷梁泽明的声音在夜里带着点笑意:“彩头都要被没收了,朕睡什么?”

    辛夷瓮声瓮气:“合法没收。”

    可惜没收成,喵。

    他说完这句就闭眼装死了,谷梁泽明等了一会儿,又在安静的室内说了一声。

    “过来。”

    辛夷骨碌碌地就滚回去了。

    谷梁泽明似乎早就等在一边,他一凑近,就一手揽住了辛夷的后颈,修长指尖轻轻插进辛夷的黑发,摩挲着后颈,让人把脑袋搁得更舒服了一点。

    他说:“朕还没说是什么,就想着收回去?”

    辛夷被摸得舒服地哆嗦了一下,随后满意地用柔软的脸颊埋进谷梁泽明的胸膛。

    人的胸口又暖又香,虽然没有猫的伟岸!但是也很不错了。

    辛夷:“你现在说,不算过期。”

    谷梁泽明笑了笑:“非得现在想好?”

    辛夷说:“没错!”

    “你之前明明就想好了,现在不说,肯定打着占便宜的主意。”

    谷梁泽明似乎轻笑了声。

    “说的对。”

    谷梁泽明的手轻轻松开,将辛夷脑袋往旁边推了推,似乎是准备把他推下去。

    辛夷:?

    “不下不下,”辛夷立刻手也不老实地扒拉了上去,“这个不算占便宜,我喜欢。”

    谷梁泽明于是不动了,只将下巴搁在他的发顶上,手指缓慢揉了揉身下人小巧的耳垂。

    真想看见这上头带着红珊瑚珠的样子。

    谷梁泽明又想到辛夷变成猫时的耳朵,又软又薄,里头是粉色的,平常轻易不给人碰。

    碰不得。

    他轻轻叹了口气,声音低低的:“还未想好,再宽限朕几日?”

    辛夷试探着又扒拉了两下。

    于是听见谷梁泽明轻轻闷哼了声,教训道:“只能躺,不许乱摸。”

    辛夷“哦”了一声就不动了。

    “好吧。”

    他的猫尾巴悄咪咪地冒出来了,在身后扫来扫去。

    原本猫咪最熟悉擅长的夜晚似乎变得太过安静,辛夷听见自己的心脏怦怦跳,谷梁泽明的心脏也在怦怦跳。

    一样快!

    谷梁泽明静静看着帐顶,感受到辛夷两只手都扒拉着自己,听着耳边窸窸窣窣的动静,沉默了一会儿:“什么动静?”

    辛夷的尾巴一下子就不动了。

    他说:“唔,老鼠的动静?”

    谷梁泽明捏了捏他的耳朵,并不多说。

    第59章

    第二日一早, 天还未亮,谷梁泽明就醒来了。

    谷梁泽明起身时身边人还睡着,像是做猫时候那样, 谷梁泽明退开一点, 他就蹭过来一点, 手脚并用地缠他。

    谷梁泽明默不作声地下床了,辛夷皱眉,闭着眼睛到处乱摸。

    人呢人呢人呢?

    他的手在缎子上扒拉出道道褶皱, 暗金缎子上的手显得纤长无力, 不适合乱抓,适合抓些其他的。

    谷梁泽明看了一会儿, 一直到辛夷有要睁眼的迹象,这才捉了个靠枕放在他怀里。

    辛夷的眉间立刻松开。

    谷梁泽明拢着被蹭乱的领口, 纯白衣袍曳地走出外室,从屏风上取下件外袍披在身上。

    外头侍候的宫人连忙无声地拿来铜盆巾帕,一一伺候他洗漱。

    谷梁泽明垂眼将耳边落下的长发拨到身侧,过腰的长发难得地被睡得凌乱, 领口也敞开着,露出了一块精壮的胸膛。

    陛下自小就是皇家典范,一言一行哪怕睡姿也端正, 不曾见过这般凌乱的时候。

    徐俞一惊,不敢再把目光放到龙帐中半眼。

    谷梁泽明洗漱了一番, 才在外头小几上坐下。

    小几一侧是辛夷做完顺手用牌九垒的小山,另一侧的徐俞已备下的折子。

    谷梁泽明一块块将牌九拿在手上把玩,另一手拿着折子,不紧不慢地看着。

    身侧服侍的宫人屏息凝神,沉默得好似一座座雕塑。

    天还未亮, 帐子里只有摇动的火烛,和帐身上摇曳的身影。

    谷梁泽明垂眸,从堆叠的折子最下面抽出封信函,是昨天辛夷没翻到的。

    他已让玄镜卫去查那娄玉宇的身份。

    这人不知为何给他一种心惊肉跳的不安感,可是看了这人来历,原本是个落魄的百户之子,后来得平王赏识,从千户进了王府成为幕僚,被世子带入京,哪怕后来平王世子获罪,他也因为好运,进了司天监。

    没有什么出奇之处,要是出奇,只有一点,就是他超乎常人的好运气。

    谷梁泽明静静看完了纸上的字,黑色的眸子掠出一阵寒意。

    他记得这人。

    谷梁泽明伸手想将信函投进炉子里,抬起手的动作顿了顿,往帐内望了一眼,抬手交给了徐俞。

    “将信处理了。”他说。

    辛夷睡了很不错的一觉,只是谷梁泽明睡起来有点硬。

    等他醒过来,发现自己抱着的邦邦硬的原来不是谷梁泽明,而是一个大抱枕。

    他“咔嚓”一下把抱枕踢飞了点,露出点属于猫的矫健,随后目光巡视,穿着睡衣蹦跶下床,一路找到外头。

    谷梁泽明正抬手,宫人环绕着他换着衣服,昨晚可以绕着手腕玩的黑色长发被束成马尾,谷梁泽明难得地换下了宽袍,臂缚精简地勾勒出手臂起伏流畅的肌肉,在手腕处扎紧了。

    看起来莫名比昨天危险。

    辛夷探出半个脑袋,躲在屏风后,从缝隙间鬼鬼祟祟地观察他。

    谷梁泽明换好了,调整腕上的松紧,看见内室冒出的脑袋,笑了。他伸手招了下:“过来。”

    辛夷先是露出整个脑袋,随后踩着鞋子走过来了,不满地说:“不准用叫狗狗的方式叫我。”

    谷梁泽明应了声,给他理了理散乱的发丝。

    谷梁泽明:“今日想穿什么样的?”

    今日是秋狝第一日,夜里更是要办宴会,燃篝火,辛夷第一日见他穿的是宽袖长袍的斓衫,第二日是淡青色绿纱衬玉曳撒,这两天穿的都不太方便行动,但是要骑马,当然要穿骑装。

    辛夷在眼花缭乱的几件衣服里头选了个最花里胡哨的,高高兴兴地去内室穿了,完全没有留意到房间真正的主人被他挤到了外头。

    等他换好衣服,谷梁泽明居然还没走,见他出来,目光先是顿了顿,才若无其事地起身。

    辛夷低头看看,嘿嘿!被辛夷好看到了吧!

    谷梁泽明不言不语,牵着他的手指走出去。

    辛夷当小猫的时候被他抱惯了,也不挣扎。

    外头早已经等着不少侍人,辛夷往更远的地方看,看见猎场边缘的网城与边帐。

    他跟着谷梁泽明一起登上高台,谷梁泽明目光轻缓地掠过被驱赶来的猛兽,后头的士兵鸣金呐喊,各个都是劲头十足的好汉。

    秋狝要极早就从数里外迂回包抄野兽,随后随着哨令,士兵们会合围驱兽。

    在更深处的山林里,似乎也站着不少士兵,同影影绰绰的树林混在一起,光是远远看去,就是密密麻麻黑压压的一片。

    让辛夷都有点恐人了。

    辛夷稍微探出了一下脑袋,就被底下山呼海啸的声音给吓回来了,被谷梁泽明安慰似的轻轻捏了捏手心,这才鼓起勇气,又探出去瞅了眼被驱赶的野兽。

    就这一眼,他仿佛也落进了那堆野兽里似的,探听了一脑门子猛兽骂人的声音,他悄咪咪又把脑袋缩回来。

    他下意识把手往外头抽了抽。

    谷梁泽明一下收紧了手:“怎么?”

    辛夷稀罕地低头看了眼,不知道自己的手什么时候跑到谷梁泽明手里去的。

    他摇了摇头,没说话,谷梁泽明跟着他方才的方向看过去:“不怕。”

    辛夷当然不怕,他们生活在林子里的小猫就和野兽差不多,今天猫吃鸟,明天猪吃猫,后天熊吃猪、吃猫、想吃什么吃什么。

    人类的弓箭就如同猛兽的锋利的爪牙,被人类吃和被其他动物吃,没有什么太大差别。

    唯一的差别就是,人类杀得快,没那么痛。

    辛夷回过神,高台上没有什么人,只有几个伺候的内侍,其他什么王爷贵族,士 兵官眷,全部都在高台下两侧,甚至辛夷不把脑袋探出去,根本看不见他们。

    辛夷还看见了有一群长得和大家不太一样的人,因为待着的地方有点远,他才看见。

    【那是北疆的鞑靼、瓦剌和朵颜三族之人,每次秋猎都会来一起夜宴,不过这次来的好像有点早,】系统悄咪咪地催他进度,【说不定有什么意外,你加快进度就对了。】

    辛夷于是慢慢地低下头,盯着他们交握的手。

    谷梁泽明手指修长,能把他的手牢牢裹住,一点也不露出来。

    辛夷看着看着,露出了个有点费解的神情。

    他后知后觉有点震惊,悄悄地问系统:【我怎么,好像就开始做任务了?】

    明明他才用人身和谷梁泽明认识两天,谷梁泽明当初过了两天都没有开始摸猫,现在就居然开始摸人了。

    系统很满意:【我就说你不用多担心,变成人后,当妖妃自然手到擒来。】

    辛夷半信半疑,可是,如果做任务这么简单的话,当初他用猫咪的身体勾引,可是废了老大的力气。

    那岂不是证明谷梁泽明很没有眼光?

    他狐疑地盯着谷梁泽明,谷梁泽明要下去的动作一顿,转头静静看着他,马尾在身后轻轻摇晃。

    辛夷的注意力便立刻被谷梁泽明身后的马尾吸引了,目不转睛地盯着。

    谷梁泽明像是不知道他在看什么,侧了侧头,等猫的视线全被吸引到了自己身上,才牵紧辛夷的手指。

    辛夷的手指像是小鱼,谷梁泽明刚刚握紧,就下意识钻到他手心去了。

    谷梁泽明轻轻笑了笑,同他说:“同朕一起去。”

    等合围完毕,谷梁泽明从高台另一侧下去,利落翻身上了属于他的黑马。

    辛夷见过那匹马,他们从行宫回来的时候,谷梁泽明就经常抱着他在那匹马身上。

    旁边还有一匹白马,是之前他看见,很喜欢很喜欢的那匹。

    虽然不是什么顶好的千里马,但是跑跑猎场还是够的。

    辛夷坐在马上,徐俞为他牵绳,带他去了猎场的一边,等谷梁泽明主持完秋狝第一箭,就有空带他玩了。

    辛夷抱着白马脖子乖乖地在有点混乱的猎场中寻找谷梁泽明,看见那一身黑衣时,正好见谷梁泽明收紧手中缰绳,黑马仰蹄嘶鸣。

    谷梁泽明稳稳坐在马背上,脊背挺直,搭弓瞄准,松手落出第一箭,箭镞深可见骨,几乎下一秒就贯穿了雄鹿的脖颈。

    周围一阵欢呼,谷梁泽明放下弓,目光猎场附近纷扰的人群中扫过,像是朝着这边看了一眼,紧接着又拉起了第二箭、第三箭。

    他动作极快,辛夷的眼神却比谷梁泽明更快,更好。那些四处逃窜的动物在他眼里无处遁形,当然,谷梁泽明策马拉弓的身影他也看得分明。

    他清清楚楚地看见窄袖是如何被流畅的肌肉绷紧,就连手背上的青筋,异常修长的手指勾住弓弦绷紧又松开的刹那,他也看得一清二楚。

    “嗖。”

    下一箭射出,谷梁泽明一箭射穿了另一只雄鹿坚硬的胫骨,

    辛夷下意识打了个哆嗦,像是自己也被射中那样,凉飕飕地摸了摸脖子。

    谷梁泽明猎得的猎物很快被人拖走,辛夷看见是两头很漂亮的梅花鹿,已经没了声息。

    辛夷看了看梅花鹿的皮毛,又下意识看看自己。

    知道猎这么漂亮的东西,应该不是没有眼光。

    谷梁泽明只出了三箭,箭无虚发。

    周围的将士们却热血沸腾地欢呼着,恍若看见了当年在北疆纵马将北疆四部赶回草原深处的太子。

    辛夷记起来,系统和他说过,谷梁泽明一箭串好几个脑袋的故事。

    他低下头,蠢蠢欲动地摸了摸自己的手指。

    他也想玩弓箭,但是拉弓看起来痛痛的。

    系统在旁边幽幽地飞出来:【你不是最喜欢谷梁泽明手上的茧子了吗,一半就是拉这个拉出来的。】

    辛夷:。

    那他还是不玩了好了。

    等他再抬起头的时候,谷梁泽明已经说完这次秋狝的嘉奖。

    他周围拥簇着的士兵散开,纵马冲进林间。

    而谷梁泽明收起弓箭,并不参与,只是纵马慢慢在猎场中穿行,像是朝着这边来。

    他平日里看起来像是个君子,骑在马上,才让人惊觉身材高大修长,肌肉流畅,马鞍边的乌弓只微微晃动,骑得极稳。

    随着他慢慢靠近,辛夷也抱着白马脖子仰起了脑袋。

    “朕来了。”

    谷梁泽明周身的血气似乎还没散去,垂下眼看着辛夷的时候眼眸极黑,像是依旧在看着猎场里的猎物。

    辛夷下意识眨巴了一下眼睛,想要把这种错觉眨巴掉。

    他这双猫眼睛极亮,带着点猫咪特有的狡黠傲慢,简直比方才被射倒的小鹿还要动人。

    谷梁泽明眼底的黑像是慢慢散掉了,他笑了下,看着辛夷抱着马脖子不撒手的样子说:“不是说会骑马?”

    辛夷拍拍白马:“对呀,它是让我骑的。”

    他说着,有一点眼馋地看着谷梁泽明身下那头英武非凡,看起来就脾气很臭的黑马:“它就不一定了。”

    一看就会狠狠把辛夷甩掉!

    “哦,原来是会骑着。”

    谷梁泽明道,他的声音里却没有一点嘲笑的意味,反而显出了几分愉悦。他自己下了马,走到辛夷身边:“他也一定,朕抱你同骑。”

    辛夷很乐意。

    这个时候辛夷稀罕地发现坐在马上的自己比谷梁泽明高一截,他还没蛄蛹两下自己下去,就听见不远处似乎传来了不少人的脚步声。

    辛夷远远看见队伍的外头似乎来了新人。

    谷梁泽明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一眼,轻描淡写道:“是北方部族的人。”

    谷梁泽明只看了一眼,就不感兴趣地收回视线。

    辛夷踩着脚蹬,还没落地,正扭着脑袋一起看呢,就感觉自己腰间一紧,有双灼热的手似乎已经等不及地握住他的腰,把他抱了下来。

    辛夷手脚挣扎了两下,双腿下意识就缠住了谷梁泽明的腰。

    谷梁泽明腰间一瞬间肌肉紧绷,辛夷犹觉得不够,手忙脚乱似的,趁机抓住了觊觎很久的马尾。

    谷梁泽明被他抓得侧了下头,疼痛传来,闷哼了一声,反而笑了。

    他的手托着辛夷的屁股,不紧不慢地往自己的黑马边走,明明只有几步,他却走得很慢,像是每一步都要把猎场底下那些可怜的草踩实,踩进地里去。

    他体内方才因为骑马拉弓沸腾的血液还未散去,反而因为抱住了怀里人,更加热切地奔腾着。

    辛夷也感觉到了。

    他抬起手摸摸谷梁泽明的额头,有点担忧地看着他:“你发烧了?”

    谷梁泽明还能空出一只手,来捏辛夷不老实的手。

    他笑了一声:“并未。”

    辛夷说:“那你怎么摸起来热热的?”

    对于猫来说,发烧就是生大病了。

    “热?”谷梁泽明抱着他,也未上马,而是又绕着走了两步,回答得有些漫不经心:“许是久未骑马,心绪起伏。”

    辛夷半懂不懂,伸手帮他把整齐的领口扒拉开了一些。

    两人正说着,不远处的那批人被拦下,有使者出来交涉,说这是送给大宣皇帝的贡品之类的话。

    辛夷还没有来得及回头,就被谷梁泽明伸手轻轻一拨,按在了怀里。

    他蛄蛹了一下,乖乖被谷梁泽明抱到马上去。

    谷梁泽明很快也翻身上马,才撤开一瞬的灼热躯体忽然又从后包裹住了辛夷。

    辛夷觉得,有一点奇怪,但是他说不上来。

    他的目光正在周围飘忽着,忽然睁大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堆使团里头的一个人。太远了,辛夷看不真切那人长什么样子,激动得却很真实。连谷梁泽明同他说话也没听进去。

    辛夷说:“那个人,骑的是老虎!”

    谷梁泽明静静看着他目不转睛的样子,忽然伸出手,按着他的后颈。辛夷被抓住后颈,如同猫咪被抓住死穴,一下子一动不动了,眼睛无辜又换乱地转来转去。

    “瓦剌一族擅长驯兽,不仅是老虎,也有狼,”谷梁泽明缓缓凑近,说,“不过,当年朕同他们交手,那些狼群都死了。”

    谷梁泽明指腹的茧子还带着拉弓留下的热意,碰到皮肤时烫得辛夷微微缩了缩脖颈,又被他的手慢条斯理地按平直了。

    辛夷听着话,似乎想起了方才那一箭,感觉自己脖子也凉凉的,下意识打了个哆嗦。

    打猎完的谷梁泽明身上依旧带着热气和血腥味,凑近时带着股不可抵挡的侵略性,让辛夷作为小猫有一点不习惯。他小声说:“那还是你比较凶。”

    谷梁泽明像是笑了下,指尖寸寸摩挲过辛夷清瘦的后颈。

    他说:“是么。”

    谷梁泽明说着,俯身凑过来。

    他的马尾还没散下,在身后轻轻摇晃,黑发沾了点血腥味道,在辛夷的鼻尖异常明显。

    辛夷不知道他要做什么,感受到身后人靠近的硬实的身体,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辛夷的耳垂像是一块玉,只是咬起来又软,又香。

    谷梁泽明像是叼着他的耳垂,在后头轻轻地咬了咬。

    他声音轻缓地问:“那他有什么好看的?”

    第60章

    辛夷耳垂传来了轻轻的痛感, 像是被人恶意用齿尖碾了碾,还起颤栗的酥麻,似乎一路向下, 要到奇怪的地方去。

    辛夷“噌”地一下就坐直了。

    辛夷不敢置信地捂住了耳朵。

    谷梁泽明居然, 咬他耳朵!

    他当了这么多年的猫大王, 从来没有人能咬到他漂亮的耳朵!!

    辛夷一手捂着耳朵,一边扭头,控制不住地要喵喵大骂, 谷梁泽明原本环着他的手却忽然抖了抖缰绳。

    谷梁泽明不紧不慢地也坐直了, 只轻轻看了那头一眼,就调转马头, 朝猎场里去。

    黑马一个撒欢跑了起来,冲进了猎场深处。

    辛夷:!!

    他立刻抱紧了马脖子。

    谷梁泽明胸口闷笑地震动了起来。

    黑马畅快地跑入山林, 从丛林同树林交杂,谷梁泽明从后头拥着辛夷,附耳同他讲:“此地出去后便是北疆境地,是附近的最后一块山林, 因而地形复杂,有不少暗流,若是自己出来玩, 要小心些。”

    跟前黑马皮毛发亮,在太阳下光下却泛着血一般的赤色光泽, 叫辛夷想起来谷梁泽明方才勾着弓弦寸寸收紧的手指,还有手背上绷紧的浅色青筋。

    谷梁泽明继续说:“三族之人此来居心不良,若是你碰见,也要留心些,不要看着他们抱着什么宠物就凑上去。”

    辛夷眼睛亮晶晶的, 听不进谷梁泽明说话。

    他只又抱着马脖子摸了两把黑马漂亮的鬃毛,还没摸够呢,身后人忽然收紧了手臂,几乎把他整只搂紧了怀里。

    谷梁泽明几乎把辛夷整只都抱起来了,坐在他腰腹部似的:“听见了没有?”

    这样叫辛夷松开紧紧抱着黑马的手,好叫黑马也喘口气。

    “哎呀,”辛夷扑腾了一下,挣不开他。他变成猫是小小一只,变成人后也有些纤瘦,“知道了,你好烦喵。”

    他说完后,谷梁泽明却没有完全松开,而是另一只手去捉他的手,不让他扒拉着马脖子了。

    辛夷的耳朵还有点红,但是不痛了,灼热的感觉缓缓蔓上脸颊,叫他脖颈都有些发红。

    他不甘地去踩谷梁泽明在马镫里的靴面,脸色臭臭的。

    谷梁泽明任他踩着,像是没有察觉似的,目光扫过周遭的草丛,眉宇动了动,却没去摸弓箭。

    几只纯白的小兔“嗖”一下就从草丛里窜出来,钻进另一个兔子洞里不见了。

    看起来和小猫一样。

    辛夷哼哼唧唧地嘲笑他:“咬我又怎么样,连一只小兔子也没有看见,要是我有老虎…”

    谷梁泽明搭在他腰间的手忽然警告似地紧了紧。

    辛夷不仅没有闭上嘴巴,反而低头拍拍他的手臂:“弓箭弓箭,让我玩一下。”

    谷梁泽明不言不语地伸手从后头取了自己用的弓,辛夷刚一入手,就觉得手中一沉,胳膊也下意识使劲起来。

    好重。

    他下意识咬紧了牙,又去看黑马旁边,没看见其他弓箭,只好两手抱着乌黑的弓眼巴巴地看着谷梁泽明:“没有准备我的吗?”

    他手指纤长,按在乌黑的弓身上更显得莹白水润,像是含苞的花瓣,指尖透着点红。

    谷梁泽明慢慢地看着他泛红的指尖:“你不是贴身内侍吗?还要玩弓?”

    辛夷觉得他好像有一点怪。

    辛夷有一点失望,只好自己把玩这把沉重的乌弓,琢磨了半晌,才慢慢地举了起来。

    他姿势不够稳,也不够标准,那双眼睛却锋利如猎手,紧紧盯住了看似毫无动静的一处草丛。

    辛夷指尖被紧绷的弓弦勒红,他知道这样射过去,恐怕是什么也射不到的,几乎有一点想要直接变成猫的样子,扑过去咬死底下藏着的猎物。

    谷梁泽明安静打量了一会儿,蹙了下眉,似乎也不想让他玩得不开心,忽然靠近了些。

    他身量极高,整个人像是笼着辛夷,本该带来沉重的压迫感,却因为轻柔的动作散了。

    谷梁泽明手上的热意似乎散了,不紧不慢插进辛夷指缝间为他调整的时候,让辛夷觉得像是在抚摸一块冷玉。

    或者是一条蛇。

    谷梁泽明搭着辛夷的手,一点点矫正他的姿势,两人之间已肩背相贴,没有一点缝隙。身下黑马在他的操控下只原地走动两下。

    谷梁泽明唇畔压着他的发丝,轻声解释:“朕的弓太沉,加上你与朕,若是再背一把弓,它就跑不快了。”

    辛夷觉得自己的后背好像要着火了,露出的手臂蹭着谷梁泽明已被体温烤得灼热的臂缚,忽然松开了手。

    弓弦松垮,箭落到了地上,草丛里一只鹡鸰窜出,猛然振翅飞到了其他地方。

    辛夷趁机又踩了谷梁泽明一jio。

    没用没用,还不如他变成猫!

    后面一路,辛夷紧紧扒拉着缰绳,死活不让谷梁泽明牵。

    丛林里相当安静,有时候还能听见草丛密乱地响动,随后有人骑马呼啸而过,显然是在追逐猎物。

    辛夷晃了晃悬空的腿:“你不用捕猎吗?”

    谷梁泽明拥着他,正是心情不错的时候:“朕不是捕完了吗?”他从后头看见辛夷衣领间纤细柔韧的颈子,腾出手给他理了理衣领,“两头梅花鹿,看见了?”

    “唔,看见了。”辛夷说,“不是我的吗?”

    谷梁泽明含笑:“自然是你的。”

    以往帝王第一箭猎下的猎物都会在第一日夜宴里赏给喜爱的重臣吃,谷梁泽明这次却一个人也不打算分。

    他只带着辛夷在丛林间慢悠悠地溜达了一个下午,路上还碰见过其他将士,这些人都把自己的眼睛管得很好,哪怕看见了谷梁泽明的马上有个人,也不抬头。

    辛夷的妖妃值一下午叮叮当当涨了三格。

    除了变成人那会儿,猫的妖妃值都没怎么响过了。

    辛夷也还算满意,觉得自己收获颇丰。

    天色将暗,谷梁泽明带着他骑回了驻地。

    驻地此时热闹非凡,官眷们都出了帐子嬉笑着,外头仆从如云,来来去去地准备着夜晚要用的物什。

    今夜还有宴会,辛夷准备继续当小太监去,开开心心地去沐浴。

    谷梁泽明带他回了自己的大帐,徐俞通传,北疆三部的首领已等了一下午,正要觐见。

    谷梁泽明顿了瞬,转头看了眼里头正把浴桶里的水扑腾得哗啦啦响还不准自己进去的人。

    辛夷毫无所觉,偷偷露出尾巴,在浴桶里把水搅出一个漩涡,然后欢快地跟着漩涡转来转去。

    谷梁泽明默不作声地回过头:“让他们去其他帐子里候着。”

    他又走到屏风外叩了叩,里头的辛夷往上浮起来点:“干什么?”

    谷梁泽明还未开口,辛夷就说:“没好!不要你换!”

    谷梁泽明无奈,下了马之后,辛夷就一溜烟跑了。

    他放下了手,让徐俞带路了。

    里头,辛夷半张脸埋在水里。他把谷梁泽明赶跑了,又咕噜噜地吐泡泡和系统说话:“你觉得,我什么时候告诉他我是猫比较好?”

    系统很不解:【不告诉他也可以,只要他喜欢上你,不必知道你是一只猫。】

    辛夷很不满意,那怎么行呢?都不知道他是猫,怎么算是真的喜欢?

    而且,如果他真的这么喜欢猫了,那猫也会喜欢他的!猫虽然是很爱自由的动物,但是猫是会对人负责的!

    辛夷洗完澡,头发湿漉漉地出来了,内侍连忙捧着帕子跟着他。

    辛夷的视线在帐子里转了转:“谷梁泽明呢?”

    内侍心下一惊,不敢多说,只答道:“有人觐见,陛下怕扰着您,去了别的帐子里。”

    “哦。”辛夷不是很感兴趣地往内室走,准备做一只好猫,先把人的被窝捂暖和了。

    但是他没走几步,系统忽然幽幽地开口:【下午那个骑老虎的来了。】

    辛夷:!

    另一头,谷梁泽明坐在高位。

    历次秋狝都会有夜宴塞事,因而这几个部族的到访并不显得突兀,只是这次三族中来的人地位颇高,倒是令他有些惊讶。

    谷梁泽明把玩着手里的珠串,一身猎装还未换下,淡漠的神情显得有些肃杀。

    他底下坐着两波人,其中瓦剌、鞑靼两拨靠得相当近,倒是朵颜首领似乎不知道这次拜访,并没有一同前来。

    谷梁泽明淡淡道:“什么事这么急,等不到晚宴再说?”

    瓦剌王子上前一步。

    他皮肤被晒得略黑,却也显得身材高壮,眉目凶戾。

    他环视着这个大帐,脸上露出点轻蔑的笑来。

    大宣皇帝的大帐也不过如此,还没有他父王的豪华奢靡,看起来甚至有一点过于简陋了。

    他抚掌,一直趴在身边的白虎就站了起来,肢体伸展着,肌肉夯实,显出一种猛兽的英武来。

    “这白虎本来是我们要送给大宣皇帝的礼物,”瓦剌王子说,“谁知我听闻大宣皇帝近日得了新宠,拒了我们的礼物,我很好奇到底是什么样的猛兽,白虎竟也不如?”

    被拒了礼物的话自然不好在宴会上再提,不然叫他们听见,自然丢了脸面。瓦剌王子却不甘心,一定要追问到底。

    谷梁泽明难得支着下巴,想到辛夷朝自己龇牙的样子,像是笑了笑。

    他垂眸打量了一会儿白虎:“确实不如。”

    瓦剌王子像是听见什么笑话,面色一沉,倒是身边的侍从按住了他的胳膊。

    鞑靼首领也笑了:“那是什么样的神物,我等都很好奇啊,可有幸一见?”

    谷梁泽明:“不巧,那猫这几日觉得无趣,自己去山野中玩了。”

    瓦剌王子冷笑:“难道大宣皇帝管着这么大的江山,其实连一只猫也驯不好吗?”

    旁边的徐俞脸色骤然一变,倒是谷梁泽明听着,只不紧不慢地把玩着手里的珠串:“他灵性十足,不必驯养。”

    谷梁泽明敛眸,平静地看着跟前这只在自己座前踱步的猛兽,像是蓄势待发,试图扑上来撕咬他的喉咙。

    生为猛虎,却被人类猎杀了母亲,用药粉养着,看似威武,却内里虚弱不堪。

    “瓦剌驯兽的秘密,当年曾作为保命之物,欲献给朕。”他站起身,殷红的珊瑚珠垂在腕间,显得有些森冷。他眉眼间显露出种生来的冷淡矜贵来:“朕不感兴趣。”

    虽然辛夷似乎很喜欢这只老虎,但是谷梁泽明也并不打算现在要过来。

    谷梁泽明想着今天似乎不是很排斥他的辛夷,眼底终于流露出几分温和,就像是好不容易看见猎物蹦蹦跶跶地靠近了,正想着用什么法子,才能叫猎物被捉时更少些惊慌。

    若是更好,就让猎物也开开心心的。

    瓦剌王子还欲再言,外头忽然传来一个兴高采烈的声音。

    众人一静,想起今日远远看见大宣皇帝马上的另外一个人,纷纷转头看向了被挑开的帐门。

    那是一双极好看的手,不是草原上经过风霜磨砺能出现的手,主人的声音更是显出几分无知的软弱天真。

    瓦剌与鞑靼的人露出了蔑然的神情。

    “我进来啦!”

    辛夷开开心心地掀帐子进来了,然后顿住,看见了下午的那只老虎。

    比他想象中的小一点,不过没在别人脚边,而是匍匐在谷梁泽明靴边。

    辛夷脸色一下子变得很臭,放下手。

    “我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