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绑架 那也是他第一次尝试自.杀。
周清冉无疑是一位温柔又强大的母亲,周嘉让出生后,尽管遇到了重重困难,她仍然将自己所有的爱都放在了他身上。
在她的教导和培养下,周嘉让逐渐成长为一个听话懂事、彬彬有礼的孩子。
他天资很高,理解接受新事物的能力很强,学什么都比同龄人更快一点,同时掌握英语、法语与汉语三门语言,又继承了妈妈的良好基因,在音乐方面有着极高的天赋。
三岁那年,他开始跟着妈妈学习钢琴,四岁第一次登台演出,五岁便在比赛中崭露头角,于波兰拿下国际少年组金奖的好成绩。
身边人都说周清冉运气好,有这样一个聪颖优秀的孩子。
但很快的,周嘉让就察觉到自己与其他小朋友的不同——
他没有爸爸。
某天下午放学,周清冉照旧过来接他,却见小嘉让耷着嘴角,一副闷闷不乐的模样。
“怎么啦?”周清冉蹲下身,接过他肩上的书包,握着他小小的拳头,“谁惹我们阿让不开心了?”
周嘉让摇摇头,眉心皱着,眼神中满是不解:“妈妈,为什么我从来都没见过爸爸呢?他去哪了?”
周清冉忽然被这个问题噎住。
眼睫一点点阖落,仿若失去了语言系统,她沉默着,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这其中的缘由。
无尽的自责和愧疚在心底翻涌,良久后,她提起唇角,费力挤出一个笑,别无他法地说谎:“爸爸啊……在阿让出生前,他就去世了。”
得到答案的小嘉让安静数秒,就在周清冉思考是不是自己露出什么破绽的时候,他却向前挪动步伐,短短的胳膊抱住她,声音闷在她颈侧:“妈妈,你辛苦了。”
“我会替爸爸保护好你的。”
那时的周嘉让没有深想,妈妈对他很好,外公外婆同样对他很好,所以父爱的缺失并没有给他造成很大影响。
反而让他更加心疼妈妈,心疼她独自一人抚养自己,他悄悄在心里许愿,希望自己能快点长大,这样就可以帮忙分担更多责任。
2004年,周嘉让七岁。
周清冉通过了首都歌剧团的考核,带着他离开巴黎,回到京北定居。
本以为生活会一直这样平静安稳下去。
直到两年后的冬天,十二月初,周清冉结束演出,跟随剧团从伦敦回国。
半个月没见,母子俩一起到家附近的商场吃晚饭。
路过负一层时,看见不远处有卖周清冉喜欢吃的糖炒栗子,周嘉让便自告奋勇地过去给妈妈买。
队伍很长,行进速度很慢,好不容易才排到,他拿着栗子飞奔回去,却看见一个陌生男人攥着周清冉的手腕。
以为他要欺负妈妈,周嘉让连忙冲上前,张开双臂,小小的身体挡在前面,冷着脸放狠话,警告他不要轻举妄动。
……
“我当时根本想不到。”他喉间溢出轻笑,眼底却噙着自嘲,“其实他就是我的亲生父亲。”
听到这里,温书棠心口已经涩得难受。
齿关咬住唇内的软肉,她既心疼周嘉让,又心疼他的妈妈。
瞧她情绪不对,周嘉让揉揉她的脸,故作打趣的口吻:“这有什么的啊,干嘛这副表情。”
温书棠握住他的手,拇指安抚似的蹭着手背:“那后来呢?你们相认了吗?”
周嘉让把她抱得更紧了点,掌心捏着她颈后的软肉:“没有,见我回来了,妈妈直接带着我走了,也没告诉我他是谁。”
再然后,又过了两年。
2008年7月,周嘉让十一岁生日当天。
那天他约了同学出去玩,可直到晚上八点都没有回家。
眼见天色渐晚,周清冉给对面家长打去电话,得到的却是周嘉让早已离开的回答。
握着手机的动作猛然顿住。
慌乱与担忧一齐席卷,周嘉让向来不是贪玩的孩子,每次出门都会按时回家,不让她操心半点。
大概母子连心,周清冉忽而生出一种强烈的不安。
她立马拨了报警电话,同时找遍了周嘉让可能去的所有地方,但都没有寻见他的身影。
整整过去两天两夜,警察才在郊区一座废弃的仓库里,救出浑身是伤的周嘉让。
心脏被狠狠攥住,温书棠忍不住开口,嗓音发颤:“是谁干的?”
周嘉让掌心贴在她背上,慢慢帮她顺气:“是苏涵——也就是陆承修那个原配妻子的弟弟。”
得知陆承修出轨之后,苏涵无法忍受这种背叛,一度想要和他离婚。
也是这时,她意外发现自己怀孕了。
陆老爷子本就不同意离婚,知道后更是坐不住,带着陆承修亲自登门道歉,保证绝对不会有下次,这段婚姻才勉强被挽留下来。
整个孕期,苏涵过得异常辛苦。
郁郁寡欢,忧伤过度,她七个月便破了羊水,在手术室中熬了三天,几乎丢掉半条性命,终于生下一个男孩。
但还没来得及庆祝,他便被下了病危通知书。
他浑身泛着青紫,看起来离死亡只差一口气,并且被检查出多种先天疾病,心脏与肾脏都有问题,凝血功能也差,医生说他活到成年的概率只有10%。
苏涵自然不能接受这个现实,很长一段时间都以泪洗面,相比之下,陆承修却尤为冷漠,神色中甚至夹杂着几分嫌弃。
除去身体不好之外,陆思琰发育也比同龄人更慢,他不能剧烈运动,连出门上学都做不到,只能请专门的老师到家里来教。
那几年,陆氏集团接连遭遇不顺,陆承修去找了风水大师,对方说陆思琰与他命数相克,会阻碍他的财富运势。
迷信如他,最后一点血肉亲情被斩断,陆承修彻底厌弃了这个孩子,连带着也厌弃了不能再生育的苏涵。
就连陆老爷子也一改往日态度,埋怨苏涵没能给陆家生下一个健全的孩子,对她逐渐冷淡,放任陆承修在外面胡作非为。
苏家已在三年前败落,苏父苏母相继离世,只留下苏涵和一个不成器的弟弟。
失去依靠的苏涵,把全部精力与心血都给了儿子,她精细地照顾他,每天祈求上苍,能让他平安长大。
直至那天晚上,她偶然听到陆承修与陆老爷子的对话。
原来那次在商场相遇,虽然只有寥寥几眼,虽然周清冉一口否认,但因为周嘉让的眉眼与他太过相像,陆承修还是起了疑心。
他暗中派人去调查,先是通过亲子鉴定确认了他们的父子关系,又进一步了解到,周嘉让天资聪颖,并在周清冉的教导下样样出挑。
简直是一个完美的继承人选。
于是他去和老爷子商量,提出把周嘉让接回陆家的想法。
出乎意料的是,老爷子不仅没有异议,甚至表示可以将周清冉一并带回来。
门外听完全程的苏涵顿时僵在原地。
霎那间如五雷轰顶,眼前劈开一道道白光,胸腔起伏距离额,眩晕感敲在头顶,整个人如同被抽干了力气般,再也支撑不住地跌坐下去。
那个破坏的幸福的女人,居然生了一个孩子出来,而且还想夺走本该属于她儿子的一切。
她怎么能忍。
苏涵冲进去大闹了一番,可陆承修根本没把她当回事,反手将巴掌甩在脸上,让她摆清自己的地位,少来干涉陆家的事。
多年来积在心中的怨恨在这一刻悉数爆发,苏涵不甘心再这样窝囊地活着,一气之下便和弟弟苏杰说了这件事。
苏杰当场暴怒,大掌一拍桌子,安慰姐姐别急,这事交给他处理。
他从小不学无数,用惯了地痞癞子的那套,招呼了一群不三不四的兄弟,在京北蹲守了一周才找到机会下手。
他们用麻绳将周嘉让捆住,像丢垃圾那样丢到墙角,不给他水也不给他食物,咒骂他是私生子,是登不上台面的贱货,反反复复地提醒他应该去死。
仓库空间狭窄,没有窗户,半点光线都透不进来,虫鼠肆虐,空气中弥漫着阴冷的潮湿。
周嘉让曾尝试逃脱,但都以失败告终,还遭到了他们更凶狠的鞭打。
被送去医院时,他几乎没了意识,医生说如果再晚发现半天,他就会死在仓库里。
讲起这些过往的时候,周嘉让语气很平静,甚至是麻木,仿佛遭受种种伤害的人并不是他,只不过是在讲一个坎坷的故事。
可温书棠却哭得上不来气,眼泪像是断了线的珠子,怎么擦都擦不完。
周嘉让见不得她哭,本意也不是让她难过,换了个姿势抱她,揉着她发红的眼尾,贴在她耳边轻声哄:“别哭了恬恬。”
“哭得我心疼。”
温书棠趴在他肩上,眼泪一颗颗泅进衣衫,话语也湿淋淋的:“我才是真要心疼死了。”
“阿让。”指尖微蜷,她轻轻搭上他侧脸,像在隔空抚慰旧时光的伤痕,“你当时……是不是特别害怕?”
她想起那次自己被关在器材室,前后不过几个小时,恐惧都如洪水般惊天动地地蔓延开。
何况,还没有人在旁边监视她。
思及此,眼泪便掉得更厉害:“你当时是不是特别疼啊?”
“还好。”周嘉让抽出两张纸巾,将她的泪擦掉,“都过去这么久了,早就记不清了。”
温书棠不相信,脑袋里又想到什么:“所以,你也是从那以后才开始恐惧密闭环境的吗?”
周嘉让点点头:“嗯。”
“那再后来呢?”温书棠睫毛上挂着泪痕,“你为什么又到漓江了?”
……
那次绑架案后,周嘉让生了一场很重的病,高烧不退,噩梦缠身,眼前是散不尽的寒冷与黑暗。
周清冉推掉了全部工作,寸步不离地在病床旁守着他。
从ICU转到普通病房那天,陆承修带着鲜花过来看望。
对于这次事故,他表示非常抱歉,承诺不会再发生类似的情况,同时也提出了那个蓄谋已久的想法。
“你放心,回到沪市后,我会给阿让最好的教育和资源,我会倾尽所有去栽培他,未来他也会是我们陆家的唯一继承人。”
“清冉,如果你愿意的话,可以和阿让一起过来,我会把市中心那套别墅送给你,并且为你安排一份更轻松,待遇更优渥的工作。”
“当然了。”陆承修推动眼镜,道貌岸然地笑,“如果你想继续留在京北也可以,我会每周带阿让过来和你团聚。”
周清冉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似乎是不理解,他怎么能说出这样不知廉耻的话。
压抑多年的痛苦在此崩塌,她深吸一口气,眼眶通红地瞪着眼前男人:“陆承修,你怎么能,你怎么好意思和我提出这种要求?!”
“当年你明明有家室,却还是来招惹我,欺骗我的感情,你难道一点都不觉得愧疚吗?”
周清冉抹掉眼泪,倔强地看着他:“我今天明明白白地告诉你,阿让是我养大的,是我的孩子,和你没有半分钱关系,你别想把他从我身边带走。”
她越说越激动,话语大有失控的趋势:“这次的事,我会走法律程序处理,烦请你,还有你那些所谓的家人,都离我的孩子远一点,如果你们再来伤害他,我会不惜一切代价,让你们得到该有的报应。”
陆承修不知被哪句戳到痛处,皱眉换上另一幅面孔:“你少在这装清高了。”
“当时明明都和我分手了,却还是在国外偷偷生下孩子。”仗着身高优势,他睨着她,“不就是为了将来有一天用孩子要挟我,来分得我们陆家的财产吗。”
周清冉不想和他在做无用的辩驳,阖着眼发出最后一句:“请你马上离开。”
“这里不欢迎你。”
擦干眼泪,确认看不出什么破绽,周清冉转身回到病房,却发现周嘉让不知什么时候醒了过来。
她一瞬有些慌乱,不知道刚才那段话有没有被他听去。
“阿让。”周清冉轻声唤他,“感觉怎么样?有哪里不舒服吗?”
她想过去拉一下他的手,但刚碰到指尖,便被周嘉让猛地躲开。
“……”
“阿让?”
周嘉让眼神突然变了,有些抗拒地向后缩,病痛还未痊愈,他声音听起来格外虚弱:“妈。”
“刚才那个人,是我爸爸吗?”
“可你为什么骗我说,爸爸已经死了呢?”
他想起那两天在仓库听到的辱骂,呼吸沉重地问:“因为我是私生子,对吗?”
真相揭穿的瞬间,周清冉再度陷入慌乱,一把抓住周嘉让的手:“阿让,你听妈妈解释。”
但周嘉让什么都听不进去,情绪变得异常激动,他无法接受这个事实,无法接受母亲骗了他这么多年,更无法接受自己是见不得光的私生子。
骄傲如他,可那个瞬间,就像是从天堂跌到地狱。
……
周嘉让在医院休养了四个月,于那一年秋天出院。
身体上的伤痛好了,心里和精神上的创伤却很难治愈。
他开始吃不下饭,睡不好觉,反反复复做着同一个噩梦,梦里又好多人在骂他,就算清醒,也会出现严重的幻听。
他无法与外界接触,走在路上总感觉有人在用异样的目光看他,他抗拒与任何人说话,就算要说,也是应激一般的说法语。
他听见那些人骂他,说他是恶心的私生子,说他应该去死。
他听进去了。
某个阴霾催城的雨天,11岁的周嘉让,用一把水果刀,割在了自己的手腕上。
那也是他第一次尝试自.杀。
第82章 原谅 “你要不要和我在一起。”……
担心温书棠听完会更难过,周嘉让没有详细说太多,只是含糊告诉她,那次绑架给他留下了很大的心理阴影。
“那时候年纪小,不懂事。”周嘉让扯唇,落寞却又自嘲地笑,“我固执以为妈妈真的做了那种不好的事,怎么都不肯听她解释。”
两个人的手紧握着,他捏了捏她的指尖:“我也不知道该怎么继续和她相处,开始躲着她,拒绝和她说话。”
“可能是真的没办法了吧,我妈就给我办了休学手续,又把我送回漓江,让外公外婆来照顾我。”
温书棠眼圈泛红,眼泪还在往下掉,目光落在他身上,水波般的心疼几乎快要溢出来。
周嘉让情绪也不好,但还是故作轻松地哄她,拇指在她下巴上蹭了蹭:“以前怎么没发现,我们恬恬这么爱哭啊。”
温书棠挤了挤眼,用手背擦去泪痕,鼻音囔囔的:“那阿姨她后面就一直在京北吗?”
周嘉让摇摇头:“没有,后来她又回了法国。”
“回法国?”
周嘉让嗯了下:“去养病。”
……
刚回到漓江那段日子,周嘉让状态依然很差,所幸外公外婆很有耐心,一点点开导他,带着他从阴霾中往外走。
饶是这样,也花了差不多一年时间,他才终于有所好转,重新回到校园。
在这一年的时间里,他都没有和周清冉好好沟通过,即便她每个月都会到漓江看望他,但他的态度始终是不冷不热。
他不知道,不知道自己对母亲是怎样一种感情。
是逃避,还是真的怨恨。
看见儿子变成这样,周清冉心痛难忍,同时也无比自责。
她觉得这一切都是自己的错,是自己没保护好他,但又找不到补偿的方法,只能等他晚上睡着后,悄悄到房间里看上几眼,帮他把滑落的被角拉严。
母子俩就这么僵持了大半年。
从第二年春天开始,周清冉没再回过漓江,只是偶尔会打打电话,发发消息,但也都是很尴尬的一问一答。
周嘉让并没察觉到异常,只以为是她工作繁忙,毕竟她所在的那个剧团,在国际上也算小有声誉,演出总是一场接着一场。
而且,不用和母亲正面交流,反而会让他感到轻松。
直到2010年五月,某个周末下午,周嘉让在街边遇见了周清冉在剧团时的同事。
那位阿姨恰好到漓江看亲戚,认出是他后,热络地上前闲聊:“几年不见,阿让都长这么高了。”
“对了阿让,你母亲最近怎么样呀?她的病有没有好一点?”
周嘉让听得一愣,下意识反问:“什么病?我妈她不是一直在剧团么?”
女人也很意外:“她半年前就因为生病辞职了呀,你不知道吗?”
后面她说了什么,周嘉让一概没有听见。
思绪好像被锈住了,不然怎么听不懂这是什么意思,风声自耳畔呼啸而过,他朝着家的方向跑去。
跑得太急,时不时会撞到路人,他一边叠声说抱歉,一边安慰自己不要胡思乱想。
也许妈妈只是觉得这份工作太累了,才随便找了这样一个理由,并不是真的出了什么事。
在路口等红灯时,周嘉让拿出手机,破天荒的给周清冉拨去电话。
漫长的忙音后,并没有人接通。
他不死心地拨了第二遍,第三遍,第四遍……握着电话的手像筛糠般止不住颤抖。
回到家,他在客厅里找到外公,开门见山地问他周清冉到底得了什么病。
起初外公还想含糊过去,背着手,佯装一副不知情的模样:“阿让,你胡说什么呢,好端端的怎么就说你妈生病了。”
“我都知道了。”周嘉让拧着眉,努力不让自己失控,“我妈辞职了,对吧?”
从小看着他长大,老爷子也了解他的性格,再三追问后,眼见事情瞒不住,索性把真相都告诉他。
周清冉是在四个月前确诊胃癌的。
那段时间她总是无缘无故地胃痛,食欲也差,一开始还没放在心上,以为是季节使然,再加上过度劳累。
可后来症状越来越严重,呕吐、腹泻、胃痛、头晕,有一次甚至差点在舞台上晕倒。
到医院里做了检查,才知道是胃癌晚期。
对于这个结果,周清冉虽有意外,但也很快接受了现实,她辞掉剧团那边的工作,回到漓江,尽可能委婉地将这个噩耗告诉父母,又说自己可能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法回来了,嘱托他们照顾好周嘉让。
“阿让年纪还小,我不想让他替我操心,所以我生病的事情,就先不要告诉他了。”
再次回到京北,周清冉只身一人办理了住院手续,开始接受化疗。
癌症病房的气氛往往压抑,充斥着痛苦与绝望,接连不断的哭泣声和尖叫声中,每天都有生命逝去。
他们有的头发花白,有的还在咿呀学语,但周清冉和他们都不一样,她是最乐观的那个。
她告诉自己,不能轻易被打倒,她还有父母,还有儿子,她还没看见她的阿让长大成人,她一定要坚强下去。
可化疗带来的痛苦是巨大的。
她的胃如翻江倒海般难受,吃不进去,也吐不出来,就连喝水都会感到强烈的恶心。
就这样熬了两个月,她的症状并没有减轻的迹象,癌细胞反而在不断扩散。
周父的挚友,是癌症这方面的专家,他说巴黎引进了一种新型药物,据说治疗效果很好,于是周清冉离开京北,前往巴黎进行治疗。
“阿让,其实你一直误会你妈妈了。”老爷子放下手中的水壶,拉着他在沙发上坐下,“她也是被人骗的,和那个男人谈恋爱的时候,她并不知道他有家庭,得知真相后也立马做了了断。”
“至于发现你的存在,那已经是他们分手之后的事了,你妈妈确实想过要把你打掉,但是又舍不得,觉得你是无辜的,所以才选择生了下来。”
“之所以没有把这些告诉你,是因为她不知道该怎么说。”提起旧事,老人眼角渐渐也有了湿意,“但外公希望,你不要因为这个和她置气,这么多年,她一个人把你带大,真的很不容易。”
那一刻,周嘉让才意识到自己错的有多离谱。
六月,周嘉让到法国陪伴母亲治病。
记忆中温柔漂亮的她,如今已被疾病折磨的不像样子,原本乌黑柔顺的头发,在药物作用下几乎掉光,面色苍白,体重暴跌十几斤。
因为肾脏功能受损,她四肢肿得厉害,就像是充了气的皮球。
站在病床旁,周嘉让一瞬有些恍然。
明明只是几个月没见,妈妈怎么就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了?
悔恨与心痛汇聚在一起,周嘉让握着她的手,用断断续续的哭腔说抱歉,他说他都知道真相了,知道是他想错了,之前不该那样任性,做出那么多让她伤心的事。
周清冉费力地抬起胳膊,摸了摸他的头发,笑容依然温柔:“傻孩子,妈妈怎么会怪你呢。”
“本来也是妈妈做的不对,妈妈和你道歉。”
来法国前,周嘉让和外公聊了很多,聊到周清冉孕期的各种不适,聊到她作为单亲妈妈的辛苦,他红着眼圈问:“妈妈,你为什么要把我生下来啊,如果没有我,你的日子就不会这样辛苦。”
周清冉笑着摇头,像小时候那样将他揽进怀里,声音轻飘飘的:“妈妈从不觉得辛苦。”
“阿让呢,就是上天送给妈妈的礼物,有了阿让之后,妈妈反而多了好多好多的幸福。”
胃癌晚期往往伴随着剧烈的疼痛,化疗过程更是煎熬又漫长。
每次进行治疗的时候,周嘉让就会紧紧握住妈妈的手,试图帮她缓解这种疼痛。
周清冉不想让儿子心疼,总是强忍着痛意,告诉他没事,一点都不疼。
可她发白的脸色和额角的汗珠没办法撒谎。
周嘉让很想哭,但他明白自己不能哭,哭了妈妈会更心疼,所以只有在去洗手间的时候,才敢偷偷擦擦眼泪。
他陪周清冉在法国住了大半年,七月十四,他十三岁生日那天。
周清冉给他买了生日蛋糕,干净明亮的病房里,小嘉让戴着生日帽,面对跳动的烛光,双手合十,他许愿妈妈能少一点痛苦,能快点好起来。
可还不到两个月,周清冉的病情进一步恶化。
癌细胞向肝脏、肺等多种器官扩散,短短两周,她进了三次抢救室。
她开始彻底吃不进去东西,每天只能喝一点水,或者是吃些简单的流食。
遇上天气好的时候,周嘉让会推着她到医院楼前的小广场上晒晒太阳。
广场上种着成排的梧桐树,周清冉抬眼看着,不由得想起漓江那条梧桐大道。
记得小时候,每到秋天,父母就会带着她到那条路上散步。
她知道自己时日不多了,侧过头,拉起小嘉让的手,嗓音中都透着病态,温柔地告诉他:“阿让,你知道吗?梧桐树呢,代表着思念。”
“所以啊,等到梧桐树黄的时候,就是妈妈回来看你了。”
2010年十一月,周清冉于巴黎病逝,那是周嘉让第一次真正体会到别离。
临终前,周清冉攥着儿子的手,原本纤细白皙的手指,因为过于消瘦,变得像干枯的树枝。
她呼吸极度艰难,每一次起伏都伴随着痛苦的呜咽,她有太多太多不舍,用很低很低的声音说:“阿让,妈妈很抱歉,没能陪你长大。”
“往后的日子里,你一定要好好的,好好吃饭,好好睡觉。”
“你的存在从来都不是错误,你是带着妈妈的爱与希望出生的,无论在哪个世界,妈妈都永远爱你。”
周清冉的葬礼最后在漓江举行。
她一生温暖善良,前来吊唁的人很多,每个人脸上都带着莫大的痛苦与伤感。
无尽的缄默中,大家沉默地送她走完最后一程。
周嘉让站在角落里,似乎还是不敢相信,曾经那样鲜活的母亲,如今却变成了两只手就能捧起的木盒。
……
周清冉的死,带走了周嘉让生命中最柔软的那部分。
以至于后面很长一段时间,他都无法从那种悲伤中走出来。
那是他十几年来最灰暗的时期,他开始反思,开始自责,他无法原谅自己曾经给母亲带来的那些伤害。
他总是在想,如果当时选择相信妈妈,耐心听她和自己解释,而不是一味的冷暴力,是不是他们在一起相处的时间还能再多几年。
他觉得是自己害了妈妈。
也是从那时起,他开始堕落,开始放任自己,抽烟,喝酒,逃课,打架,结识了很多社会上的混混,好似是想用这种声色犬马来惩罚自己,同样也是麻痹自己。
他的性格越发冷漠,甚至是不近人情,他用桀骜不驯的外壳,将真实的自己隐藏起来。
那个骄傲耀眼的天之骄子就这样坠入深渊,成为一滩扶不上墙的烂泥。
他恨这个世界,却也更加唾弃自己。
“那阵我真挺混的。”周嘉让从回忆中短暂抽离出来,“什么坏事都做,隔三岔五就上处分单,还有好几次都进了警局。”
他低下头,拨开温书棠额前的几缕湿发:“怎么样?是不是觉得我挺陌生的?”
“是不是有点怕了?”
温书棠闷声,紧紧搂着他的脖子:“不怕。”
是心疼。
真的好疼,疼的她要喘不过气了。
明明从头到尾都不是他的错,可为什么所有苦难都要落到他身上。
“再后来,又过了一年,外婆也意外去世了。”漆黑眼睫颤了颤,周嘉让喉结滚了滚,“妈妈和外婆的接连去世,给外公带来很大的打击,身体素质大不如前,我怕自己再给他惹什么麻烦,就从老宅搬到了延龄巷。”
临走前,外公叫住他,拍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道:“人不能总是困在过去,要学会往前看。”
“过去的事就放下吧,你妈妈和外婆都不希望看见你现在这样。”
一周之后,周嘉让回到学校。
外公的话回荡在耳边,他重拾书本,告诉自己不能再像从前那样消极下去。
他要让天堂里的妈妈和外婆放心。
于是他将一切陋习打碎,逼着自己回到正轨,在磨砺中开始新生。
其实他荒废的时间并不长,加上天资过人,私下又刻苦用功,所以很快便把落下的功课都补了回来。
他的名字重新占据成绩单榜首,一切的一切,仿佛都变回了从前的模样。
但好像又有什么是不一样的。
如同一块朽木,外表看不出破绽,剖及内里,才发现早已是满目疮痍。
“我妈去世后,陆承修一直都想让我回沪市,但都被我拒绝了,直到高二时——”
周嘉让停顿片刻,才缓缓往下说:“因为体内多器官衰竭,陆思琰死了。”
“为了逼我回去,陆承修先是害了外公,后来又找人跟踪你,还差点……”
没有勇气继续说下去,他低着头道歉:“对不起恬恬,我当时……是真的想不到别的办法了,陆承修这个人没有底线,只要能达到目的,他什么事情都能做得出来。”
“我不想你因为我再受到什么伤害。”后颈骨节突出,他吸了吸鼻子,声线嘶哑,“却也不知道该怎么和你解释这一切。”
他很怕她看见自己不好的那面。
怕她知道自己是私生子,怕她窥见那些不光彩的过往,怕她会嫌弃他的阴暗,他的腐烂,从而讨厌上他。
爱往往让人自卑。
反正怎样都要分开。
与其对她揭开那些不堪的伤疤,还不如狠心将她推开。
纵使日后想起,最多也是怨他太过无情。
“这些事,我从来没有对任何人讲起过,就连谢欢意他们也不知道。”
“今天告诉你这些,不是想博同情。”周嘉让蹭着她细嫩的手背,“只是觉得,再瞒下去,对你来说不公平。”
“恬恬。”他声音沉了几分,掀起眼,对上她清明的视线,“就像网上说的那样,我这个人,我的身世,实在算不上清白。”
“这些年来,我也确实给身边人带来了很多麻烦与祸患。”
“当时我给你带来那么大的伤害,现在却又厚着脸皮回来纠缠,仔细想想也挺招人烦的。”
“所以现在我想通了,如果你真的不喜——”
“周嘉让。”
温书棠突然打断他的话。
她抬手抹掉脸上的泪,琥珀色的眸澄着他的身影:“我原谅你了。”
周嘉让一时没反应过来,唇瓣张合:“……什么?”
她语气更坚定了点:“我说,我原谅你了。”
“所以现在,你要不要和我在一起。”
第83章 缴械 宝宝,要接吻吗。
温书棠从不会想到,这样一句话能从她口中直白地说出。
在她的认知里,自己向来是胆怯的,是懦弱的。
记得那时刚去九中,初与他有些交集,偶尔在走廊相遇,她连打招呼都要犹豫好久,生怕哪里露出破绽,让心里那份喜欢无处可藏。
就算后来渐渐熟识,甚至可以说是关系亲密,她也不曾产生过和他袒露心意的念头。
她总是害怕,害怕误会,害怕自作多情,害怕徒劳的空欢喜,害怕将那层隔膜戳破,一切美好也会像泡沫那样随之消失。
可这一刻,当所有真相都破晓见光的这一刻。
也不知是哪里生出的勇气,脑海中就只剩下一个想法。
想陪着他,想要永远陪着他。
在命运阴差阳错的捉弄下,他们已经分开八年了,可人生中又有几个八年呢?
她不想再错过了。
扪心自问,这么多年,是周嘉让一直包容她,引导她,就像在一条漆黑泥泞的路上,他提着灯,不顾风雨地朝她走出九十九步。
这样一味向前,就算他不觉得累,却也太不公平。
她不要做只知索取的自私鬼。
所以如今,剩下的最后一步,她想要自己迈出。
她想让他知道,他的付出并不是单方面的。
她也在努力向他奔赴。
温书棠紧紧拥住他,将刚才那句换成更肯定的说法:“阿让。”
“我们在一起吧。”
周嘉让没接话,表情略有空白,似乎是被定住。
“你不是要追我吗。”温书棠睁大眼,唇角牵起弧度,语调轻轻的,“我答应你。”
见他仍然没反应,眉头一瞬压下来,眼尾也耷着,琥珀色眼瞳溢出委屈和不解,手指慢慢松掉:“难道你都是骗我的吗。”
“不是的。”喉结微滚,周嘉让艰难发出声音,“恬恬,我没有骗你。”
眸光忽闪,他眼中情绪变得格外复杂,低垂的睫毛落下阴影,身上好似也被无形的阴霾笼罩着,断断续续地说:“只是现在,出了这样的事,外界对我……”
“我担心会连累你。”
话音未落。
猝不及防的,嘴角传来一点温热。
温书棠捧起他的脸,脊背前倾,柔软唇瓣贴过去,一触即离,不像亲吻,更像一种急切的证明。
瞳孔放大,周嘉让呼吸一窒。
没做过这样主动的事,温书棠也紧张得不行,胸腔下的心脏疯狂跳动,眼睫频眨,耳根蒙上一层热度。
喉咙发干,手心渗出细密的汗。
她深吸一口气,勉强把那股害羞压回去,澄着水雾的杏眼,柔柔望向他。
“我不怕。”
她握住他的手,指腹描摹着掌心的纹路,似在感受他这些年经历的苦楚:“阿让。”
“我并不在乎那些人说什么,他们的话根本就伤害不到我。”
“可是我在乎。”周嘉让打断她,眉宇间拧出一道沟壑,“恬恬,我在乎。”
“我不想那些污点沾染到你身上。”
温书棠执拗地摇头:“不许这样说。”
心口太疼了,密密麻麻仿佛有针在扎,只有抱着他才能缓解,她伸手圈住他的腰,将彼此间的距离缩短,侧头靠在他身上:“阿让,你喜不喜欢我。”
皮肤被发丝磨得发痒,脉搏起伏加快,周嘉让收敛下颌,难以克制地说:“喜欢。”
温书棠抱得更紧了点,闻着他身上一如既往的清凛气:“既然喜欢,那你要不要和我在一起。”
“……”
沉寂三秒。
周嘉让阖上眼,终是没办法违背内心,卸下全部的顾虑,心甘情愿对她缴械:“要。”
干脆利落的一个字,犹如敲碎冰面的最后一击,长臂揽过她纤薄的肩,大半张脸都埋进颈窝里。
“恬恬。”嗓音发闷,挟着沙砾般的哑,“我喜欢你。”
“好喜欢你。”
“只喜欢你。”
心底涌起阵阵柔软,温书棠低敛眼皮,在他怀中点头:“嗯,我知道。”
“我也一样。”
某些悬于虚处的情感,在这一来一回的坦诚间有了呼应。
如果说,这些年的别离是一场跋山涉水的旅程。
那么这一瞬,似落叶归根,似浮木靠岸,兜兜转转,两个龃龉独行的人终于找回了迟到多年的那份牵绊。
夜幕渐晚,暗色浓稠如墨,霓虹光影在林立的楼宇间流淌,映亮整座城市的哗然。
可室内这方天地里,时间好像被定格住,空气中弥漫着安静的气息,他们就这样拥抱着,任凭体温熨帖,爱意翻涌蒸腾。
不知过了多久,温书棠感到箍在身后的手在发抖,偏头听见他粗重急促的哽咽声。
停顿少许,她向后撤开一点,借着稀薄月光,瞧他眼眶泛红,眼角晕开一抹湿迹。
垂下细长的颈,温书棠抬手,温暖干燥的掌贴在他颊边,拇指缓缓抚过:“怎么了啊。”
眉心稍蹙,想起上次在KTV外,她用那种哄小朋友的口吻:“阿让,你怎么也变得爱哭了。”
周嘉让弓着背,拢住那只帮他擦泪的手,掀起眼,与她目光交缠:“恬恬,谢谢你。”
谢谢你原谅我。
谢谢你接纳我的阴暗与不堪。
“阿让。”宛若读懂了他的想法,温书棠用食指抵在他唇前,“不要再说这种话。”
柔和面孔上写满认真,她一字一句地纠正他:“你从来都没有做错什么。”
“不要自责,不要听那些人的胡言乱语。”
“你只需要记住——”
话语停顿几秒,她弯起眼,眸中划过如溪水般清浅的笑。
“你是我的男朋友。”
“是全世界最好的周嘉让。”
……
这么说了一通,两人脸上都沾了泪,踩上拖鞋,起身到卫生间里洗脸。
周嘉让在柜格里找出干净的毛巾,拨开她额前的碎发,动作轻柔地帮她把水痕擦干。
出来后,他去吧台那倒了杯水,试过温度不太烫,然后才递给她:“喝一点,润润嗓子。”
温书棠乖乖接过,仰头喝完,水里加了蜂蜜,唇齿间散着清淡的甜味。
周嘉让把杯子拿走,垂下眼看她:“还有什么要问我的吗?”
她下意识摇了摇头,半秒后却又猛地点头。
周嘉让觉得她太可爱,忍不住勾唇笑起来,在她头顶揉了把,言辞坦然:“想问什么?”
温书棠仰起头,肩颈拉出漂亮的弧线:“所以当年转学后,你是去了沪市吗?”
周嘉让明白她的真正意思,声带震出一声嗯,手指在她发尾上缠了两圈:“但回去没有多久,陆家就出了变故。”
陆思琰的死,给苏涵带来几近毁灭的打击,数年来唯一的精神寄托就此湮灭,她像一具被掏空灵魂的行尸走肉,终日以泪洗面,神智游走在崩溃的边缘。
她很多次都想自杀,想陪着儿子去另外一个世界,她怕他在那边照顾不好自己。
就是这时,周嘉让被带回陆家。
在陆承修的授意下,他成了风光无限的陆家少爷,金钱,教育,权力……享受着本不该属于他的优渥资源。
陆思琰的存在被抹去,家中上下甚至不允许提起他的名字。
苏涵彻底疯了。
多年来的恨与痛在这一刹悉数贲发,她知道自己要活下去,必须活下去,她要亲手为儿子报仇,要让伤害过他们的人通通遭到报应。
在陆家的这些年,她暗中也收集到不少陆承修的罪行,但惦念夫妻一场,惦念他是阿琰的父亲,总是心软地一忍再忍。
但是阿琰已经不在了。
她还有什么好怕的呢。
“苏涵和媒体曝光了很多,关于陆氏的财务漏洞,关于内部的混乱管理,还有一些涉及灰色地带。”手掌落在颈侧,周嘉让触着她血管的跳动,尾音渐弱,“但不知道为什么,她没有对外提到我。”
“那时陆家乱作一团,每天都有记者和警察上门,陆承修应付不过来,又担心我会惹出更多麻烦,索性就送我出了国。”
眼中划过茫然,温书棠怔怔的,唇瓣动了动:“那他们……”
“出国后,我便没再关注过陆家的消息了,后面也是听别人说起,陆承修犯的事太多,坐牢的话,可能到死也放不出来,他想逃到其他国家,但还没来得及动身,就突发脑梗死了。”
他语调平淡,听不出恨意,但也没有半点可惜:“至于苏涵,陆家败落后,她回了苏家,两年前也去世了。”
历经十几年,这场旷日持久的闹剧终于落下帷幕。
天命定数,因果报应,以为是机关算尽的精明,到头来却弄得满地狼藉。
可不管怎么说,周嘉让都是最无辜的那个。
鼻头发酸,一想到这,她就控制不住地要掉眼泪。
瞧她瘪着嘴,神情里透着不对,周嘉让把人搂进怀里,一下又一下地拍着她的背:“好啦,再怎么说都过去了。”
“咱们就不想这些不开心的了,好不好?”
温书棠抓着他衣角,语气闷闷的:“阿让,在国外是不是很辛苦。”
“不辛苦。”像哄小猫那样,周嘉让安抚地捏她后颈,直接转移了话题,“是不是还没吃晚饭呢?有什么想吃的吗,我给你做。”
温书棠吸吸鼻子,将心里的难过憋回去,仰起脸看他:“我来吧,你去休息。”
“那怎么行。”周嘉让笑着在她梨涡上点了下,“哪有让女朋友下厨的道理。”
虽然刚刚做了好多大胆的事,但听见女朋友三个字,温书棠还是不可避免地愣了几秒。
那种感觉,就如同长久穿梭于黑暗中的行者,乍然某天沐浴在阳光下,本能地就想闭上眼睛。
不是逃避,不是抗拒,只是需要时间去适应。
从那场雨后开始的心动,到如今,她暗恋他,整整十年。
那些辗转反侧的少女心事,经过悲喜哭泪的灌溉,换来一次美梦成真。
她真的成了他的女朋友。
电流不稳,头顶灯光忽然闪晃一下。
迟钝地回过神,却发现周嘉让不知什么时候俯了身,环在她腰侧的手臂向前带动,让她身体贴得更近一点。
他眸色变得很深,藏不住的欲在其间翻滚,视线盯在她莹润的唇瓣上,鼻息交织在一起,心跳凌乱,似燃烧正旺的烈火,空气中铺开浓重的暧昧。
眼帘无措颤了颤,温书棠听见他声线嘶哑地问。
“宝宝。”
“要接吻吗。”
第84章 试吃 “不能随时随地亲我。”
思绪本就空白,而那个从未听过的称呼,更是让她心口猛然一颤。
瞳孔无意识睁大,卷翘的睫像一把小扇子,她愣愣看着身前人,身上有种说不出的僵。
眸中划开松散的笑,像被什么无形的东西牵引着,周嘉让靠得更近了点,闻着她头发上的淡香,下颌逐渐收紧:“不回答的话——”
他故意顿了几秒,掌心抚上她的脸颊:“就当是你默认了。”
不用再克制,蛰伏在心底的瘾被放出,他低下颈,白墙上的两道身影一瞬重叠。
这个吻来得太突然,脑海中紧绷的弦倏地断裂。
凌厉分明的面孔在眼前放大,周遭光线昏暗,可他的眉,他的眼,甚至皮肤上的细小纹理,都在这一刻变得尤为清晰。
气息滚烫,湿濡触感自唇瓣上漫开,心跳彻底失去控制,似有电流窜进神经,酥麻沿着脊背向上攀爬。
温书棠根本招架不住,眼中朦朦胧胧的都是氲雾,身体发软,像漂在水面上的浮木,手指蜷缩着抓在衣角上。
察觉到她的小动作,周嘉让腾出一只手,有些霸道地抽走那块布料,然后撬开指缝,与她十指相扣。
“宝贝。”
周嘉让与她额头相抵,嗓音被性感的沙哑浸透,眼眸中藏着浓烈的占有欲,喘息声也重,话语像哄但更像是在引诱。
“别守这么紧。”
温书棠早已失去思考能力,还没理解这是什么意思,唇关便被他强势攻开,揽在腰后的手臂慢慢收拢,力度大到仿佛要把人摁进自己的骨子里。
另一只手抚在脑后,顺着发丝向下滑,停在颈后最敏感的那块,用指腹不轻不重地揉着。
呼吸都是碎的,温书棠被磨得想逃,但她整个人都在他怀里,只能被迫张开嘴,生疏地承受着他的索取与掠夺。
上身明明只穿了件薄衫,可她还是好热,如同被闷在蒸笼里,发丝胡乱黏在皮肤上,脑海中有大簇烟花展开,汹涌迷离的眩晕感接踵而来。
夜色如水,月光透过半掩的纱帘洒下,地砖被铺上一层银白的光晕。
房间安静,除去钟表的滴答声,就只剩下这细细碎碎的亲吻声。
四周温度不断攀升,像搁浅在岸边的小鱼,温书棠指尖都是麻的,喉咙溢出断断续续的呜咽。
“没力气了?”某人看似很有良心地问。
她耷着眼,可怜巴巴地点头,以为他会放过自己,谁知下一秒,周嘉让却箍住她的腰,单手把人托抱在一旁的岛台上。
位置对调,姿势也跟着改变,周嘉让以一种仰视的角度,手掌握住她小巧的下巴,又扶着肩膀作以支撑。
鼻尖不时相碰,他就这样反复厮磨着,好似要给她留下某种烙印。
濒临窒息的前一秒,这个无比缠绵的吻终于结束。
潮热从唇边转移到颈侧,脑袋埋在锁骨旁,周嘉让静静地抱着她。
缺氧感渐渐消失,可身体里的燥热还在,随着血液在每一个角落横冲直撞,脸颊泛着很重的潮红。
周嘉让没比她镇静太多,胸口处的起伏分外明显,丝丝缕缕的低喘,让人不自觉回想起刚才发生的种种,于是心跳再一次加速,像是翻起的浪潮,久久无法褪去。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气氛好像更安静了点。
周嘉让直起身,粗粝指腹在她下唇蹭过,晶莹的水渍被擦掉,他单手撑在左侧的桌板上,嗓音被灼烧过般嘶哑。
“红了。”
温书棠还没完全回过神,脑袋里晕晕懵懵地想了半天,没经大脑地冒出一句:“你弄的。”
周嘉让闷闷笑起来,丝毫没有避讳:“嗯。”
“我弄的。”
她的领口有些乱了,周嘉让慢条斯理地帮她整理好,掌心捧起她面颊,手指轻轻捏了下:“怎么这么软。”
温书棠后知后觉地害羞,听见他的话更是臊得厉害,但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干脆伸手捂在他嘴巴上,咽咽喉咙,眨巴着眼睛:“你别说了。”
……
等平复得差不多,两人终于准备吃晚饭。
打开冰箱,里面却空空如也,只有一些不太健康的速食。
温书棠回过头,蹙眉表情不太好看:“你平时就吃这些吗?”
怕她生气,周嘉让欲盖弥彰地笑笑:“没有。”
温书棠才不相信,轻哼一声:“还说我不好好吃饭。”
“宝宝我知道错了。”周嘉让讨好地去拉她的手,“走吧,去超市。”
漓江温度比京北高,她那件外套厚度不够,周嘉让怕她着凉,找了一件自己的衣服给她穿。
大概是因为到了年关,超市里人比平时更多,中间几个货架放着春联和灯笼,到处都洋溢着热闹和欢笑。
在入口那取了辆推车,他们慢慢悠悠地往里逛。
其实周嘉让不太喜欢逛超市,不喜欢里面那种氛围,其他人总是结着伴有说有笑,显得他更加孤单落寞。
但现在。
目光落在不远处的温书棠身上,她正弯腰挑着货架上的蔬菜,鼓着腮帮,似乎有点纠结该选哪一种,头发软软垂在肩后,被头顶那盏暖黄色的灯照着,整个人看起来特别温柔。
忽然觉得,原来这样平凡的小事也可以很幸福。
他几步跟上去,手臂搂在她腰上,把人往自己怀里带了带,贴在她耳边问:“在挑什么?”
温书棠侧过头,举起手里的菜:“煲汤的话,是不是选这种比较好?”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下午哭过,她眼睛红红的,蒙蒙还带着水汽,周嘉让盯着看了几秒,凑过去在她脸颊亲了下:“都听你的。”
周围人来人往,甚至还有一些小朋友,温书棠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惊到,耳根蹭的腾起热度,她难以置信地睁大眼,下意识向四周打量:“你干嘛。”
周嘉让被她的反应逗笑:“躲什么?怎么像做贼一样。”
温书棠手背贴在脸上降温,咕哝着说:“人好多。”
“所以呢?”他不理解地反问。
温书棠惊诧地瞪大眼睛。
所以不能亲啊。
顺着往里走,其他几个区都设置了试吃,温书棠一边尝,一边用叉子叉好,抬手递给周嘉让。
走到水果那边,她嘴里的慕斯还没吃完,叉了瓣橘子先递过去:“好吃吗?”
周嘉让点点头。
她又给自己叉了一瓣,咬破外面那层膜衣,橘汁在口腔中蔓延开——
她被酸得直皱眉。
莹润的杏眼一瞬压低,她有点恼地瞪他:“你是不是故意的。”
周嘉让摊开手,无辜地替自己辩驳:“我哪敢啊宝宝。”
他仔细想了想,找到理由:“可能因为,是你给我的。”
“所以是甜的。”
“……”
什么啊。
温书棠自知说不过他,扭过头不再理他,连带着对他的信任也清空,不放心地决定自己尝试。
等晃到冷鲜柜前,一个上了年纪的售货员来给他们推销牛奶,是新出的树莓口味,态度很是热情。
温书棠有点拒绝不了,拿起纸杯,仰头喝了一小口,味道比想象中好。
她惊喜地睁大眼,回头去看周嘉让:“阿让,你快也来尝尝。”
周嘉让哦了下,但是却没有动作,视线黏在她嘴角的一点奶渍上,喉结缓缓滚动,收敛不过三秒,俯下身,凑到那又亲了一下。
温书棠:“……”
售货员在旁边目睹了全过程,没由得笑了笑,和另外一个同事感慨:“现在的小情侣感情真好。”
温书棠脸都要被烧透了,本来还想买几盒带回去,现在也不买了,放下东西埋头就拉着周嘉让往外走。
周嘉让乖乖跟着她,跟着她到收银处排队,跟着她结账,然后主动承担拎包的任务。
那一路,温书棠走得很安静。
等进了电梯,屏幕上的数字不断增加,到了相应的楼层,叮一声响,电梯门缓缓打开。
拐到右侧那户,周嘉让在门上输入密码,温书棠在玄关处换鞋,但脚下重心不太稳,不受控制就踉跄了下。
周嘉让连忙放下手里口袋,眼疾手快地将她护住。
等温书棠站稳,抬起头,眉心不偏不倚地就蹭在他嘴唇上。
“……”
仿佛打开了某种开关,眼见他又要亲下来。
温书棠伸出手,抵在他肩膀上推开一小段距离,压着嘴角严肃道:“你不能这样。”
周嘉让没一点自觉,垂眸看着她:“我怎么了?”
温书棠不好意思说,但还是硬着头皮讲出来了:“不能这样随时随地地。”
“……亲我。”
周嘉让哦一声,听起来有些失落:“为什么?我们不是都在一起了吗?”
温书棠不说话,让他自己想。
安静几秒,周嘉让双手环住她的腰,睫毛低低地耷着,真心实意地道歉。
“宝贝,对不起。”
没给她接话的机会,他又继续说:“但这不能怪我。”
他的气息扑在耳边,像是羽毛剐蹭过般的痒,温书棠有点不懂,脑袋里想那难道还要怪她吗。
周嘉让看着她的眼睛,看着倒映在里面的自己的身影:“都想了八年了。”
温书棠抿住唇,听见他继续说:“而且真的太喜欢你了。”
他语气放缓,字音里带着几分颓败,听着让人不由自主就心软:“喜欢到根本忍不住。”
“宝贝,难道你不是吗?”
第85章 破冰 宝贝你想和我一起睡?
倒打一耙。
温书棠脑袋里只剩下这四个字。
眼见说不通,她干脆放弃交流,侧身从他怀里逃出来,抱着购物袋往厨房那边走。
也不知怎么回事,光是看她背影都觉得可爱,周嘉让低低笑了下,跟上她的步伐:“恬恬。”
“真生气了啊?”
温书棠不理他,专心致志地把买回来的食材往冰箱里放。
周嘉让凑到她旁边,歪头靠在墙上,极其无辜地耷下眼尾,勾起她的小拇指晃了晃:“宝宝,理理我。”
终究还是做不到完全狠心,腮帮微鼓,温书棠勉强分给他一个眼神。
周嘉让立马得寸进尺起来,并且顶风作案,勾着唇在她脸颊上又亲一下,压低声线故意磨人:“原谅我吧,宝贝。”
……
怕她等太久会饿,周嘉让没弄太复杂的,三菜一汤,还用烤箱给她烤了个香橙布丁。
温书棠想帮忙打下手,他却说什么都不让,把人抱着放到沙发上,往她手里塞了个酸奶:“在这等我,很快就好。”
说完,他转身进了厨房,温书棠的目光却还黏在他身上。
拧开水龙头,周嘉让把袋子里的菜拿出来,袖口向上翻了两折,露出紧实流畅的手臂线条。
头顶是暖黄色灯光,蜂蜜一般倾泻洒下,他就站在这片光晕里,身形挺拔,松散的发垂在额前,整个人有种说不出的柔和,还带着很重的生活气。
唇角向上弯起,她从缝隙里找出手机,对着他悄悄拍了张照。
喝完酸奶,燃气声也停止,食物的香气在厅室里飘散。
长条餐桌上,两个人面对面相坐,周嘉让没太动筷子,只是撑着下巴,注意力全都放在她那儿。
温书棠被看得有点不好意思,耳根发烫,捏着银勺的手紧了紧,热气熏在细密的睫毛上,她抬起眼,轻声问:“干嘛总看我呀,你不饿吗?”
周嘉让笑着摇头,没直接回答,而是反问:“好吃吗?”
她用力点头,喉间发出细细一声嗯。
周嘉让把布丁推过去,伸手在她发顶揉了把:“那多吃点,太瘦了,得长长肉。”
温书棠小声反驳说才没有。
吃过饭,时间已经快到十点了。
温书棠盯着时钟,看分针一圈圈划过,思考自己是不是应该回去了。
周嘉让看穿她的想法,胳膊环过肩胛,从后面把人拥住,下巴搁在颈窝里,拖长字音和她商量:“宝贝,今晚能不能留下来。”
他的气息很热,随着胸口处的起伏,丝绸般洒在皮肤上,不止是痒,还有星星点点的酥麻。
温书棠指尖都在发颤,还没来得及开口,他抱得力度更重了些,声音也低,听起来像没有安全感:“再陪陪我好不好。”
拒绝的话卡住,她一下子就心软了。
是啊,出了这么大的事,他肯定不想孤零零地待着。
而且,她也不忍心让他一个人。
她原本就是想过来陪他的。
那就再多陪他一会吧。
温书棠带了行李箱,但里面东西并不全,牙刷之类的都没有,她正打算叫个外送,周嘉让却过来拦住她。
“不用买。”他扣下她的手机,“家里什么都有。”
思绪顿了几秒,周嘉让拉着她往里面走,发现不仅是洗漱用品,连睡衣都贴心地准备好,还是特别有少女心的粉色。
温书棠眨了眨眼,问出一个很傻的问题:“这些都是……专门给我的吗?”
周嘉让捧起她的脸,额头去蹭她小巧的鼻尖:“不然还能是谁?”
记得高二那年,她第一次去他延龄巷的家,连双多余的拖鞋都没有,害她踩在冰冷的地板上。
从那天起,无论在哪,哪怕是在美国最苦的那几年,他家里都永远备着她可能需要的一切东西。
他随时期待,并欢迎她介入他的生活。
眼眶莫名发酸,温书棠压着嘴角,也不知道怎么想的,煞风景地冒出一句:“要是我们没和好呢?”
周嘉让低头,带有惩罚意味地在唇边亲了下,不让她说这种不好的话,但还是如实给出回答:“那也不会有别人。”
修长指节蹭着她的脸,漆黑眼眸中写满笃定:“我会一直等你。”
心脏传来很重的跳动,温书棠也搞不懂自己在较什么真,不受控制地问:“可如果你遇见更好的……”
“怎么又说傻话。”周嘉让无奈打断她,嗓音低缓,“不会遇见更好的了。”
“因为。”他在她手背落下一个吻,如同郑重的烙印,“你就是最好的。”
一生一世一双人。
他早已认定她,这辈子也只想要她。
慢吞吞洗过澡,镜子上都是蒸腾的水汽,温书棠站在盥洗台前,抬手去拿晾杆上的毛巾。
不经意瞥到腕骨内侧,瞥到那个黑色的图形,眸光闪动几下,她抿抿唇,在心里纠结要不要让他看见这个。
眼睫簌簌颤着,犹豫了半分钟,她还是把手表戴了上去。
算了。
以后有机会再告诉他吧。
从浴室里出来,周嘉让正站在窗边和人打电话。
听到身后脚步声,他不自觉加快语速,三言两语把要事交代完,淡淡撂下一句:“挂了。”
转过身,他几步走到她身边,模样很乖地主动交代:“左逸明打来的。”
温书棠嗯了下,扶着包在头上的毛巾,想到什么:“是和那条热搜有关吗?”
说起这个,她没由得就有些着急,甚至有一点生气:“到底会是谁干的啊?”
“为什么要这样做啊?”她拢着眼,眉头皱得很紧,口气也不大好,“对他有什么好处。”
周嘉让揽着她轻拍两下,将她眉间的褶皱抚平:“之前和我说的话都忘了?”
“和他们生气干嘛,不值得。”
他牵着人在沙发上坐下,手指拨弄着她衣领处的扣子:“我暂时也不清楚是谁,按道理说,当年知道实情的人并不多。”
“可能是哪个竞争对手吧,最近有个挺重要的项目,不少眼睛都在暗中盯着挚书。”
温书棠知道生意场上的险恶,更加替他担忧:“那会有什么影响吗?”
“没事。”他解开毛巾,动作轻缓地帮她擦头发,“左逸明已经在调查了,后续也会交给法务部和公关部来处理,宝贝你就别太担心了。”
窗帘被拉起,客厅只开了一盏昏暗的落地灯。
周嘉让在给她的头发抹精油,温书棠窝在他怀里,羊绒毯子盖在腿上,很是舒服地划着手机。
界面跳转,铃声冷不丁响起,是谢欢意打来的电话。
温书棠按下接听,暴躁的女声从听筒里震出来。
“棠棠,你联系上周嘉让了吗?他现在还好吗?”
“网上那都什么乱七八糟的啊?张嘴就知道胡扯,以为造谣不需要付出代价是吧?!”
“真要气死我了,别让我知道那个发帖人是谁!不然我一定会狠狠诅、咒、他、的!!”
连珠炮似的说了一堆,温书棠一时不知道该从哪开始回答,柔声安抚着她的情绪:“欢意,你先消消气。”
“怎么消气啊?那网友一个个都像没脑子似的,听风就是雨,说的话一句比一句难听。”她深吸一口气,话题陡然一转,“诶对了,棠棠你在哪呢?回京北了吗?”
“回了。”
温书棠稍有迟疑,本想骗她说在家,谁知身后人却在这时懒懒出声——
“在我家。”
“……”
谢欢意被那条热搜气懵了,脑子没反应过来说话的人是谁,只听见是道男声,难以置信地拔高语调:“男人?”
“还在他家?”信息量太大,她几乎都要炸掉,“温书棠你在哪个男人家呢?!”
“这深更半夜的,你去那干什么?不会是被人骗了吧?你快说话啊!要急死我吗?!”
这都什么跟什么。
眼见越说越乱,温书棠回头瞪了罪魁祸首一眼,嫌他刚刚乱接话,周嘉让闷笑两下,开口替她解围。
“谢欢意,是我。”
沉寂三秒,对面终于察觉到什么不对——
“……周、周嘉让?”
“你们俩怎么在一起?”谢欢意更懵了,但又觉得这话问得不太对劲。
周嘉让换了个姿势抱她,宽大掌心包住她的手,点开屏幕上的免提键,话语间底气很足:“我和我女朋友在一起,有什么不可以的吗?”
“……”
“女朋友?!”
谢欢意音量足足放大三倍,比看见那条热搜还震惊:“你们俩和好了?!”
“什么时候的事?怎么都不告诉我?我还在这和网友激情对线呢,你们俩居然在甜甜蜜蜜地谈恋爱?!”
她对这种行为深表谴责:“太过分了!”
周嘉让没半点反思的自觉,反而跟着火上浇油,在她脸颊轻捏了记:“过分吗?”
温书棠拍掉他的手,警告地又去瞪他,然后才替自己解释:“没不告诉你,今天晚上才在一起的。”
“我不管,你就是瞒我了。”谢欢意轻哼出声,“我和许亦泽已经到京北了,明天出来吃饭,弥补我受伤的心灵。”
她加重字音,一字一句地强调:“你、们、俩、请、客。”
“好好好。”温书棠自知理亏地答应,“都听你安排。”
那晚最后,到了该睡觉的时间。
周嘉让握着她的手,不老实地在掌心轻划:“宝贝,一会你睡主卧。”
温书棠愣愣啊了声,偏过头下意识问:“那你呢?”
“我当然是去睡客卧啊。”停顿少许,周嘉让琢磨出另一个选择,“还是说——”
“宝贝你想和我一起睡?”
“……”
明明什么都没说,但又好像什么都说了。
空气凝滞,见她侧脸慢慢爬上绯红,做恶之心被勾起,周嘉让向前凑近一点,捻起她颊边一缕发丝,存心逗她:“嗯?想不想?”
温书棠头埋得很低,好似被煮熟的虾,但又不愿意说谎,细若蚊呐地承认:“……想。”
周嘉让失笑,将她轻搂入怀:“其实恬恬也喜欢和我黏着。”-
他的卧室很大,装潢却简约,冷淡的黑白风,每个角落都透着秩序和规整。
视线扫过,温书棠一眼变看到了熟悉的物件。
快步走到床边,她拿起那个与周遭格格不入的小夜灯和兔子玩偶,鼻头酸酸的:“你……都还留着啊。”
“是啊。”周嘉让手臂圈过她的腰,彼此间的睡衣布料摩擦在一起,“宝贝送给我的宝贝,当然要好好保存。”
温书棠用掌根摁了摁眼角:“可这也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
周嘉让纠正她:“关于你的一切,我都觉得珍贵。”
“而且——”鼻腔溢出细碎的笑,他捏住兔子耳朵,“这么多年,多亏有它们陪着我。”
多亏有它们作为念想。
不然他也不知道,该怎样熬过那些漫长痛苦的夜。
关了灯,真正躺进床铺里,温书棠还是有几分紧张的,仿若一个展开的鼓面,身上每一寸都克制绷着。
周嘉让有所感知,拨开她额前碎发,语气很温柔:“别怕,不会欺负你。”
说到做到,他们真的就只是安静抱在一起,温书棠躺在他臂弯中,额角贴在下颌上,感受着他的脉搏,感受着他的温度,在彼此的呼吸和心跳中,渐渐坠入梦乡。
凌晨两点,她迷迷糊糊睁开眼,却发现周嘉让还没有睡。
“怎么醒了?”四目相对,周嘉让瞧她脸色还可以,不像是做了什么奇怪的噩梦,于是猜测,“是渴了吗宝贝?”
温书棠点点头,他掀开被子,下床去给她倒了杯温水。
干涩的喉咙得到滋润,半梦半醒间,她声线里带着惺忪:“阿让,你怎么还不睡啊。”
月色自纱帘缝隙中挤进,在他高挺的鼻骨上投出几点阴翳,周嘉让垂眼:“睡不着。”
以为他是被网上的言论影响到,温书棠心疼抚上他的脸:“阿让,别再想那些事了。”
周嘉让否认:“不是因为这个。”
他眸色深了些,专注落在她身上,字句缓慢:“我就是觉得……有点不真实。”
“那次在酒吧外,听你说完那番话,还以为你再也不会原谅我,还以为,要永远失去你了。”
心口忽而一阵刺痛,温书棠抱住他的腰,往他怀里钻得更紧,声音闷在他胸口的布料里:“阿让。”
“我当时那都是气话,不是真心的。”
“我没有不喜欢你,也没有忘记过你。”
周嘉让轻轻嗯一下:“我知道。”
似乎觉得还不够,温书棠仰起脸,极其认真地保证:“以后我都会陪在你身边的。”
“嗯。”喉结晦涩滚了滚,他终于生出些心安,“我也是。”
“睡吧,宝贝。”-
漫漫长夜过去,清晨第一缕阳光洒进房间。
刚结束出差,温书棠今天不用上班,但周嘉让是要去公司的。
昨天奔波了好一通,本想让她多睡会,谁知他刚起身,她就跟着醒了过来,揉着眼黏糊地叫他。
周嘉让把人从被窝里捞出来,让她倚着自己肩膀:“时间还早,宝贝你再睡会吧?”
“不要。”温书棠想和他一起吃个早饭,拨浪鼓似的晃晃脑袋,“要起床。”
周嘉让抱她去洗漱,两人一起站在洗手台前。
吐掉嘴里的泡沫,她用毛巾擦干脸,望着镜子里两道人影,忽然偏头问他:“我们这样,是不是太腻歪了?”
这才是在一起的第一天诶。
周嘉让仔细想了想,赞同地点点头:“是有点。”
“但是。”他凑过去在她脸颊上又亲了口,清爽的薄荷气萦绕散开,“我喜欢这种腻歪。”
温书棠没说话,耳垂却红了,表情也在藏不住地笑。
她也喜欢。
临出门前,她在玄关处给他系领带。
周嘉让配合地弯腰,听到她不放心地嘱咐:“阿让,那些莫须有的议论……你不要怕。”
“我本来也不怕。”他握住她的手,“之前是怕你知道,怕你讨厌我,现在有了你,我就没什么好怕的了。”
温书棠这一天过得很无聊,上午把漓江那个项目的报告写完,用邮箱给Chloé发过去,然后躺在松软沙发上,无所事事地发了好一会呆。
牵挂着周嘉让那边的情况,她想发个消息问问,又怕耽误他的事,思来想去,只好随便找了部电影来消磨时间。
晚上六点,周嘉让从公司回来。
“怎么样?”一开门,温书棠像小猫一样跑上前,杏眼在他身上来回打量,“还顺利吗?”
周嘉让拎着给她买的小蛋糕,抬臂将人揽进怀里:“放心吧宝贝。”
换好常服,他们俩去二环那边,找谢欢意和许亦泽吃饭。
是家很贵的日料,看样子是下定决心要宰他们一笔。
店内布局考究,墙壁两侧浮着木雕花纹,穿过长廊,跟着服务员往里走的时候,温书棠突然扯扯他衣袖:“你在我后面走吧。”
周嘉让一下就明白她什么意思,没忍住笑出来:“干嘛,怕许亦泽又来打我啊。”
不是没有可能,温书棠煞有介事地点头。
担心的事并没发生,一进包厢,没等拉开椅子,谢欢意开门见山地问:“网上那些,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也没什么。”周嘉让接过温书棠的外套,叠好放在一旁,“差不多就像他们说的那样。”
他把前夜对温书棠讲的话,简单给他们重复了遍,言语依旧很轻松,可其他几人的眼圈都泛了红。
“怎么会有这么坏的人,死渣男,他就不怕遭报应吗。”谢欢意一边抽噎一边愤愤,揉皱的纸团蓄在面前,略带埋怨地看他,“你干嘛不早点告诉我们,还把我们当朋友吗。”
周嘉让自嘲地笑笑:“有什么好说的,又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全程都没出声的许亦泽倏然反驳他:“和你没关系,又不是你的错。”
“以后要再瞒着,就真别做朋友了。”
这顿饭结束,蒙在他们之间的那层冰也随之化解。
“对了棠棠。”谢欢意托着脸,咬着玻璃杯里的吸管,含糊道,“今晚我能不能去你那住啊,我们订的那个酒店不太行,隔音不好,晚上吵得都睡不着。”
温书棠自然没有意见:“好呀。”
许亦泽懵里懵生地追问:“那我呢?”
“你去周嘉让那呗。”谢欢意答得理所当然。
许亦泽哦了声,身侧周嘉让的神情却不怎么好看。
结好账,一行人往外走,晕暗的拐角处,排在最末的周嘉让一把拉住她的手。
耳边传来温热的喘息,他哑着嗓子,带着点委屈问:
“宝宝。”
“真的要丢下我吗。”
第86章 补偿 “这男人啊,不能太黏人。”……
回家的路上,温书棠靠在出租车后排,手机上的消息就没有停过。
【1205Y:宝宝,上车了吗?】
【1205Y:怎么不理我。】
【1205Y:……两分三十二秒了。】
【1205Y:没信号?还是手机出故障了?】
屏幕荧光映在眼底,看着这几行小字,温书棠无意识笑笑,拇指在键盘上轻敲:【上车啦。】
【My:刚才没有看到。】
他回得很快,但却只有孤零零的一个哦字。
看起来有点不开心。
温书棠替自己解释:【真的没看见,不是故意不理你。】
周嘉让信了,但他低落的情绪点不在这:【你不要我了。】
【1205Y:我是不是还没有谢欢意重要。】
好大一口锅扣在头顶,温书棠百口莫辩地睁大眼睛,齿关咬在唇肉上,思来想去,学着他的模样反击:【你冤枉我。】
【My:你一点都不信任我。】
魔法打败魔法,效果出奇的好,周嘉让连忙认错:【对不起宝贝。】
上面那两条消息被撤回,聊天框里又弹出新的:【我就是不想和你分开。】
虽然类似的话他说过好多遍,但温书棠依然看得面热,手背在脸颊上贴了贴:【只是晚上不在一起,白天还能见到啊。】
【My:而且,不是还有许亦泽陪你吗。】
【1205Y:这怎么可能一样?】
窗外光影浮沉,温书棠视线凝在那个问号上,挑了几个安慰的表情包发过去:【好啦,欢意他们难得过来一次嘛。】
她像在跟小朋友讲道理一样:【而且这次的事,他们也都很担心你的。】
周嘉让什么都懂,单纯是想和她耍赖,趁机得寸进尺起来:【那等他们回去后,是不是该给我点补偿。】
温书棠还没察觉到陷阱,将几缕碎发别在耳后:【什么补偿呀?】
这次他速度很慢,等了足足差不多半分钟,直到屏幕熄灭的前一秒——
【1205Y:让我多亲几次。】
【1205Y:不可以拒绝。】
耳根瞬间变烫,像有火苗在烧,温书棠甚至能想到他说这话时的神情。
扬着眉,唇角满是得逞的笑。
后知后觉他又在套路自己,温书棠干脆摁灭手机,彻底不想理他了。
那晚路况莫名堵得厉害,花了往常两倍的时间才终于到家。
谢欢意前夜在那个小旅馆没睡好,洗过澡后扑进她床上,抱过她枕边的玩偶,脸埋进去发出感慨:“还是家里好。”
她这张床不大,她们俩挤在一起刚好。
温书棠换上睡衣,从冰箱里翻出上周买的酸奶,是谢欢意最喜欢的草莓味,还洗了一点葡萄装在瓷碗中。
谢欢意也不和她客气,懒懒地抬手接过,弯起一对圆眼:“棠棠,你真好。”
“欢意。”温书棠掀开被子,在她身旁坐下,歪着头,蜷起膝盖,“你怎么啦?从刚刚吃饭那阵,我就感觉你不是很开心。”
“是遇见什么事了嘛?”
插吸管的动作顿住,谢欢意原本还想伪装一下,但就像在布帛上撕开口子,话题一旦挑起,半秒钟都坚持不下去。
肩膀塌下,眼尾恹恹搭着,说话也有气无力的:“有这么明显吗?我以为我掩饰得很好呢。”
温书棠宽慰地摸了摸她头发:“所以到底怎么啦?是和许亦泽吵架了吗?”
“没有啦,就他那什么都不和我计较的性格,我们俩怎么可能吵得起来。”谢欢意吸着酸奶,偏头靠在她身上,“是我自己的问题,最近也不知道怎么了,总是特别爱胡思乱想。”
温书棠没太明白:“想什么?”
“棠棠。”谢欢意叹了口气,语速忽然变得很慢,“前天的新闻你看了吗?空难,一架从国外飞回来的航班,落地时碰上了鸟群,导致起落架没能放下,最后失控冲出跑道,直接撞在了围栏上,所有人都没能逃出来。”
“去年也是,我记特别清楚,那时才过完年没多久,有架飞机起飞半小时就坠毁了,到现在都没公开失事的真正原因。”
“和你悄悄说。”她吸了一记鼻子,言语间隐约染上哽咽,“说我杞人忧天也好,说我敏感多思也罢,但我真的……越来越害怕了。”
她平时总嘻嘻笑笑的,永远一副没有烦恼的样子,实际上心思比谁都细腻。
酸奶盒子被捏得有些变形,谢欢意睫毛颤了几颤:“每次轮到他执飞,我都提心吊胆的,什么事都做不进去,就只是盯着墙上的钟,掐着掌心,看分针一格一格地划过,直到他给我发完报平安的消息,才算勉强松下一口气。”
“我每周都去椿茗寺,给他祈福,希望他能平平安安的。”灯光昏沉,她眼角出溢出几滴晶莹,“我真的不敢想,如果哪天他出了什么事,我……”
“欢意。”
温书棠倏地出声打断:“咱们别说这种话。”
谢欢意湿哒哒地嗯一下,家里老人总说要避谶,方才她脑子太乱,一时嘴快就说了出来。
从床头柜抽出两张纸巾,温书棠轻轻帮她擦掉眼泪,其实她挺能理解的,设身处地想一下,如果是周嘉让从事这种行业,她只怕会更惶恐。
不知在庆祝什么,远处有人在放烟花,接连不断的绚烂在空中绽开,衬得室内更加安静。
温书棠认真想了好一会儿,抿抿嘴唇提议:“要不……让他换份工作呢?去学校或者训练基地当教官?”
“这样会不会相对安全一点。”
“我有想过。”谢欢意挽上她胳膊,秀气的眉微微皱着,“但我很清楚,这是他的热爱,是他从小到大的梦想,如果不做这个,他会很不开心。”
“我不想,也不能因为自己害怕,就让他去做不开心的事,那样太自私了。”
温书棠也觉得为难,不知道怎么安慰她,只能紧紧握住她的手:“没事的。”
“肯定会没事的。”
“算了,都怪我不好,好不容易才见一次,说这些伤感的干嘛。”
平复好心情,谢欢意去洗了把脸,回到床上继续吃葡萄,将刚才那页翻过去:“快老实交代,你和周嘉让,你们俩怎么回事。”
“就……就那样啊。”温书棠没出息地磕巴了下,有种被家长问话的错觉,“就在一起了,谈恋爱。”
谢欢意被她这股害羞逗笑,八卦之心更重了点:“那你们俩谁先提的啊?”
温书棠舔了舔嘴唇:“我。”
“你提的?”谢欢意惊讶地拔高语调,半秒后又倍感合理地笑笑,“也是,其实我一直都觉得,你比周嘉让更勇敢。”
“让我猜猜啊——”
她倾身往前凑,探寻地对上她的眼:“是不是周嘉让给你讲完那些事,然后你一心疼,就主动和他提了?”
温书棠点点头,和她没什么避讳:“是真的很心疼。”
“你啊。”谢欢意捏捏她的脸,“不过我还挺好奇的,和周嘉让谈恋爱到底是什么体验?”
“他是不是可黏人了?”
温书棠脸一下就红了,别开眼神:“没有。”
“少来。”谢欢意哼笑,“别以为我不知道,在车上那会儿,你手机的消息提示音一直在响,除了他还能有谁。”
温书棠说不出话来。
“真好啊。”谢欢意拉着她的手感慨,“这么多年,你们俩实在太不容易了,幸好现在有个好的结果。”
“棠棠,我真的很替你开心,一定要幸福。”
温书棠没忍住抱了抱她:“欢意,你也一样。”
……
另一边。
虽然吃饭时话都说开了,但毕竟隔了八年,上次见面还闹的那样不愉快,两人间的气氛还是有些尴尬。
开了灯,周嘉让朝沙发那边抬抬下巴:“随便坐。”
然后又走到冰箱前,从上层拿出两罐啤酒,扬手扔过去一罐。
啪一声清脆,拉环被扯开,周嘉让仰头喝了一口,喉结随着吞咽的动作缓缓滚动。
许亦泽捏着易拉罐,看了他几秒后,突然开口:“阿让,对不起。”
“那次是我不好,我……不该对你动手的。”
“但我当时确实是太生气了。”他不大自在地抓了把头发,“当年你一声不响地转学,把我们几个人丢在漓江,一走就是八年,我……”
“行了。”
周嘉让满不在意地笑笑:“都认识这么多年了,说这么矫情的话干什么。”
“打就打了,过去也就过去了。”
说不出为什么,听见这句话,许亦泽释然地笑了起来。
是啊。
他们不仅是朋友,对于彼此更是家人般的存在。
家人之间怎么会有真正的隔阂呢。
说了没几句,周嘉让捞起电话,摁开锁屏,发现温书棠一直没回他的消息。
他脸色有点落寞,猜她应该还没睡,又摁了几个表情包过去。
许亦泽将他的动作尽收眼底,啧啧两下,恢复了高中时在他面前那副欠样儿:“给谁发消息呢。”
“棠妹啊。”
周嘉让扫他一眼。
“不是我说。”他一副过来人的口吻,“人家俩闺蜜正说悄悄话呢,你老过去打扰干什么。”
“这男人啊,不能太黏人,会被嫌弃的。”
许亦泽在他肩膀上拍了两下:“这方面呢,你就得多和我学着点。”
“……”
周嘉让懒得听他多说,起身往卧室里走。
快走到门口时,他突然回头。
“对了。”
“客卧是给我女朋友准备的,你不能睡。”
许亦泽:“?”
“主卧呢,是我的,但毕竟我现在是有女朋友的人,要学会洁身自好,你过来睡,也不太合适。”
许亦泽:“??”
“所以。”
周嘉让露出礼貌的笑:“今晚你睡沙发吧。”
许亦泽:“……”
第87章 搬家 【周嘉让—我暗恋的少年】……
谢欢意和许亦泽没在京北待太久,第二天就回去了。
傍晚时分,夕阳的余晖透过落地窗洒下,墙上人影被拉长,明亮的橙黄色将整个候机厅填满,空气中弥漫着温暖的氛围。
“怎么不多留几天。”温书棠拉起谢欢意的手,嘴角向下压着,“那几家想打卡的餐厅还没来得及去呢。”
谢欢意歪头靠在她肩膀上,同样不舍地蹭了蹭:“我也不想呀,这不是明天还有工作吗。”
“而且——”她干咳两声,故意拔高音量,余光往旁边瞟了眼,仰着下巴怪腔怪调的,“我看啊,我要是再不回去,有些人那眼神就要把我吃了。”
“……”
某人丝毫没被内涵到,反而上前揽住温书棠的腰,将人带到自己怀里,看似是好心提醒:“还有二十分钟就要登机了。”
“你们俩还不进去?”
“……”谢欢意实在装不下去了,神色嫌弃地翻了个白眼,“周嘉让,你要不要这么小气!我可是棠棠最好的朋友!”
周嘉让不以为然地耷下眼,淡声反问:“所以呢?我才是她男朋友。”
“男朋友怎么了?”谢欢意不服气,“男朋友就很了不起吗?!”
“对啊。”周嘉让一字一顿,“男朋友就是很了不起。”
眼见两人又要拌嘴,许亦泽连忙出来调和,把自家女朋友护在身后,好言好语地给她顺毛:“消消气消消气,咱不和他一般见识。”
“身体是自己的,气坏了多不值得啊。”
谢欢意轻哼一声,不再理他,挽过温书棠又说了几句悄悄话。
晚高峰难得不堵,车子行进很平稳,温书棠窝在副驾上,无聊地刷着手机里的短视频。
其中有个分享食谱的账号,教了一道芝士土豆虾球,卖相金灿灿的,温书棠莫名来了食欲,偏过头提议:“阿让,我们今晚做这个好不好?”
周嘉让闻声瞧了眼,感觉不算太复杂,点点头宠溺地说好。
温书棠弯眼笑笑,仔细看了看需要的食材:“家里是不是没有海盐黑胡椒呀?”
周嘉让打着方向盘,低低嗯了下:“一会去超市买吧,刚好你喜欢的饼干也吃完了。”
那一路温书棠心情格外好,从高架桥下来的时候,幸运碰到了漂亮的晚霞,大半个天空都被染成粉紫色,各种形状的云稀稀薄薄地交叠着。
她趴在窗边,用手机拍了好多照片。
等红绿灯的间隙,周嘉让的目光落在她身上。
她头发长了不少,差不多到腰那里,丝绸一般软软垂着,侧脸弧度柔和,皮肤白得像牛奶,光影斜斜落下,连细小的绒毛都被勾勒清晰。
十分难耐的,喉结重重滚了一记。
开进地下车库,周嘉让帮她拉开车门,护着人从车上下来,忽然抬眸对她说:“饿吗宝贝?晚点再去超市好不好?”
以为是公司有急事,他赶着回家处理,温书棠没有意见地说好。
他牵着她的手,脚下速度很快。
显示屏上的数字在增加,电梯升到三楼,弯腰输好密码,只听叮一声,门被打开。
温书棠先进去,习惯地要去开灯,手指还没摸到开关,腕骨处却倏地一紧。
长指收拢,他轻松将她圈住,滚烫的指腹按上血管,紧接着被箍住的是腰侧,向前收力,肩膀撞进一片硬.挺中。
熟悉的气息压下,清凛的薄荷雪松,温书棠懵懵抬起头,没搞懂是什么状况,唇已经被他急切吻住。
手背反扣着贴在冰凉墙面上,掌心却被烘出黏腻湿热的潮,一冷一热刺激着神经,整个人都不受控制地颤抖。
空调不知怎么开了,暖风缓缓吹过,温度进一步升高,唇瓣反复被摩擦着,心跳完全失去节奏。
眼中蓄起稠密的氤氲,像清晨玻璃上的霜雾,呼吸碎得一塌糊涂,犹如搁浅在岸边的鱼,她挣扎着想要汲取氧气,可在唇关翕合的瞬间,又被面前人更深地缠进来。
“宝宝。”周嘉让捏着她下巴,磁性声线中挟着欲和哑,说出的话更让人面热,“怎么都不换气。”
思绪被抛到海面上,浮浮沉沉地飘荡,温书棠没有力气说话,只能无措地朝他眨眼。
她意识不到,这样做有多危险,仅存不多的理智在这一瞬消失,周嘉让彻底不想做人:“是不会吗?”
他撑住她酸软的腰肢,指腹磨着两侧的软肉:“那要我教你吗?”
不字还未说出口,喉间的呜咽便被堵住,额前碎发被汗浸湿,电流般的酥麻顺着脊背向上攀爬。
直到周嘉让把她松开,温书棠的眼睫仍然在颤。
宽大手掌抚上纤瘦的颈,他把人揉进怀中,让她倚在自己胸口前平复。
天色渐渐变暗,昏沉气氛更显暧昧,他们俩的喘息声相互交织,温书棠艰难找回遗失的感官,细着嗓子抱怨:“你刚刚急着回家,难道就是为了……”
太羞耻了,她不好意思再说下去。
周嘉让却比她坦然许多,一下又一下捋着她细软的发:“是啊。”
他字音咬得很重,存心逗她:“急着回来——”
“亲你。”
好不容易降下去的热度再度腾起,温书棠睁大眼睛,一边控诉一边瞪他:“你好过分。”
仗着她对他的信任,就这么肆无忌惮地欺负她。
她长得太软,就算凶人也没有威慑力,看起来反倒是更可爱了,周嘉让没忍住又去亲她,半点认错的态度都没有:“之前说好的。”
“给我的补偿。”
想起前夜那条短信,温书棠鼓鼓腮帮,别开眼不看他:“我又没说同意。”
“但你也没说不行。”周嘉让钻着空子耍无赖,“那就是行。”
温书棠被他噎得说不出话,好半天才干巴巴地憋出一句:“歪理。”
她气闷地想从他怀里逃出来,奈何周嘉让搂得太紧,他倾下身,下颚抵在她颈窝里,言语间吐息温热:“宝贝,想和你商量个事。”
“不行。”温书棠被他弄出条件反射,下意识严词拒绝,“不能亲。”
“什么啊。”周嘉让被她的思路逗笑,手指不老实地捻在她耳垂上,“不是这个。”
温书棠并没放松警惕:“那是什么?”
他摁着肩把人转过来,换成面对面相拥的姿势,夜色将眸光点染得更为深邃,嗓音低且沉:“搬过来和我一起住好不好?”
没想到他会说这个,琥珀色眼瞳定住,温书棠霎时怔愣。
“昨晚你不在,你不知道我过得有多煎熬,翻来覆去怎么都睡不着,闭上眼,脑袋里全是你的模样。”
他自己都没料到,只不过和她住了一晚,会有这么大的戒断反应。
头颈又低了一点,周嘉让和她鼻尖相碰,语气罕见地多了些苦恼:“宝贝,我好像离不开你了。”
他们离得太近了,呼出的热气绒毛般扑在脸上,温书棠眼帘簌簌抖着,脑袋转得比平时慢,听到他引诱似的往下说:“搬过来吧宝贝,想和你一起吃饭,想和你一起发呆,想每天睁开眼就能见到你,想每晚睡觉前能听到你的声音。”
想真正融进她的生活中,恨不得每分每秒都和她在一起。
见她不回答,他干脆将无赖进行到底,薄唇在她眼皮上啄了下:“好不好。”
然后又到鼻梁,触感很轻,似有羽毛划过:“宝贝。”
“你要是不答应,我就一直亲。”
吻落到下巴上,温书棠招架不住地松口:“好啦好啦,我答应你。”
“真的啊。”周嘉让还是多亲了一次,这下亲得很重,清脆声响在小角落里回荡,他声调略有得意,“就知道恬恬最心软。”
温书棠想到另一件重要的事:“可是我房租还没到期诶,现在退租的话,押金就拿不到了。”
“这还不好说。”周嘉让扬起眉梢,“男朋友给你报销。”
温书棠的东西算不上多,只不过大多比较零碎,整理起来需要花点时间。
她白天要在公司上班,只能等晚上回去后慢慢收拾。
周嘉让不忙的时候都会帮她,看着家中衣柜被一点点填满,刻板的衬衫西装有了她的衣裙作陪,长长短短,交错相放,颜色也不再只有单调的黑白灰,而是挤进了明亮活泼的缤纷色。
冰箱里的啤酒变成了她喜欢的牛奶,连带着阳台上的花花草草都添了几分盎然。
他们到超市买了新的餐具,上面画着可爱的小兔子图案;又去商场选了新的床品,她喜欢阳光,他便把落地窗前换成了更轻薄的纱帘,还专门为她添了一把摇椅。
那天晚上,周嘉让在浴室前铺好防滑垫,起身回到卧室,看见温书棠伏在桌前,脸颊软肉挤在一侧,正认真摆着她护肤用的那些瓶瓶罐罐。
眸色变得柔和,唇角不动声色地向上勾着。
从前,他只觉得这是一处住所,是一个可以睡觉休息的地方。
而现在。
他才终于有了家的实感。
陆陆续续搬了一周,正式退租的那天,温书棠把钥匙还给房东阿姨,对方随口好奇:“怎么不住啦?是要换地方工作了吗?”
“没有啦。”温书棠将碎发别到耳后,腼腆地笑笑,“我搬到男朋友那边了。”
“谈恋爱了呀,这是好事呢。”
她从毕业就住在这,房东见小姑娘孤零零的不容易,平日对她颇为照顾,听见这个消息也着实替她开心:“恭喜呀。”
温书棠软软地说谢谢。
搬家的事告一段落,那条热搜的调查也有了眉目。
发帖人他们并不陌生,正是曾经绑架过周嘉让的熟客——苏涵的弟弟,苏杰。
那场绑架案后,周清冉请了最好的律师,坚持要走法律程序,加上陆承修也对他差点伤害周嘉让这件事极为不满,不仅没有出手援助,反而用了点不正当的手段,让他最后被判了十五年。
就在一个月前,他刚刑满释放。
温书棠没由得发懵:“居然是他?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大概是想报复我吧。”两人依偎在沙发上,周嘉让把洗好的草莓喂到她嘴边,“毕竟关了十几年,心里不可能没有怨恨,当年那群人又都不在了,只剩下我还好好的。”
温书棠依然无法理解:“可这件事对他并没有好处啊。”
“他不需要好处。”周嘉让摇头,唇边挑出讥讽的笑,“他只需要让我过得不好。”
“那接下来……”温书棠抿抿嘴唇,担忧地看向他,“是交给律师来处理吗?”
周嘉让嗯了声,又喂给她一颗:“挚书这边也会澄清的。”
那条澄清声明在傍晚时发出,主要指正了热搜中的不实言论,否认周嘉让顶替婚生子的地位,否认关于他争夺财产、逼人自杀等多种谣传,并表示挚书自成立那天开始,从未采取过任何不正当的竞争手段,欢迎各方机构随时介入调查。
并在末尾附上起诉通知书,凡有再造谣者,一律通过法律程序解决。
本以为事情会就此结束。
没想到却掀起更大的浪潮,网友们根本不买账,认为他的回应在避重就轻,没有拿出足够有力的证据,只知道用所谓的法律来唬人。
营销号也纷纷下场,刻意引导舆论方向,揪着他私生子的身份不放,又不知从哪冒出一个所谓的知情人,爆出他年少堕落那几年,逃课成性,打架斗殴,私生活放荡等负面消息。
更有甚者扒出了周嘉让的联系方式,短短几个小时,手机如同轰炸一般,收件箱里涌入几千条消息,从上翻到下,全是不堪入目的诅咒和谩骂。
有的让他去死,有的骂他祸患,还有的断言他迟早会遭到报应。
温书棠根本没办法冷静,盯着那些恶毒的话语,握手机的手止不住地抖,脸色灰白,浑身上下的血液冰冷翻涌,呼气声也格外粗重:“他们怎么能这样?不知道公开暴露他人隐私是犯法的吗?”
“好了宝贝。”周嘉让强硬地抢走手机,把人抱起放到自己腿上,拍着背耐心哄她,“别去看了,就当他们不存在。”
“随他们怎么说吧,只要有你陪着,只要我们俩好好的就行。”
道理她不是不懂,可她就是做不到啊。
做不到眼睁睁看着他受委屈,看着他被这么多人欺负。
她宁愿被骂的人是自己。
周嘉让表面看不出波澜,每天照旧去公司,照旧在家和她腻歪,可温书棠能感觉到,他状态并不是很好。
只是强撑着,不想让她担心更多。
周三上午,有一个推不掉的会,周嘉让不得不到临市出差。
出门前,他捧起温书棠的脸,放心不下地反复叮嘱:“不要看那些乱七八糟的,不许在家偷偷生气,不许在家偷偷抹眼泪,我会好好的,你也要好好的。”
“就这些,能做到吗?”
温书棠点点头,挤出一个生硬的笑:“能的。”
周嘉让太想留下来陪她,但最终也只是叹了口气,轻柔地亲了亲她眼睛:“别难过宝贝,我很快就回来。”
温书棠原本有场交传,但她心里有事,怎么都提不起精神,怕过程中弄出什么差错,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便和Chloé说了下,问她能不能换个人,顺便请了一天假。
乘地铁回家,无精打采地躺在床上,她终究没能听话,控制不住地又去看网上的评论。
辱骂像刀子一样扎在身上,温书棠眼眶酸得厉害,冲动上头,一条又一条地评论反驳,可效果杯水车薪,流言仍然如海藻般疯涨着。
眼泪一颗颗滑落,她忍不住给谢欢意打电话倾诉。
“欢意。”她把脸埋在枕头里,声音闷闷的,“你说事情为什么会发展成这样啊?我真的好难过好心疼。”
谢欢意轻轻嗯一下:“棠棠,我懂你。”
这几天她和许亦泽跟着生了不少气,却也无可奈何:“但网络就是这样,没人在意真相,大家只相信那些自己愿意相信的。”
“我觉得自己好没用。”温书棠带着哽咽的哭腔,“这么多年,始终是他挡在我前面,一声不吭替我抗下各种苦痛,现在他出了事,我却不知道该怎么保护他。”
“棠棠……”
谢欢意吸了一记鼻子:“你别这样说。”
挂断电话,温书棠继续思考为他证明的方法。
脑海中突然想到什么,似迷失山林的旅人找到出路,撑着床铺起身,她买了最近一班回漓江的飞机。
……
三个小时后,飞机平安落地。
从航站楼里出来,温书棠直接打车去了澜椿路。
温惠去世后,念着她心情不好,也怕她没人照顾,谢欢意把她接到家里住了好一段时间,直到高考结束后,她才重新搬回这边。
走到巷口尽头,小区和记忆中没什么区别,姐姐的裁缝店还在,她没舍得兑出去,经过风吹日灼,招牌上的字微微褪了色。
脚步声在廊梯间回荡,推开房门,空气中尘埃飞扬。
将近一年没有回来,屋子不通风,有股淡淡的霉潮味。
但她顾不上太多,转头进了自己的房间,蹲下身,拉开书桌底层的抽屉,因为年岁太久,轮轴处有些生锈,费了好大力气才打开。
抽屉里静静躺着一个带锁的铁盒。
打开铁盒,里面装着她一整个青春中最隐晦的秘密-
这次出差,原计划是待一晚再回来,但周嘉让不想留温书棠独自在家过夜,白天商讨完合作,傍晚便改签往京北赶。
到转盘处取走行李,左逸明在外面等着,并肩向外走了一段距离,他神情极不自然地开口。
“阿让,那个……”
头一次见他这副支支吾吾的模样,周嘉让不明所以:“有事就说。”
左逸明深吸一口气:“你看见热搜了吗?”
以为还是先前那点烂事,周嘉让漠不在意地笑笑:“你觉得呢?”
“不是。”左逸明知道他理解错了,“是……”
他不知道该怎么说,索性把手机递给他:“要不你自己看看吧。”
伸手接过,周嘉让垂眸,看清上面的内容后,瞳孔猝然震缩。
一个新的词条刮在热搜榜顶端。
【#周嘉让——我暗恋的少年】
原帖是一篇长文。
大家好。
其实这并不是什么重要的议题,但如果非要取一个称呼的话,你们可以叫我My。
不知道在情窦初开的年纪,你们有没有过暗恋的经历。
我有过。
该怎么去形容他呢?
如果说,我的青春,是一场潮湿连绵的雨,那么他的出现,就像是灰暗中一束突如其来的阳光。
我相信,所有暗恋中的少女,都做过同样的傻事——
偷偷收集关于他的一切物品。
我当然也不例外。
就连与他碰面的地点,他无意中说出的话,我都要小心翼翼地记录下来,留作可遇不可求的珍贵纪念。
我是幸运的,有幸和他在同一所学校,有幸和他在同一个班级。
那时他成绩很好,我却平淡无光,我想站得更高一点,想变得更优秀,想让他看到我,并且能记住我。
我曾暗下决心,发誓要考进年级前十名,这样等到表彰大会的时候,就能光明正大地和他拍一张合影。
我会裁下他的成绩条,贴在桌角当作鼓励;会趁教室无人翻阅他的试卷,逐字逐句研究他的解题思路。
会不自觉偷看,会无意识跟随,人海茫茫,我却总能一眼认出他的背影。
他真的很聪明,再难的题目,到他手中似乎都会变得轻松,寥寥几笔便能得出正确答案。
以至于我经常幼稚怀疑,他是不是懂什么不为人知的魔法。(笑)
我悟性不好,物理成绩很差,他给我辅导功课,却从不嫌我笨拙,一遍又一遍地耐心讲解。
我在日记中写,说他是世界上最棒的老师。
时至今日,我仍然这样认为。
我从十五岁开始喜欢他。
我见过他的意气风发,见过他的恣意张扬,见过他名字登顶红榜,见过他在领奖台上光芒万丈。
我见过他的低谷,也见过他的落寞与挣扎。
毫不夸张地讲,如果没有他,就没有今天的我。
成长这条路,我走得很艰难,是他一直在引导我,包容我,用温柔化解我心中的迷茫与困顿。
走到今天,我喜欢他,已有整整十年。
十年,多么漫长。
中间我也想过很多次,到底为什么会喜欢他这么久。
是执念吗,是不甘心吗。
都不是。
只是因为,他本身就是一个很好的人,是一个值得喜欢的人。
我不愿意,也没有资格过多揭露他的伤疤,但我想说,关于他的身世,实实在在给他带来过很大的痛苦。
我们每个人都无法决定自己的出生,私生子也好,婚生子也罢,说到最后,犯错的都是上一代人。
他没有错,他是无辜的。
所以我不懂,为什么要用这个来攻击他呢?
他也是受害者啊。
脱口而出的一句谩骂,对你们来说也许不算什么,但有谁考虑过他的感受吗?
没有。
你们置身事外,披着正义的皮囊,轻飘飘地否定了他全部的努力与付出。
事发以来,他总是告诉我没关系,不要在意这些流言蜚语,甚至反过来安抚我的情绪。
但我实在不能忍受,看着我默默追随了许久的少年,被蒙上这样荒谬的污点。
我喜欢他,所以我希望他永远热烈,希望他的人生布满掌声和鲜花,希望数不尽的偏爱降落到他身上。
年少时,我很胆怯,总需要他来保护我。
这一次,我想勇敢一点。
请你们停止对他的伤害。
最下面还附着几张图片。
是漓江九中,高二学年数次考试的成绩单。
顶端无一例外都是同一个名字。
周嘉让。
第88章 鸢尾 谢谢你保护我。
喧嚷的候机厅里,距离登机还剩不到五分钟。
头颈低垂,指尖在键盘上敲出最后一个字,温书棠从头到尾又检查一遍,确认没有语病,深吸一口气,按下右上角的发送。
加载框转动几圈,系统提示发送成功,她关上手机,拎着包起身,跟随人潮走进廊桥。
座位靠窗,这是她每次坐飞机的小癖好。
扣好安全带,温书棠窝在座位里,窗外黄昏正浓,她闭上眼,暖黄色光晕染镀在纤长的睫毛上。
方才历经的种种,不自觉在脑海中回放。
虽然无法确定,这条微博会不会被很多人看到,但毕竟是在这种平台上公开发声,还关乎于那个她在心里藏了多年的秘密。
温书棠本以为,她会退缩,会犹豫,会删删改改无法下定决心。
可从想法冒出的刹那,她订机票,去机场,回到澜椿路的家,找到那些保存许久的成绩单,并在路上编辑了这么长一段文本……
一切的一切,都是那样坚定决绝。
这是她人生中最果断的一次。
不考虑后果,也没有权衡利弊,脑袋里只剩一个强烈的念头——
她要保护他。
她要为他做些什么。
哪怕只有一点点翻盘的希望,哪怕会被卷进话题中心,哪怕那些山洪般的恶意会转移到她身上。
她心甘情愿,也在所不辞。
她只是想把真相带到大家眼前,只是想用这种方式让所有人知道——
他很好,真的很好。
与其说这是一条澄清,其实更像是一封温柔细腻的告白信。
自和好以来,她能感受到,周嘉让身上总带着些不安,好几次她夜半时分醒来,发现他都没有睡,只是静静抱着她,缱绻地看着她。
似乎是怕他们会再次分开。
所以她想以此告诉他,不要怕,就算遇见再多黑暗,就算全世界与你对立,我也会一如既往地爱你。
她不再是那个只敢偷看他背影的胆小鬼了。
如果可以,她也想做他的港湾,想做可以替他遮风避雨的保护伞。
飞机平稳升起,天幕中划开长长一道尾迹。
最近几天都没太睡好,温书棠靠着椅背补了个觉,等再睁开眼,广播已经在提醒航班即将落地了。
从机舱里出来,关掉飞行模式,她没再关注网上那些,而是给周嘉让发了条消息,叮嘱他要按时吃晚饭。
大概在忙,他没有立刻回。
温书棠打车回了家,路过楼下花店时,瞧见门口打折的木牌,又想起上周饭后闲逛,他们在精品店买的那个琉璃花瓶,正放在客厅里当闲置。
于是推门进去,弯下腰,在铁皮桶里选了两束粉玫瑰,拜托老板帮忙包好。
到家换下外套,瘫在沙发上休息片刻,温书棠拿来剪刀,解开花束外的包装,半蹲在茶几前,打算修剪一下枝叶。
缺乏这方面的经验,她随手找了个教学视频,照猫画虎地弄了半天,看着也还算说得过去。
淡香扑鼻,她把花小心插进瓶口里,正思考该摆在哪儿,身后忽然滴一声——
门开了。
愣愣回过头,周嘉让就站在玄关处,外面那件大衣还是她亲手熨的,只不过额发微乱,看起来有种风尘仆仆的意味。
“怎么回来啦?”她瞥了眼墙上的挂钟,趿着棉拖走过去,“不是说要到明天上午吗?”
他没接话,借着昏暗的落地灯光,温书棠看他神色不太对劲,眼尾噙着一抹很淡的红。
“阿让?”
她轻声唤他,想问问他怎么了。
脚步停在他面前,温书棠还没站稳,腰侧陡然箍上一道力度,悬空感袭来,周嘉让把她抱到一旁的岛台上。
他身上沾了些寒气,可体温却热得过分,温书棠没由得战栗了下,刚要抬眼,滚烫的吻便压了过来。
吻得很凶,是记忆里最凶的一次,舌尖都纠缠在一起,房间明明很干燥,可他们之间却氤起一层水汽。
温书棠被烘得难受,脑袋里都是眩晕,如同漂浮在海面上,浪花接连不断地朝她拍打,思绪被冲散,耳边是汹涌的涨潮声。
睫羽止不住地颤,身心都被他牢牢占据着,浓烈的荷尔蒙气息包裹在周围,每一寸皮肤都烫得厉害。
脑后皮筋不知怎么断了,乌发柔柔散开,其中一缕黏在他脖颈上,随着脉搏跳动的节奏,起伏间勾出暧昧酥麻的缠绵。
周嘉让扶住她的背,反复吞咬着她柔软的唇,鼻骨贴上她脸颊,辗转厮磨,仿佛要把人融进自己的身体里。
心跳快到受不住,温书棠被吻得浑身燥热,缺氧感直逼大脑,她伸手去推周嘉让,可怜巴巴地喊他名字。
周嘉让这才停下。
掌心上移,他握住她后颈那块软肉,喘息着与她额头相抵。
“改签了。”嗓音嘶哑,像混了把粗粝的沙,他回答她先前那个问题,“想早点回来陪你。”
温书棠说不出话,反应很慢地点了点头。
空气安静几秒,只有分针在滴滴答答地敲。
下颌绷得很紧,周嘉让极力抑制着心底的情绪:“不是说好了,不要在意网上那些乱七八糟的话吗?”
“为什么还要发那条解释。”
话音落,心脏忽而一坠。
原来他都知道了啊。
怎么比想象中还要快。
发的时候没感觉,此刻这么直白挑明,温书棠还是会羞怯的,低眼抿了抿嘴角,然后向后退开一点。
胳膊搭在他脖颈上,柔光散落,衬得眼眸分外清澈,她柔声对他说:“因为我不想看他们这样诋毁你。”
眼睫稍动,周嘉让拂开落在她眼皮上的碎发:“但是我说过,我不在……”
“可我在乎。”
温书棠出声打断他。
提起这个话题,心口就细细密密地碾开酸痛,温书棠抚上他侧脸,秀气的眉微微蹙着:“阿让。”
“你现在不是一个人了,不需要什么事都自己扛。”
“你还有我呀。”
“虽然我个子比你矮,碰见困难也不如你坚强。”她眼睛涩涩的,语气也是,字句之间颇多停顿,“但总归能帮你分担一些呀。”
额角重重一跳,胸口像被钝器来回敲击着,周嘉让控制不住地把她抱回怀里,手臂紧紧箍住:“不许这么说自己。”
“我们恬恬,最勇敢了。”
“谢谢你宝贝。”他低下头,半张脸埋在她颈窝里,声线发颤,“谢谢你保护我。”
台面略硬,坐久了不舒服,周嘉让抱着她回到沙发上。
温书棠给他看自己刚刚插好的花:“怎么样?是不是还可以?”
“好看。”周嘉让从不吝啬夸奖她,一根根捏着她纤细的手指,“我们恬恬怎么这么厉害。”
耳根发烫,温书棠总觉得他像在哄小孩,不自然地干咳一声:“哪有。”
指腹捻住叶片,顺着细小的脉络纹路,她想问他放在书房合不合适,突然听到他叫自己:“宝贝。”
温书棠偏头:“嗯?”
他眸色很深,似星系中央的风漩,专注又探寻地凝着她的眼:“怎么从来都没和我说过?”
瞳孔怔愣,清透的琥珀色倒映出他的面孔,温书棠一时没懂,下意识反问:“什么?”
不到半秒,她猛然想到微博里提及的内容。
眼帘簌簌颤抖,仿若雨幕中被打湿的凤尾蝶。
神情尽收眼底,周嘉让把她抱得更紧,话语也在不停追问:“为什么不说?”
沉默少许后,温书棠错开他视线,缓缓垂下莹润的眼:“因为——”
数不清的回忆涌入心间,她深吸一口气,声音渐弱:“高中时,我不确定你是不是也喜欢我,担心说出来后发现是自作多情,也担心给你带来不必要的困扰……”
鼻尖不争气地发酸,她用力掐住手心,不让低落漫出来:“这样就连朋友都没法做了。”
相比于无名无分的暧昧,形同陌路才会让她更加崩溃。
所以她宁愿以朋友的身份悄悄喜欢着。
“傻瓜。”周嘉让眼眶也红了,语调中添上几分无奈,心疼地捧起她的脸,“我怎么会不喜欢你呢。”
也不知怎么了,温书棠莫名泛起矫情:“可喜欢你的人那么多,你又那么优秀……”
她怎么敢妄想他喜欢她。
“那后来呢?”
后来他们重逢,他很多次都直白地表达过心意。
温书棠想了很久,犯难地摇摇头,实话实说:“我也不知道,就是不想说。”
暗恋是一种太复杂的心思。
无数次停留,无数次窥望,却又无数次逃避,无数次缄默。
就像落入缝隙中的种子,希望它抽枝开花,却又担心它遭受外面的风吹雨打。
暗恋本该是一场哑剧。
不知不觉地开场,悄无声息地落幕。
眉心逐渐拧紧,周嘉让擦掉她眼角处的薄湿:“恬恬。”
温书棠从难过中抽离回神,模样很乖地去看他。
四目相对,周嘉让一字一句地沉声:“我喜欢你。”
她弯眼笑笑:“我知道呀。”
“不一样。”周嘉让握紧她的手,漆黑眼瞳里写满认真,“这个是替十七岁的周嘉让说的。”
脑海中忆起什么,温书棠眨眨眼睛,和他相同程度的认真 :“可十七岁的阿让早就对我说过了。”
这次迷茫的人变成他,周嘉让不解地抬眉:“说过了?”
“是呀。”温书棠钻进他怀里,主动揽住他的腰,“上次回漓江,我去了先遇书店,找到了我们当年写的明信片。”
周嘉让顿时明白过来,下颚轻蹭在她发顶上:“看来恬恬也发现我的小秘密了啊。”
“说起来也是我不好。”他语速慢了一点,“如果那时就和你表白的话……”
温书棠抬手捂住他嘴巴:“只要我们现在在一起,这就足够了呀。”
无论过程有多坎坷,无论经历了多少阻碍。
只要路的尽头是你。
那么跋山涉水也没有关系。
或许是今晚气氛太好,又或许是彼此解开了心结,温书棠觉得心脏格外柔软,对他的喜欢也满得快要溢出来。
倏然想起那天,他对自己说,喜欢到根本忍不住。
此刻她有些懂了。
因为她也忍不住想去亲他。
仰起头,第一个吻落在颈侧,力道很轻,似猫尾扫过。
顺着下颚向上,又蔓延到他的唇角。
凌乱的气息交缠,温书棠没有那么多技巧,只能笨拙地在唇瓣上轻磨,他不放,她就闯不进齿关。
她像个初学绘画的小朋友,温吞描摹出唇线的形状,绯红从锁骨攀染到耳侧,整个人都快被烧熟了,仍然没有成功。
只能气馁地,愤愤地控诉:“你不配合我。”
周嘉让忍得难耐,但依然好笑地逗她:“宝贝想让我怎么配合你?”
“你……”
刚发出字音就被卡住,温书棠不好意思往下说,鼓着腮帮,委屈巴巴地盯着他。
周嘉让哪受的住这种,索性也不再收敛,掌心扣住她后脑,墙壁上两道人影霎时重合。
吻覆下的前一秒,他摁住她的唇,哑着嗓子使坏:“宝贝。”
“学习能力明显退减了啊。”
“不然怎么教了这么久,吻技还是这么差。”
说罢,他反客为主地吻进来,直腰的姿势容易累,他带动她向下倒,沙发凹陷得更深。
周嘉让缠得很紧,空气中是铺天盖地的旖旎,湿热沿着唇畔游走,落在耳后,又落在锁骨。
四肢发软,呼吸也软,温书棠像火炉上的雪糕,几乎要融化在这片温存中。
眼里是朦胧的水雾,她揪起他肩头的一小块布料,逼仄又紧密的空间里,感受到他身体的些许变化。
意识到事情在朝着越界的方向发展,周嘉让咬紧牙关,逼着自己找回理智。
温书棠不是不懂,轻轻抓住他的手,脑袋里乱成一团麻,循着本心叫他:“阿让。”
“其实是可以的。”
嗡的一声,有根无形的弦断掉,周嘉让眸光变得很暗,发音也更艰难:“恬恬,你想清楚了吗。”
身子费力抬高,温书棠搂住他脖子,热气擦过耳廓,嚅声对他说:“我只想要你。”
……
晕黄光影铺满浴室,薄纱般将两人笼罩起来。
淋浴间四周都是玻璃,影影绰绰倒映出他们俩的影子,温书棠不敢看,巴掌大的脸一个劲儿往他怀里埋。
察觉到她的小动作,周嘉让混笑了声:“害羞了?”
他觉得自己太坏,但又没办法克制:“那要不要我把灯关掉?”
什么都看不到,听起来更折磨人,温书棠拨浪鼓似的连连摇头:“不要。”
周嘉让哦了声,尾音拖得很长,故意给她挖陷阱:“那恬恬的意思是,一会我们不关灯?”
温书棠:“……”
她羞赧地瞪他一眼,不想让他继续说了。
周嘉让倒也没再闹她,胸腔里震出几声得逞的笑。
头顶花洒被打开,淅沥水声在周遭回荡。
周嘉让把人抵在墙上,一边细细密密地吻,一边去解她睡衣前的纽扣。
手掌向下攀移,他本想圈住她的腕,但却碰到一个略为硌人的触感。
余光扫过去,是她最常戴的那块手表。
于是他又去帮她摘手表,拨开内侧的金属扣,干脆利落地抽出表带,瞳仁也在这一刻猝然顿住。
手腕内侧,靠近血管的地方,白皙皮肤上多了一道纹身。
是一朵黑色的鸢尾花。
第89章 备注 为什么是1205Y.
水声还在继续。
热气浮沉,玻璃上蓄起一层白雾,周嘉让慢慢将人放下,拉起她的手腕,目光紧紧盯在那处纹身上。
方才脑子不清醒,温书棠全然忘了这回事,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慌乱与羞怯一齐涌现。
头发湿湿贴在身上,她逃避似的低下头,扭动着试图把手抽出。
周嘉让却不肯放,力气逐渐收紧,长睫低垂,拢住眼中晦暗,胸口无端腾起一股躁意。
拇指覆在图案上,碾开一阵粗粝,他声音里掺杂着化不开的沙哑:“什么时候纹的?”
指尖深深掐进掌心里,温书棠后悔就这么被他看到了:“高考结束后。”
周嘉让呼吸重了些,眼尾染上不易察觉的红:“为什么要去纹身?”
沉寂少许,温书棠知道自己逃不掉,下唇被咬出一圈齿印,几近嗫嚅:“因为你。”
2016年,漓江迎来一个漫长又闷燥的夏。
高考后的日子仿佛被按下加速键,有人急着脱去稚嫩,学习描画精致的妆容;有人把青春化作车票,寻找远方的诗与理想;有人把自己关进房间里,发誓要将遗失三年的睡眠悉数找回。
温书棠从谢欢意家搬出,带着行李箱回到澜椿路。
想象中的解脱并没有来,反而变得更为疲惫,起初她并没放在心上,只以为是高三过得太辛苦,休息一段时间就能缓过来。
可她的情况却越来越糟,总是会无缘无故地想起周嘉让。
他在哪呢?在做些什么呢?
他还会记得她吗?
思念一旦开始,便会像失了闸的洪水般难以收复。
她渐渐吃不下饭,也睡不着觉,攥着那个古旧的MP3,还有他送的长命锁,眼泪一颗一颗往下掉。
十七岁生日那天,在昏暗的礼堂里,谢欢意曾帮她录下两段视频。
温书棠把它们拼接到一起,变成失眠时最有效的药,无数个辗转反侧的夜,她抱着手机陷在黑暗中,反反复复看了不知多少遍,以至于每一帧画面,每一个动作,都深深地刻进脑海。
真的太想他了。
想到心脏都承受不住地作痛。
心里的痛太难熬,她试图将这种痛转移到身体上。
想到他手腕上的纹身,Iris tectorum Maxim,拉丁语中的鸢尾。
所以隔天,她走进纹身店,在那个红疤上纹了一朵小小的鸢尾花。
每当想起他的时候,她就会轻轻抚摸着那处,寻求一点自欺欺人的缓解。
……
周嘉让唇线绷得很紧,眼角漾开星星点点的湿润 。
他不敢去想,温书棠是抱着怎样一种心情走进纹身店,又是抱着怎样一种心情纹下这个图案。
瞳色浓重似墨,情绪在汹涌地翻滚,周嘉让低身轻轻吻了下,言语间的心疼几乎要溢出:“疼吗?”
“不疼。”温书棠摇头,不想让他因为这个难过,故作轻松地安慰说,“当时敷了麻药的。”
“都怪我不好。”周嘉让脸色很差,手臂止不住地抖,胸腔里传来细而密的痛,“让我们恬恬受委屈了。”
想到那段凄苦的时光,温书棠也有一点低落,可是她知道,他分明过得也不好。
抬手环住他的腰,脑袋埋在他胸口前蹭了蹭:“不怪你。”
周嘉让艰难地嗯一下,手掌握住她下巴,炽热滚烫的吻再一次落下来。
花洒中的水流大了些,淅淅沥沥,像一场酣畅淋漓的雨,但却浇不灭两人身上的燥热。
某种欲望在心底叫嚣,温书棠尝试着去回应他,纤细手臂攀在他脖颈上,明明没有喝酒,但却如同是醉意上头。
睡衣被扔到一旁,里面只剩一件薄薄的内衬。
头顶灯光明亮,亮色光圈下,每一个细节都暴露清楚,乌黑柔顺的发,干净无辜的眼,锁骨深陷,像两根漂亮的月牙。
宽厚的掌在背后游走,拇指沿着脊柱一寸寸滑动,电流般的酥麻袭来,温书棠找不到支撑,只能死死握住他的手臂。
看她眼睫紧闭,睫毛簌簌颤抖,作恶心思升起,周嘉让停下吻,吐息间的热气落在她耳边:“宝贝。”
温书棠脑袋发昏,迟钝好久才给出回应,细细软软的一个嗯字。
周嘉让捏她耳垂,笑得低哑:“帮我。”
嗓子干得厉害,温书棠舔了舔嘴唇上的水渍:“帮、帮什么?”
周嘉让脸上笑意更重了,刻意用那种缱绻的语调,轻声告诉她三个字。
原本还只是耳根发烫,听懂他的意思后,红晕直接蔓延到整个侧脸。
她想拒绝,但他不给她拒绝的机会,抓住她想藏到身后的手,带动着往下放。
上衣还好说,颤颤巍巍地扯住下摆,胡乱往上掀,周嘉让配合着她的动作,那件毛衣很快便被脱下。
可再向下……
温书棠手停在拉链那里,怎么都下不去,她又不敢睁眼看,只能无措又羞赧地控诉:“你,你别这样啊。”
周嘉让明知故问:“我哪样?”
眼见她真要被难为哭了,他才勉强收敛一点,自己把那层碍事的隔阂弄掉,随意扯下一旁挂着的浴巾,擦掉腻在彼此身上的水痕。
回到卧室,失重感消失,柔软床铺凹陷进去。
周遭环境再熟悉不过,可温书棠仍然觉得一切都好陌生。
她什么都不敢做,什么都不敢看,只是依赖地抱着他,感到心底的紧张像气泡般一点点扩大。
周嘉让双手撑在她身侧,薄荷气味灌进鼻腔,清凛中沾染着暧昧,他在她脸颊上轻轻贴了下:“宝贝。”
“你看着我。”
心悸如洪水般席卷,温书棠深吸一口气,掀开像被黏住的眼皮。
房间里开了一盏小壁灯,光线虽昏暗,可每一处都看得清晰。
他的头发没有擦干,沾着水显得格外柔软,眼瞳里也起了雾,脖颈上是鲜活的青筋。
肩线平直,肌肉轮廓紧实分明,腹肌两侧是性感的人鱼线,然后……
她难耐地咽了下喉咙。
周嘉让已经忍到极致,但还是亲了亲她的脸,温柔地去安抚:“怕吗?”
“怕的话就算了。”他低低笑起来,声线中透着纵容,“日子还长,我们不急这个。”
温书棠眼睛睁大了点,抬起腰往他那边贴,在心里给自己壮胆:“不怕。”
“这么厉害啊。”
他眸色变得很深,像一汪不见底的潭水,耳边响起塑料包装的窸簌声。
温书棠悄悄分过去半个眼神,想说点什么调节气氛:“家里怎么会有这个?”
周嘉让十分坦诚:“你搬过来那天,去超市采购时买的。”
“……”
温书棠把脸埋进被子里,不禁质疑:“你这算不算蓄谋已久。”
周嘉让也不否认,单手揽住她的腰,另一只手也不老实,用最缓慢的方式探索她的感知:“没办法。”
“和你躺在一张床上,有些事我也没办法。”
夜色静谧,月亮隐匿在云层里。
冬日还没结束,伴随萧瑟北风,室外寒意瘆人。
可屋内却满是春//潮,眼泪与汗水相互交织,先前那些疼人的话都变成泡沫,周嘉让变得好贪婪,源源不断索取着属于她的软和甜。
床单皱得没法看,温书棠眼皮都哭肿,手指蜷缩,身体也忍不住想蜷缩。
她像一张单薄的纸,被揉皱又被打开,关于爱的词句写满正面,反过来又要在另一面书写。
“不要了。”她断断续续地发出祈求,夹杂着细碎得哭腔,“周嘉让,我真的不想要了。”
周嘉让扶着她的腰,不让她身子往下倒,某些动作确实停了,但磨人的感觉却更重了。
视线上移,她肩膀上还有他刚刚弄出的痕迹,喉结晦涩滚了滚,他不设防地向上,然后又问:“真的不要?”
又羞又难受,温书棠头一次想骂他混蛋,最后被逼到走投无路,还是不情不愿地说出那个要。
天幕由昏到明,远处泛起朦胧的鱼肚白,房间里的灯终于被重新打开。
温书棠被突如其来的光亮刺到,下意识扯过被子蒙在眼前。
周嘉让拿开被子,用手帮她挡住 :“别捂,会闷。”
他把人抱起来,像树袋熊一样挂在自己身上,温声问:“要不要洗澡?”
像是没缓过神来,温书棠没有接话,只有哼哼唧唧的琐碎呓语。
抱着她走进浴室,周嘉让打开暖风,伸手调试好水温。
他维持着那个托抱的姿势,手掌刚放到腿侧,应激反应一般,她弓着腰就想逃。
“不要动。”他把她箍回怀里,看似好心保证,“不欺负你。”
话虽这么说。
可不知怎么开始的,浴室里也变得一团糟。
玻璃上乱七八糟都是手印,温书棠没眼看,坐在洗漱台上,任由他慢条斯理地把水汽擦干。
吹好头发,他找来新的睡衣,松松垮垮地帮她套好,又抱她回到卧室。
想到刚才的一些事,温书棠愤愤在他肩上咬了一口。
“哎呦。”周嘉让故作吃痛,偏头在她耳边亲了下,“恬恬,你这是要谋杀亲夫啊。”
鼻腔溢出轻哼,她小脾气是真的上来了:“谁让你骗人。”
周嘉让装不明白:“我怎么骗人了?”
“说好不欺负我的。”提起来更生气,温书棠忍不住去瞪他。
周嘉让哦了声,半点反思的自觉都没有,懒散地拖着音调:“这种事上不算欺负。”
“……”
温书棠再也不要相信他了。
累是真的,睡不着也是真的。
虽然今晚他坏事做尽,但凭着未散尽的旖旎,温书棠还是本能地想和他黏着。
周嘉让圈住她的手,不轻不重地摁着纹身。
他似乎格外喜欢碰这里,情欲最浓的那阵,细细密密地一直在吻。
消息提示音突兀响起,是温书棠的手机,但她完全不想动,只能撒娇让周嘉让帮忙拿。
眸中划开笑,周嘉让捏她鼻尖:“赖皮。”
心里好奇是谁会在这个时间发消息,滑动解锁,原来只是一条公众号推送。
但周嘉让却眼尖地发现什么不对,圈着她脖颈,在置顶那块点了两下,跟着念出来:“1205Y?”
“宝贝。”他皱着眉不解,“你给我的这是什么备注啊?”
温书棠想糊弄过去,欲盖弥彰:“没什么。”
周嘉让才不相信,逮着她的弱点,从眼睛那处往下吻她,颇有一种不说实话就不罢休的架势。
温书棠哪招架得住这个,没几下就缴械投降:“我说。”
“因为——”反正心事都暴露给他了,再多说一点好像也没什么,她仰起脸,对上他深邃的眼眸,“第一次在街边遇见你,是2012年5月。”
她抱着他手臂,摸着上面起伏的青筋:“你可能不记得了,那天你帮我找到了丢失的钱包。”
“还有就是——”心跳莫名加快,温书棠往他怀里钻,“后面到了九中,我们第一次加联系方式,是因为你帮我垫付了十二块五的笔芯。”
所以1205,对于她有着非同寻常的意义。
周嘉让眸光忽闪,掌心抚着她的发:“那Y呢?”
他的名字里明明没有这个字母。
温书棠继续给他解释:“叫你Y是因为,暗恋上你的时候,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而第一次见面那天,漓江刚好在下雨。”
听完他的话,周嘉让安静了好一会儿。
温书棠眨眨眼,想问问他怎么了,突然听见他开口说。
“宝贝,你要不要听我的另一个秘密?”
另一个秘密?
温书棠想了下,明白他说的第一个秘密应该是明信片背后的那句话。
她没由得好奇:“是什么?”
周嘉让垂下眼,神情中满是柔和:“其实我和你做过一样的事。”
温书棠听得发懵:“什么事?”
“暗恋你。”
第90章 守恒 我怎么可能不喜欢你。
2011年秋,漓江多雨。
日历翻到十一月,流连许久的暑热终于消散,寒潮在一夜之间席卷,温度骤降,空气中浸满萧瑟的凄凉。
未能及时增添衣物,周嘉让不慎感冒,高烧将近三十九度。
看他脸色苍白,整个人几乎要昏过去,外婆心疼得不行,看着体温计上的数字,温声细语地劝:“阿让,咱们去医院好不好?”
喉间溢出几声低咳,周嘉让阖着眼,皮肤被烧得发红,但还是执拗地摇头:“不用了外婆。”
“我睡一觉就好了。”
他不喜欢医院,每每闻到里面冰冷的消毒水气味,总能想起周清冉临终前的痛苦样子。
怎么说都不肯听,外婆无奈叹了口气,换了块湿毛巾放在他额头上。
“那先好好休息,外婆去给你买药。”
这一觉睡得很久,周嘉让在梦里见到了妈妈。
梦里的她,依然是那样的年轻漂亮,她在朝自己笑,问他最近过得怎么样,有没有好好照顾自己。
他说不好,说很想她,想上前抱一抱她,但是却扑了个空。
似从高空急速坠落,心脏猛然一阵缩痛。
周嘉让湿着眼从梦中醒来。
窗外天光晦暗,云层像被打翻的砚台,玻璃上水痕纵生,雨丝如银线般纷纷扬扬,于城市间笼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
缓和少许,周嘉让掀开被子下了床。
烧还没有退,肌肉酸痛得更厉害,眉心不适地皱起,他去客厅倒了杯水,视线扫过,发现外婆不在。
都快三小时了,买药还没回来了?
不过疑惑也只是短暂划过,他终究没想太多,只以为她是中途被其他事耽误了。
喝完水,周嘉让回到房间继续躺着。
又过了半个小时。
急促的铃声忽然在耳边响起。
他不耐地拿起手机,屏幕上是一串陌生号码。
滑动接通,严肃的女声从听筒中传来:“您好,请问是唐昭欣女士的家属吗?”
眼头霎时拢紧,不祥的预感从心头闪过。
“是。”喉骨轻滑,周嘉让语气极为晦涩,“她是我外婆。”
“这里是漓江市人民医院,唐昭欣女士现在正在抢救,还请家属尽快到场。”
……
连外套都顾不上穿,周嘉让打车直奔医院。
脚步声回荡在长廊里,他从外公那里得知,外婆是在给他买药的路上出了事。
雨天本就路滑,外婆又牵挂着他的病,走的速度比平时快,没注意到路旁的水洼,不小心摔了一跤,没成想却引发了脑溢血。
那条路很偏,鲜少有人往来,后面还是被经过的外卖员发现,这才叫救护车把人送到医院。
时间在雨幕缝隙中溜走,抢救室外的红灯长久不灭。
整整两天两夜,外婆才被推出来,但情况仍然不乐观,在ICU里始终处于昏迷状态。
事发第三天,恰逢周清冉去世的一周年忌日。
外公要在医院照顾外婆,周嘉让独自一人来到墓园。
雾气朦胧,他没有打伞,任由雨丝淋在肩上。
弯腰将花束放下,周嘉让静静站在墓碑前,黑色帽子遮住大半面容,只露出凌厉的下颌线,连帽卫衣勾勒出少年清瘦的身形,就像一道沉默的影子。
望着那张黑白照片,他断断续续和母亲说了很多,说外婆因为他进了医院,到现在都还没有醒来,又说都是自己不好,没能照顾好他们。
“妈妈。”脊背微弓,肩胛骨瘦削向外凸着,周嘉让用力攥紧拳头,言语间皆是隐忍,“你在那边还好吗?”
“你会保佑外婆的,对吗?”
“……你会怪我吗?”
走出墓园,想到去世的妈妈,又想到病房中的外婆,周身被莫大的自责与悲伤笼罩着,他像行尸走肉一般浑浑噩噩。
脑海中反复在想,如果那天没有生病,如果自己能听外婆的话,乖乖跟着她去医院,又或者,自己能再上心一点,提早察觉出其中的异常。
悲剧是不是就不会发生。
记得几年前被绑在仓库里,那群人说他是个彻头彻尾的祸患。
看来他们是对的。
之前伤害妈妈,如今又把外婆害成这样。
靠近他的人都会一生不幸。
不知不觉间,他走到马路中央。
鸣笛声尖锐刺耳,满载货物的车从远处飞驰驶来,周嘉让却没有躲开,而是闭上眼,心中隐隐腾起某种期待——
这是他第二次萌生自.杀的想法。
他的出生是个错误,他身上带着数不清的罪孽,活下去也只会带来无穷无尽的灾难。
该结束了,都该结束了。
可就在这时,身后突然袭来一道力度。
有人攥住他的手腕,将他拉到一旁的屋檐下,紧随其后的,是女孩温软轻柔的关心。
“你……没事吧?”
冷淡地睁开眼,周嘉让看见身前是个和自己年纪差不多大的女生。
她穿着干净的浅色棉服,大概是因为刚才去拉他,肩膀处的布料沾了些水,额前碎发也被淋湿,乱七八糟地黏在一起。
皮肤白皙,杏眼微翘,睫毛密且长,瞳仁是清澈的琥珀色。
目光下落,她纤细的手指还攥在他袖口上。
似乎是被他眼中的防备吓到,她怯怯地立刻松了手,抿紧唇角,像个做错事被训话的小孩,低下头不敢再看他。
周嘉让轻嗤一声,无趣地收回眼,转身打算离开。
那道声音再度响起,带着几分急切:“再继续淋雨,你会生病的。”
脚步微顿,周嘉让侧眸,下颌棱角锋利,语气也凶巴巴的,像竖起倒刺的野兽:“没人告诉过你,少来管别人的闲事吗。”
“碰见我的人都会倒霉。”嘴角噙出讥讽的笑,他沉声警告,“所以,劝你离我远点。”
女孩没接这句,而是自顾自地往下说:“再等等吧。”
她仰起头,肩颈拉出柔软弧度,看向远处将明未明的天空:“雨就快停了,也许还会遇见彩虹呢。”
停滞两秒,她安静地眨了眨眼:“彩虹会带来好运气的 。”
也不知怎么了,或许他真的需要一点好运气。
听完这句话,眸色有片刻失焦,戾气逐渐消散,周嘉让不受控制地折返而回。
气氛陷入缄默,两人就这样无声站着。
屋檐下空间不大,彼此衣摆相互摩擦着,鼻腔中的尘腥被驱散,周嘉让闻到一股温暖的橙花香气。
心跳忽而一窒。
正出神时,一只手蓦然出现在视野中,手腕处有道浅浅的红疤,摊开的掌心里,平整放着一枚创可贴。
她没有说话,只是指了指他的手背。
顺着她的动作,周嘉让这才注意到,虎口那里不知什么时候划上去道口子。
看起来是刚伤不久,时不时有殷红的血珠渗出,在冷白皮肤上显得尤为刺目。
见他迟迟没反应,她干脆撕掉外面的包装,小心翼翼帮他在伤口处贴好。
指尖无意碰到,犹如羽毛拂过般发痒。
呼吸不自觉变深,周嘉让垂眸盯着她头顶的发旋,薄唇翕动:“你对谁都这么好心吗?”
只见她摇了摇头,又从衣兜里拿出纸巾,让他擦擦衣服上的水渍。
雨出乎意料地停了。
可想象中的彩虹却没有出现。
周嘉让笑得自嘲,在心里嫌弃自己方才的愚蠢。
他这种人,怎么可能拥有好运。
宛若读懂了他的想法,她没头没脑地又一次开口:“你听过那句话吗。”
少女嗓音清透,让人想起汩汩流淌的清澈溪流:“人一生中的好运和厄运是守恒的。”
“你看啊,雨都停了。”
她递给他一包彩虹糖,弯着眼轻轻笑了下:“既然没看到彩虹,那就用这个代替吧。”
“再等等。”她更加坚定地重复,“会有好运气的。”
周嘉让记不清他是怎么接过那包糖的,只记得回医院的路上,他真的看见了彩虹。
并且更神奇的是,当天傍晚,外婆的状况意外有所好转,短暂地恢复了意识,对他和外公进行了最后的交代。
周嘉让守在病床边,握着外婆布满皱纹的手,想着好在,好在自己下午没有做什么傻事。
不然他就没机会等到外婆醒来。
口袋里的彩虹糖还在,心底好像有根线被触动。
虽然几天后,外婆还是永远离开了他。
但他却记住了女孩的那番话,还有她曾经带给自己的好运气。
……
这段尘封在岁月中的往事,终于在这一刻拨云见日。
周嘉让勾唇,眼尾稍稍舒展开来:“这下明白,为什么我也喜欢彩虹糖了吧。”
因为本来就是她教给他的。
是她告诉他,彩虹能带来好运。
他从不是迷信的人,却对她的话信了这么多年。
温书棠听得眼眶发酸,不止是心疼他那时的遭遇,更多是对自己的懊恼。
她闷闷憋着嘴:“我怎么完全都不记得这些?”
“这不怪你啊宝贝。”周嘉让揉揉她脸颊,哄人似的低笑,“当时我那么凶,你都没怎么抬头看我,肯定记不住呀。”
眼睫来回颤了颤,温书棠小声否认他的话:“才不凶。”
她又想到另外一个重要问题,眼眸撑得圆了些:“所以帮我捡回钱包那次,你就已经认出我了吗?”
周嘉让点头:“是啊。”
……
2012年5月。
依旧是个连绵的雨天。
日色阴沉,风中翻滚着初夏的潮热,天边偶尔滚来几记沉闷的雷声。
周嘉让没去学校,请假到墓园看望妈妈和外婆。
回家途中,梧桐大道下,他在街边捡到一枚鹅黄色钱包。
虽然他经常一副不近人情的模样,可骨子里的教养还在,就算陌生人遇见困难,也会尽可能地伸出援手。
小巧的钱包躺在手心,环顾四周,他瞧见不远处有个蹲在路边的女孩,好似是在找什么东西。
估计她就是失主,周嘉让打算过去把钱包还给她。
但走近之后,映入眼帘的确实一张有些熟悉的面孔。
起初还不敢确信,思考是不是自己认错了,可就在下一秒,他瞥见她手腕内侧的红色疤痕。
某些记忆顿时被唤醒。
他没想过会在这里再次相遇。
垂下眼,他低头打量着女孩,见她眼眶通红,应该是哭过,长发凌乱地散在身后。
身上只有一件单薄的校服,裙角被溅上泥点,薄薄的布料几乎要被雨水打透。
肩膀小幅度地颤,纤瘦胳膊环住膝盖,以一个极没安全感的姿势蜷着。
有种说不出的委屈。
眉头不自觉皱起,他想知道她这是怎么了。
是因为丢了钱包,所以才急成这样吗?
难道这钱包对她很重要?还是说她被什么人欺负了?
心口没由得生出一种异样感,仿若被什么东西不轻不重地扎了下,细细密密,疼得难受。
这是他从没有过的感觉。
于是他走到她身边,黑色雨伞撑过头顶,声线中夹杂着他自己都未察觉的不自然:“是你丢的吗?”
……
“所以宝贝。”
周嘉让温柔地吻上她的脸,回应她先前说的那句担心:“我怎么可能会不喜欢你呢?”
他对她的喜欢有多早呢。
在我还讨厌这个世界的时候。
我就已经喜欢上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