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风水轮转

    赵家酒楼。

    “摄政王,若本世子没记错,请帖是九皇子递给我的。”洛知栩盘腿而坐,将“九皇子”三字咬的很重,语气着实算不上客气,眼神更是犀利。

    那日他将信件交到陛下手中后,便直接出宫了,却不想回到府上就接到了九皇子的邀请,邀他在赵家酒楼见面。

    这酒楼是皇商,洛知栩平时鲜少来此,不为别的,主要是暗中盯着的人实在多,若非梁玖邀请,他看都不看。

    却是没想到,连秦御这个从未踏足此地的人,也会跟他一起来赵家酒楼。

    居然是一起来的!

    梁玖先是诧异,旋即颇有些无辜的看了一眼摄政王,他咳嗽两声,哑声解释:“洛世子莫要误会,本也是秦皇叔要求的。”

    “九皇子从哪来?”洛知栩岔开话,淡声问着,视线却始终盯着秦御。

    “我原是在秦皇叔府上拿药材来着,恰好约定之期已到,我们便一同过来了。”梁玖像是十分乖巧,将事情娓娓道来。

    洛知栩呵笑:“还是王爷这位做皇叔的心疼你,回回都帮你收拢药材,就怕你这位皇子少喝两口。”

    “这……”

    这话说的实在有些怪异,梁玖原本抿着的唇角忍不住疯狂上扬,他忙拿起茶杯抿了一口,意图遮住自己上扬的唇角。

    秦御淡淡瞥了梁玖一眼,他皱了皱眉:“他外出找药材不方便,也不是白帮忙,你莫要误会,少听他说那些不着调之言!”

    “说罢,王爷找本世子有何事?”洛知栩轻咳一声,情绪稍高一些,显然是信了他的解释言辞。

    梁玖微微挑眉,倒是有些意思。

    秦御找他无非是问问宫中那日的事,那日洛知栩留下信件便离开了,谁知陛下转头就气晕了,皇后为了帮太子讨回颜面,一直不许其他后妃皇子去侍疾,摆明了要梁琮在陛下跟前的脸。

    “只是许是因为刺杀一事,陛下对他很是冷淡。”洛知栩说。

    梁玖闷咳几声点了点头:“是这样,父皇向来敏感多疑,他所思考的必定比你我更加长远,他怕是已经预想到皇兄来日逼宫刺杀他时的样子了。”

    这话倒是没错。

    洛知栩撑着下巴,若有所思的看着他,淡笑:“九皇子身体可还好?”

    “洛世子有话不妨直说。”梁玖沉吟片刻温声说着,“我的身体不是一直都这样吗?”

    “只是随便关心两句。”洛知栩笑笑,眉眼微垂间闪过一丝瞭然。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这位九皇子最近有些活跃,时常出来走动不说,偶尔还会与世家的少爷们吃吃酒,摆明了一副要趁着几位皇子都难脱身时吸引注意。

    最要紧的是,秦御很看重他。

    秦御对皇室的态度向来冷淡,撇开梁琮不说,连其他的皇子也讨不到好处,唯有这个梁玖,不仅能有浴由头和秦御经常见面,还能和他同桌而坐

    不正常!

    三人同时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秦御视线便落在了洛知栩手上,骨节处有很明显的红肿,他瞬间蹙眉:“手是怎么回事?”

    “天冷。”洛知栩盯着自己的手看。

    等再冷些就会生冻疮,不会有人给他上药,他只能不断挠着瘙痒的手指,直到溃烂出血,直到疼痛将痒意遮盖……

    等他回神,自己的手已经被男人捧住,微凉的药膏涂拭到泛红的手指,他下意识要将手扯回来,却被对方用更大的力道制止了。

    “你走神走的专心,九皇子已经走了,你从前似乎并没有这般怕冷?”秦御若有所思,他的虚弱,似乎提现在方方面面。

    “是这样,王爷怎么知道我从前不如现在怕冷?”洛知栩微抬下巴,颇有些骄矜的看着他,“哦~原来王爷从很久之前就在关注本世子了。”

    秦御撩起眼皮看他一眼,不理会他的怪腔怪调,帮他将手指上的药膏揉化,直到双手都泛着油亮。

    “好腻。”洛知栩轻啧一声,作怪半拽着他的手蹭了蹭。

    “我会让康子仁给你诊脉调养,近日就不要出门了。”秦御慢条斯理的搓了搓双手,将那股腻感搓掉,手掌很快就热起来。

    洛知栩轻佻眉梢:“王爷还没说是何事开始在意本世子的。”

    “话已说完,本王先告辞了。”秦御说着站起来,黑色的衣袍在洛知栩面前滑过,带着他们彼此都熟悉的味道。

    洛知栩下意识伸手抓住他,这人当真是不嫌清凉,竟还带着夏日里的薄荷香囊。

    他轻轻抓着一片衣角,没用力,却好似下了咒似的,面前站的男人竟是丝毫未动,任由他拽着。

    一时间谁都未说话。

    片刻后,秦御垂眸看他,声音瘖哑:“要留本王用膳,还是留我过夜?”

    “在这之前,本世子更想先讨些好处。”洛知栩翘起唇角,话音刚落就被面前的人拽起来。

    他顺着对方的力道起身,整个人矜傲又顺从,顺从的被捏住下巴,顺从的被揽住腰肢,顺从的与对方唇齿交缠。

    洛知栩喜欢与人下棋,他棋艺精湛,很是喜欢在棋盘上对对手倾城掠地,但和秦御下这种棋,他就只能做被掠夺的一方,简直溃不成军。

    他双臂有些难耐的抵在两人面前,稍微用力拍了拍,被放开后立刻抵着他肩膀痛快喘息,眼底的水意也渐渐退去,只留一片红色。

    “去我府上,还是玉春苑?”秦御轻轻摩挲着他后脖颈,那里的肌肤甚至不如他掌心温热。

    洛知栩闻言立刻抬头,逗弄般笑问:“王爷身份贵重,一夜价值几何?本世子也好带够银钱前往。”

    “少爷来不收银子,夜间风凉,多穿些。”秦御抬手碰碰他脸颊,因着方才那一出,面皮儿倒是有些温度了。

    “知道。”

    秦御大摇大摆离开,洛知栩待他走没影儿才下楼,想着方才秦御那不加掩饰的样子,这赵家酒楼莫不是还能帮他们遮掩?

    赵家酒楼乃皇商,行事自然是听陛下的,怎么可能……不对,他记得梁玖的母妃便是姓赵,先前竟是把这事给忘记了,若真靠谱,他日后便只来赵家酒楼了,省的处处被人盯着。

    梁玖这病秧子,倒是比其他皇子都要聪慧。

    洛知栩浅坐片刻便回了京兆府,他可得去瞧瞧杨鸣的样子,太子这两日在朝中冷落,太子党自然不好过。

    “世子。”

    除去巡视的,小队其他人都在这里,看见洛知栩立刻迎了上去,各个都有些欲言又止,看起来像是有很多话要说。

    洛知栩摆摆手,示意他们进屋里再说。

    京兆尹并没有给他单独安排屋子,他随便找了间空屋。

    “说罢。”

    这些人说了一堆别人家的家长里短之后,突然补充道:“今日我们瞧见五皇子府上去人了,是一位稍有些岁数的姑姑,但我们只能巡视不能上前询问,不知道发生什么了。”

    洛知栩抿唇,有些无语:“以后这种重要的事,不要放在最后讲。”

    “是是。”

    梁瑭被禁足已久,先前不论宸嫔如何求情都不曾解开禁足,但近日他也发现侍卫对五皇子府的看管已经不似从前严格,现下连宸嫔身边的姑姑都能去看了,指不定哪日就要被放出来了。

    陛下皇子虽多,但已经懂事的也只有九皇子在内的前面几个,梁琮被猜疑冷落,梁珏不甚受宠,梁珺又无心皇位,八皇子梁瑞更是只醉心山水,确实轮也该轮到梁玖了。

    怪不得梁玖要趁着现在活跃,他确实更容易得到陛下的欢心,当年赵妃是阴差阳错为他挡了暗杀,面对梁玖,终究是有愧疚的。

    “继续做事吧。”洛知栩起身朝屋外走去,就见杨鸣冷着脸朝他这边走来,他立刻笑道,“是何人惹大人不悦了?”

    杨鸣一看到他脸色更加难看,太子党近两日形势艰难,连他都被训斥几番,可行事不端的洛知栩却依旧好好的,若非有限制,只怕自己京兆尹的官职早就被摘了给面前的纨袴了!

    若不是他非要将证据上呈,也不会有这种事!

    太子殿下说的果然没错,此人就是祸害!

    “洛世子。”杨鸣缓缓吐出三个字,到底还知道遮掩眼底的阴鸷,他不自然笑笑,“洛世子这时辰该带队巡视才对。”

    洛知栩笑着摆摆手:“不妨事,本世子已然将他们安排好了,杨大人可有需要本水帮忙的?”

    杨鸣一错不错的盯着他,缓缓说道:“本官无事,洛世子若真有心要帮本官,不如安心做好京兆府的事。”

    “杨大人说的是,既如此,本世子就先告辞了。”他笑盈盈错身离开,身后还跟着他的小队,这些人都是京兆府最不起眼的家夥,把这样的人给他用,自然听话。

    杨鸣死死盯着他离开的背影,此子跋扈之风绝不可长,想要解决他,还得从洛王府下手。

    洛知栩今日出来的时辰也够了,他若是在京兆府好好做事,旁人怕是才会疑心他,随意些是再好不过的。

    “想必你们也知晓为何会被分到本世子手上,忠于我,才是你们做的最正确之事。”他将“我”字咬的很重,明显是在提醒他们。

    “卑职等明白,主子放心。”

    洛知栩微微挑眉,看向说话的那位:“你很聪明,希望其他人与你一般聪明。”

    说罢,他转身离开。

    洛知栩从不觉得卑微之人不能成事,相反越是这般人,咬起人,才是最疼的。

    回到府上,洛知栩便窝进了房间里,只需夜晚到来,便能去见那人,他轻咳一声拍了拍脸颊,认真严肃的看着手中的图画。

    三百六十五式,各个令人面红耳赤。

    天色逐渐昏沉,洛知栩看了眼屋外,他微微蹙眉:“爹爹和兄长还未回来?冬树你去看——”

    “少爷!大少爷被人打了!”

    第62章 由着他去

    洛知栩冲到青藤苑时,就见洛知铭被小厮搀扶着谪仙般的面容上带着伤痕,嘴角都裂开了,还能瞧见血迹,连清浅的白衣都沾了灰尘和水渍。

    他兄长最是干净整洁,平日里温和儒雅,满朝堂就没有和他处不来的,即便有对立官员,也绝不会做这种事。

    而且,他大哥是去和之前的同窗吃酒,一群文人书生还能打起来?

    “无事。”洛知铭不经意抬头,就对上洛知栩关切心疼的视线,他便是再疼也不觉得疼了。

    “只是些皮外伤,大夫马上就来,不用担心。”梁雪虞说,“先让厨房拿几个煮鸡蛋给你揉揉。”

    洛知栩立刻转身跑开:“我去拿!”

    洛知铭的伤势并不要紧,面上都是皮外伤,也不能曾伤到骨头,就是手关节的伤要严重些,得好好养着,这些时日都不能拿握。

    男子与人起冲突受伤都是常事,梁雪虞和洛珩并不是很在意,只要并未闹出人命就是,但这放在洛知栩眼里却是不行的。

    他被人护着惯了,自然是见不得旁人来欺负他兄长的。

    洛知栩亲自将他的饭菜端进房内,洛知泠则是凭藉一身力气将他搀扶到棉榻上,饭菜上桌,闻着都香。

    洛知铭用左手执筷,动作慢了些,但更显优雅,丝毫不影响他进食。

    “到底发生何事了?”洛知泠被迫问出这句话,若不是三弟一直鼓捣,他是不会问的。

    “只是与人辩解几句,对方吃了酒,言语上有些不谨慎,便动了手,他伤的比我厉害,无需担心我。”洛知铭说的很平静,像是丝毫不在意这些伤。

    事实上,他也是真的不在意,只要能让那嘴臭之人闭上嘴巴,他就是伤的再重些也无妨。

    但洛知栩却并非这样想,他大哥最是温和,便是对某些人心有不满,却也绝不会明着动手,凡是能在朝堂解决之事,就断不会拉到私底下。

    想也知道,一定是有人故意招惹他,否则他断不会这般生气,而能让他这般动怒的,无非是有人又说了他什么。

    “那人是谁?”洛知栩轻声问,“哥哥眼下不说,明日我也能知晓,或者我现在便能去问问王爷。”

    洛知铭有些无奈:“是骁骑参领家的少爷,你无需再操管此事,明日朝堂上便能将此事解决。”

    “是卢子昼?”洛知栩瞬间便知道是谁,骁骑参领家唯有这卢子昼恶劣不堪,最是喜欢花街柳巷之地,可他总觉得前阵子好似在哪见过此人。

    洛知铭见他若有所思,立刻叮嘱道:“此事你绝不能像之前那般处理,虽说有效,但到底是虎口拔毛,且骁骑参领官职不低,陛下此次定然会将一碗水端平,你若出面,便不好处理了。”

    “我听哥哥的。”洛知栩展露笑颜,故作轻松道,“希望他不会惹到我,要不然我绝对要他好看!”

    “整个梁京谁敢惹你,好了,将饭食撤掉吧,在酒楼吃了些,现下是吃不了这些的。”洛知铭摸摸他脑袋,他是叮嘱了,但洛知栩听不听,就真不是他能控制的事情了。

    洛知栩当然会听,他的本意是解决问题,只要父兄能解决,他自然不会去添麻烦,只是,若是结果不能如他意愿,他是肯定不会就那么轻轻放过的。

    还有件事让他很在意,他之前从未和卢子昼私下见过面,但是总觉得这人好似最近在眼皮子底下晃悠过,还听到过。

    他轻啧一声,换好衣裳从后门离开了。

    玉春苑内。

    现下的时辰已经不再接新客,该宿下的也已经宿下了,见到洛知栩来,立刻便有姑娘将他带到楼上房间去。

    秦御已然在里面等候多时,出乎意料的是,他并没有穿着平日里的黑袍,而是穿着一件红色衣衫。

    他看了一眼自己的衣裳,唇边不自觉扬起笑:“王爷今日似乎大不相同?”

    “特意带的清酒。”秦御朝他招手,“来尝尝。”

    洛知栩乖乖盘腿坐在他身侧,接过对方递来的酒杯抿了一口,他微微挑眉:“酒是好酒,只是被这屋里的熏香一熏,就觉得有些淡了。”

    “下次去我府上尝。”秦御微微挑了挑唇角,“出何事了,你来晚了。”

    闻言,洛知栩的情绪稍显低落,他拈着酒杯,低声反问:“王爷会不知道?”

    “想听你亲口说。”秦御也低声说。

    洛知栩原本还耷拉的唇角,立刻又不自觉扬起,他将事情全盘托出,最后还不死心补充:“我近日当真听说过他!”

    “他时常外出,是玉春苑的常客,你会听说并不奇怪,不过他最近和太子见过面。”秦御突然说道。

    “我想起来了!”洛知栩突然抓住他的手,“数月前我火烧玉春苑时,就有见梁琮和卢子昼同进出过,傍晚时听巡视的侍卫说,有见卢子昼上门,我那时未曾在意,现下想来,我哥哥之事或许就是梁琮主使!”

    秦御微微点头,一副他说什么都对的样子,自然,洛知栩说的都是对的。

    洛知栩忍不住冷笑:“梁琮若是登基,我怕是要头一个死了!”

    “都不会。”秦御侧身看他,眼神很是认真,“我不会让那种事情发生。”

    “王爷可曾想过,某日你或许会因我而死?”洛知栩不受控的想起前世之事,他听着这人告别,说梁琮容不下他,因为他。

    秦御状似不解般看向他,很是奇怪道:“你我谈论这些,稍有不慎,不都是在往死路走吗?”

    洛知栩轻笑一声,明知稍有不慎便会死,还是愿与他同路,不是没有想到会死,而是不怕。

    仔细想想,他亦觉得自己问这些有些矫情,秦御待他如何,他前世便知晓了。

    梁琮以他的性命要挟秦御出关,后又派人将其斩杀,连尸骨都不能回到大梁,那时他觉得难过,可现下想想,秦御大概也是不稀罕什么大梁故土的。

    “王爷说的在理儿,往后我都不问了。”洛知栩盈盈一笑,抬手去摸对方身上的红裳,“我近日学了些,你可要瞧瞧?”

    秦御捏住他下巴,阻止他继续向下,眼底却是闪着波动:“你无需做这种事,无需伺候我。”

    “什么伺候不伺候的,想本世子伺候你,下辈子去,只是新奇,想试试罢了。”他说这话时脸颊通红滚烫,偏还要刻意做出冷静来,实在不搭调。

    秦御轻笑一声,由着他去了。

    红衣散落在地,交错分布着,瞧不真切谁是谁的。

    翌日。

    洛知栩撑着酸软的腰去了京兆府,虽说每日都要在外做事,但还要去点卯,否则怕要被那老东西参奏了!

    出乎意料的是,从京兆府出来遇到了卢子昼,也确实如他大哥所说的那般,卢子昼的伤势看起来确实更严重些。

    尽管严重,这人还是要出来寻欢作乐可见本性难移。

    “洛知栩,还真是巧,又来点卯拿闲钱,莫不是怕养活不起玉春苑的男倌?”卢子昼言语刻薄,“洛王府有你这等不要脸面之人,当真是耻辱!”

    洛知栩嗤笑:“是比不得你,成日里花街柳巷,恨不得死在温柔乡中,你爹有你这样的儿子,肠子都悔青了吧?”

    “你有什么可得意的?在男人胯。下婉转求欢的肮脏货,梁京有你这种世家,真是令人作呕!就凭你这副下贱样,居然还敢追求太子殿下?”

    卢子昼侮辱人的言辞不要钱银子似的往外倒腾,洛知栩眯了眯眼,怪不得自家大哥会和他打起来,这舌头不吐人言,不要也罢。

    饶是冬树沉稳,听到这种话都恨不得冲上前撕烂他的嘴巴,更遑论是洛知栩本人,他自然是恨不得卢子昼去死,但是擒贼先擒王,得先把梁琮解决才行。

    他步步紧逼,走到卢子昼面前,笑道:“你也不过就是个仗着太子狐假虎威的蠢货,已然及冠却还无所事事,可见你父亲也认为你无甚才能,觉得你蠢笨,不敢将家事交于你管顾,才养出你这废物!”

    打嘴仗,洛知栩不会输给任何人,他深知哪疼往哪戳的道理。

    卢子昼之所以迫不及待要跟梁琮勾结在一起,无非是想让他家里看看,说白了还是不受用。

    卢子昼还欲再说些什么,一把锋利的匕首就抵在了他嘴边,洛知栩笑道:“你这嘴巴着实肮脏,若是不想要,大可以试试,我能冲进京畿大营杀人,就能沿街将你割喉,卢子昼,如果先前无人告诉你莫要轻易招惹本世子,那你便从现在开始记住。”

    他唇边带着笑,手上的匕首却并未收着力道,直将卢子昼的唇角割破细小伤口,血就这样缓缓流出。

    洛知栩微微凑近他,神情惊讶:“居然流血了,到底是卢公子皮薄肉嫩,不经杀啊……”

    卢子昼只觉得唇边一痛,整个人都变得极其紧张,脑袋都有些不受控制的胡乱猜想,他颤颤巍巍道:“我父亲是骁骑参领官居三品!你敢动我?”

    “家父官居二品,家母乃当今陛下胞妹,连梁琮都要让我几分,你算什么东西?”洛知栩笑盈盈的将他唇边滴落的血蹭到对方脸上,“滚吧!”

    他收回匕首,随意扔给冬树,卢子昼就像是冲破了什么封印一般,立刻慌不择路的离开了,临走时看向洛知栩的视线又惧又恨!

    洛知栩嗤笑一声,沿街杀人这种话对方都信,梁琮身边尽是些草包蠢货,怎配登基称帝。

    “着人告诉康子仁,太子和太子妃密谋假孕之事,想办法让陛下知晓。”

    “是。”

    第63章 假孕暴露

    那日为瞿萱莹诊治的太医实在多,即便有皇后的收买和威胁,却也难保会有人将此事泄露出去,毕竟这世间最难买的便是人心了。

    何况康子仁就在太医院,那些病案触手可及,稍微看看脉案,就知道用药如何,根治什么,实在简单。

    洛知栩只叮嘱了一句,其余事情便自然都交给了摄政王府那边处理,眼下他得回去休息,身上实在乏的厉害。

    康子仁得到命令后,便悄悄将脉案誊了一份,他知道陛下近日一直在命暗卫调查太子的事,想必也是要防着他了,因此他无需做什么,只要将脉案暴露即可。

    果不其然。

    起先,梁帝看到脉案时还不解,只当是正经东西,看看便准备丢到一旁,可他思来想去还是觉得不妥,便喊了太医院的太医过来查证。

    不查不知道,一查当真是吓一跳!

    “放肆!”梁帝大吼一声,勃然大怒。

    太医跪地,战战兢兢道:“陛下息怒,此事微臣不敢胡说,脉案上写的清清楚楚,半点固胎养胎的药材都没有啊!”

    “周荣宝!去给朕查!所有参与太子妃养胎之人全都给朕查清楚!若情况属实,立刻带太子来见朕!”

    “是。”

    周荣宝忙退了出去,带着御林军便赶紧去彻查此事了。

    梁帝看向还跪着的太医,胸口剧烈起伏,语气十分疲惫:“你先退下。”

    “微臣告退。”太医赶紧起身离开,入秋的凉天儿里,竟是生生出了一身冷汗。

    凤仪殿。

    皇后原本正小憩,近日陛下对她多有冷淡,她只当是受了梁琮诬陷洛知栩此事的牵连,从未往深处想,毕竟她不知晓刺杀一事,太医也早已被收买,只想着等陛下消气,再好好服软就是。

    素瑶脚步匆匆进来,看见皇后在休憩,犹豫片刻还是轻声道:“娘娘,出事了。”

    “又怎么了?”皇后蹙眉,“本宫不是说过此时不许打扰吗?”

    “奴婢知道,只是娘娘,陛下让周荣宝去查太子妃怀孕一事,假孕之事怕是要瞒不住了!”素瑶急急说着,“娘娘,眼下该怎么办啊?”

    皇后深吸一口气,冷喝:“废物!早便告诉他,做任何事都要和本宫商量,他却不置一词,眼下陛下要查,本宫能如何!”

    “娘娘您不能不管殿下啊!”素瑶眉心紧皱,她自然也知道这件事不好办,只是皇后唯有太子一子,年长的长公主也已然出嫁,是说不上话的!

    “如何管!怕是连本宫都会被再次牵连!”皇后咬牙,原本雍容华贵的面容有些崩裂,看起来格外扭曲。

    素瑶不语。

    皇后深吸口气,她闭了闭眼:“去,把太子和太子妃叫进宫里,本宫要亲自问问!”

    “娘娘是想在陛下之前先惩罚太子?”素瑶恍然,“奴婢这就去!”

    周荣宝那边还在查证,自然是比不得素瑶这边直接去太子府带人,片刻功夫,太子和太子妃便进宫了。

    梁琮不知为何突然被传召,他看向端坐上位的人,语气稍显不耐:“母后,何事叫儿臣进宫?太子妃身子不适,还得好生养着——”

    “跪下。”皇后抬眼看他,“太子妃也一同跪下,有孕之人自是跪不得,太子妃无事,便可跪。”

    只一句,梁琮便知晓此次进宫所为何事了。

    他微微蹙眉:“母后,您是如何知晓此事的?”

    “本宫如何知晓?你倒是有脸问,你父皇已经派人去查此事,定然是有人将此事告知,之所以去查证,无非是不愿轻易相信!此事你既然做,竟不知做的干净些!”何妙容简直要气死,想她聪明一世,稳坐皇后之位,却是要被自己的亲生儿子拖累,简直可笑!

    “母后!儿臣知错了,请母后救救儿臣,若是儿臣因此失宠,与母后也无益啊!”梁琮现下知道害怕了,忙求饶。

    他若是因此被褫夺太子之位,与何家也无益。

    皇后冷笑:“你以为本宫为何提前将你叫来,素瑶,去拿竹鞭来,本宫要亲自鞭笞这不成器的儿子!”

    “是。”

    梁琮闻言瞬间惊了,连瞿萱莹都害怕了,她忙跟着求情:“母后,此事都是儿臣的错,求母后饶恕殿下!”

    “蠢货!”皇后冷笑。

    随着皇后下令,立刻出现几个太监将梁琮按在长凳上,皇后拿起竹鞭照着太子鞭笞,任由瞿萱莹哭成泪人也不管不顾。

    如今早已入秋,穿着不似先前单薄,尽管如此,皇后几鞭子下去,梁琮的后背便被抽出了血痕,她铁了心要让梁琮长记性,也是希望陛下能看在她已然教训的份上,能从轻发落。

    否则若是太子被褫夺,她也会被其他妃嫔骑到头上!

    “母后,儿臣知错了!母后!”

    “母亲,您饶了儿子吧,母亲……”

    何妙容听他哀求,眼底也泛上泪花,到底是亲儿子,这般狠厉严惩,她又怎会不心疼!

    她与梁琮抱头痛哭,恨不能将所有的苦楚与心酸哭出来。

    “娘娘,周公公来了!”

    闻言,皇后立刻匆匆起身,拿着帕子轻轻擦拭自己眼角的泪,她微微侧着身子,不想别人看到自己的狼狈样子。

    周荣宝进来朝皇后行礼:“参见娘娘,太子殿下在就好了,陛下让奴才带殿下去议事殿。”

    “这、可太子已经受伤了!”皇后瞬间侧身看向周荣宝,“如何能去陛下跟前!”

    “娘娘放心,陛下特意让奴才带了撵轿来。”周荣宝微笑。

    皇后心头一凉,她都这样了,陛下竟然还是不肯放过吗?

    周荣宝微微点头:“来人,好生将殿下抬到撵轿上,太子妃也一起吧。”

    瞿萱莹愣愣起身,欺君罔上可是死罪,她不知道自己这一去,即将要面对的是什么,可若她不去,来日太子若能卷土重来,只怕她也要被迫下堂了。

    思忖片刻,她的脚步愈发坚定。

    “事情都办妥了?”

    洛知栩慵懒的靠着棉榻,梨园的雅间很暖和,他舒舒服服的吃着茶,听着曲,三两句话就能让秦御帮自己做事,前世怎么就瞎了眼呢!

    冬树点头:“少爷放心,已经全办妥了,只是皇后身边的素瑶先陛下将人请进宫,是否会有影响?”

    “不会,刺杀一事还未曾追责,现在又得知他欺君,不会褫夺太子封号,但也绝不会轻易放过。”洛知栩嗤笑一声。

    “这般都不会褫夺太子之位?”冬树显然不能理解,在他看来,便是圈禁都不为过。

    陛下重血缘,唯有梁琮这一个嫡子,气归气,却不会轻易就褫夺他的位子,否则放其他人上去,他也照样不安心,但这并不妨碍他整治梁琮。

    不过,顶天也就是禁足十天半个月的,但这都没关系,怀疑的种子一旦埋下,总有一日会长成参天大树。

    洛知栩笑笑:“不急。”

    在被废太子之前,他自然不会只做这些事,梁琮作恶多端,那些事得一件件被剥出来的才行,否则怕也是要惹火上身。

    背靠大树果然好乘凉。

    如洛知栩所料想的那般,陛下确实不曾废除太子,但也不曾轻轻放过。

    太子梁琮行事不端,言行无状,拖到刑房打三十大棍,罚俸一年,从此刻禁足,无召不得出。

    皇后教子不善,陛下特将协理合宫之权交给了李贵妃,梁珏瞬间就成了诸大臣拥趸的对象。

    这对高高在上的太子来说,绝对是天崩地裂的惩罚!

    梁琮何其高傲,高贵的出身便让他屹立顶端,若他循规蹈矩做事,来日登基指日可待,但他偏有那么多的贪婪和野心,注定自取灭亡。

    夜晚,洛王府,栩栩如生院内。

    洛知栩与秦御面对相坐,将茶水亲斟到他面前的瓷杯内,低声说道:“年前他是出不来的,只是少不得要看梁珏了。”

    “若非你得了梁珺的眼,他必是不会这般恨你。”秦御尚有心思说笑,只是微微垂眸时,眼底闪过寒霜。

    “这种青眼,不要也罢,真当谁稀罕呢?”洛三儿嗤笑一声,“你是当真不知,他那府苑里都藏着什么?”

    秦御单挑眉梢:“自然知晓,可那又与你我何干?”

    “你可真是禽兽。”洛知栩抿唇,语气也不再温和。

    梁珺后院藏着数不清的尸骨,虽说不是妓子便是小倌,可数量堆起来,当真是令人心惊胆颤,偏偏梁珺此事极为隐晦,若非他重活一回,怕也是不知晓的。

    秦御并不在意他这些言辞,皇室中人本就性情凉薄,都是利己主义,他若是事事都要忧心,如何能走至今日?

    可秦御却不知,这事总有让他发怒的时候。

    “今岁秋狝可定下了?”洛知栩问,往年都是农历九月初九,可今年因着旱灾,许多事都往后推移了,眼看着都快九月初九,还未表示。

    秋狝是历来传统,会迟却不会没有。

    秦御笑:“你都主动问这个了,可见是真无聊了,待明日本王问问陛下,想来得再数上半月,重阳的赏菊宴不是还未开办么?”

    “日日都是那些稀奇古怪的宴会,各怀鬼胎之人共处一室,算计这个污蔑那个,亏得他们办的起来。”洛知栩嘲讽不已,话头突然一转,“那今岁想必该李贵妃举办宴会了,该是有些意思的。”

    有意思,就得去

    只是让这小纨袴觉得有意思,可不是什么好事。

    数日后,赏菊宴如期而至。

    如洛知栩所料想那般,此次宴会并未在皇后的凤仪殿举行,而是在李贵妃的毓秀宫举行,身为贵妃可独居宫邸,将世家公子千金都请来也是坐得下的。

    洛知栩随意瞧了一眼来人,便明白李贵妃醉翁之意不在酒了。

    第64章 有眼无珠

    姚淩薇和甘如雪这两位原本的太子妃候选人都在来了,虽说邀请她们二位是应该,但不管如何看,这赏菊宴的本意都已经不是赏菊了。

    李贵妃这是要走皇后的老路,给梁珏选皇妃了。

    李贵妃笑靥如花:“诸位都莫要拘束,本宫这宫里的菊花开的甚是好看,若是有意愿者,还可吟诗作词,本宫自会奉些好彩头。”

    “贵妃娘娘宫中菊花开的这般清丽多姿,臣女等若是不好好吟诗一首,怕是要辜负此美景了。”

    “姚姐姐说的不错,只是要献丑了,还往贵妃莫要笑话。”

    赏菊念诗是女子们爱做的事,且多数是为着讨好李贵妃,男子们则是都围着梁珏,毕竟近日他风头正盛,太子若无翻身可能,三皇子说不定会成为新储。

    洛知栩今日兴致好,倒是乐意在人群里扎堆,还能听到各式谄媚之言,当真是有趣的很。

    “三皇子年少有为,想来贵妃娘娘很快便要为您择妃了,若您能早日诞下皇孙,那才是大梁之福啊!”

    “三殿下人中龙凤,想来将来的皇孙也定超绝非凡。”

    洛知栩啧啧称奇,正妃都没影儿呢,孩子都为他安排上了,瞧着倒是比梁珏本人都要着急。

    他忍不住笑出声,笑声瞬间吸引了其他公子的视线,到底都知晓洛知栩的脾性,再加上太子对上他都没有好果子,这些世家公子自然也不敢和他叫板。

    梁珏却是端起来,他似笑非笑:“洛世子近来可好?京兆府可还呆的惯,若是不惯,本皇子可向陛下请求,让他给表弟寻个好差事。”

    “三殿下能帮本世子寻什么好差事?是让本世子进六部,还是让本世子做太傅?”洛知栩扬起唇角,“三殿下也该注意着些自己的舌头,省的秋日风大,闪着。”

    “洛世子说的不错,做人还是要踏实稳重些,否则指不定哪日报应便到头上了!”梁珏也扯着嘴角和他扯犊子。

    洛知再次失笑,他颇有些无奈道:“天理昭昭,报应不爽,本世子也等着,看落到谁头上!”

    梁珏不再说话,看向洛知栩的眼神却带着狠毒,他只恨自己竟让洛知栩活着回了梁京!

    洛知栩毫无负担的和他对视,梁珏眼底的恨他自己看的一清二楚,所以在顺都府城时,派人刺杀的也有他的份,只是梁珏比梁琮要聪明。

    知道伤了他,顶多也就是伤了。

    可如果伤了他哥哥,那就全然不同了,他会发疯,会惹事,会不顾一切的去闹,那对他来说才是最致命的。

    事实上,他差点这样做,但那时候他自身难保,没有多余的精力去做,但他很觉得偶尔换换行事作风也不错。

    至少能打这种人一个出其不意。

    “三哥,知栩他就是这样的性子,今日是赏菊宴,贵妃想必会为你选妃,你可有中意的?”梁珺眼看着情势不对立刻出声说话,却是站在洛知栩面前,将他挡了严严实实。

    明摆着是要护着洛知栩。

    其他人眼观鼻鼻观心,都没明白四皇子怎么会这么护着洛知栩,明明他之前都是和三殿下关系很好的。

    梁珏难以置信的看着他,旋即嗤笑一声,转身离开了。

    梁珺却像是不曾察觉到对方的失落一般,他扭头看向洛知栩,笑问:“知栩无事吧?我只当你今日不来,差点也不来。”

    洛知栩轻笑:“你从前和他那样好,竟也舍得让他娶妻生子?”

    “知栩怎的这么说,娶妻生子本就是常事,三哥到了年岁自然也该这样。”梁珺眨眨眼,一脸无辜,甚至隐约带上了笑意。

    是讥讽和无谓的笑。

    梁珏对他来说,也只是个趁手的物件或者互惠互利的合作者罢了。

    还真是冷血无情。

    洛知栩懒得再同他废话,丢下一句话便带着冬树离开了,夏柳则是继续留在宴席上盯着。

    他也无地方想去,便只是在长街上慢吞吞走着,间或和冬树闲扯几句,只是那天气微凉,走了没两步,鼻尖和手已经开始泛红了。

    冬树微不可察的皱皱眉:“少爷,咱们去毓秀宫吧,那里暖和还有热茶,您若是再吹冷风,手生冻疮怎么办?”

    “也好。”洛知栩转身往回走,“等到秋狝时,一定要多带着衣裳,你和冬藏记得准备。”

    冬树点头:“少爷放心,奴才都记下了。”

    两人边走边说着,刚走到宫宇拐角处,便听得细小的动静,自然,是冬树听到的。

    他略一停脚步,洛知栩便察觉到了什么,宫里出行,向来是如何来便如何回,只是刚才为了早些走过堂风口,特意走了偏路,这才叫他们听到动静。

    两人对视一眼,从彼此的视线中察觉到了戏剧,他们本可以悄无声息离开的,但洛知栩坏心眼,非要打断他们的卿卿我我。

    “大胆!”洛知栩突然扬声冷喝。

    冬树立刻配合下跪:“少爷饶恕,奴才不是有心的!”

    “有心也好无意也罢,你若真喜欢那婢子,本少爷自会为你做主,可你为何要瞒着爷和她偷偷见面!你一男子怎可不为女子的名声着想!”洛知栩像是怕被旁人听到一般,刻意压低了声线,却也足够暗处的人听到。

    “奴才知错!”

    洛知栩叹息一声:“起来吧,不许再有下次了,否则若是被人知晓,只怕本世子也不能留你了。”

    “是,多谢少爷。”

    两人心照不宣的笑笑,扬长而去。

    回到宴会,气氛已经十分热闹,李贵妃那里也已经选出了诗词做的最好的两个,自然是姚淩薇和甘如雪,这两位始终都是各个皇子妃的首要人选。

    只是可惜了皇后,不能选这样强大家族的女子做儿媳,只能便宜别的皇子。

    “李贵妃看上谁了?”洛知栩低声问。

    “自然是姚家小姐。”回答他的是赵寂云,这人是九皇子表兄,且家中是皇商,出现在此并不奇怪。

    洛知栩轻笑:“她倒是看的明白,姚家和太子党早就结怨已深,若能和姚家成为姻亲,日后便会成为掣肘太子的关键助益。”

    “话虽如此,只是可惜了那甘家小姐,已经两位皇子选妃了,都不曾选到她。”司韶不无感慨的说着,“你说这甘家小姐,来日会成为哪位皇妃?”

    印宿白轻轻蹙眉:“越说越来劲,怎好私下议论贵女,左右你我一时是不娶的,还是不妄议的好。”

    洛知栩心中却是有了计较。

    姚淩薇父亲虽是正三品的通政使司,但她性格果敢刚毅,颇有武将子女的气质在里面,为皇子妃可。

    甘如雪是靖安侯嫡女,便是再等上两年,依旧会有无数宫门贵子求娶,且其性格看似温和,但高门大户家出身的嫡女,内里定是有自己的计较的。

    此次,倒是李贵妃有眼无珠了。

    “说来,你方才去何处了?快捧着热茶暖暖。”印宿白将杯子塞至他掌心,“且告诉你,生冻疮难受的很,你若是不在意,回头有你受的。”

    洛知栩笑笑:“只是受了些冷,还未到下雪之际,不会生冻疮的。”

    “还有心情说笑,秋狝就在月末了,想不必得年下才能回京,终于能出去放肆玩了,我听说秋冬的兔子最是肥美!”司韶边说边挑眉,那模样分明就是已经忍不住要尝上一尝了。

    “还没去,你倒是开始馋嘴了。”印宿白毫不留情的嘲笑他。

    菊花宴无非便是赏菊吃菊花饼,再喝些祛灾祈福的菊花酒,为的也是能添些好意头。

    此次菊花宴倒是比春日皇后所办的赏花宴要平静些,只是平静里多藏着暗流涌动,李贵妃醉翁之意也已达目的,自以为胜券在握。

    赏菊宴散时已经是午后了,吃了那些点心和酒水,自然无甚胃口留在宫中用午膳,便各自散去了。

    回到府上,发现母亲已经在收拾秋狝出行的衣物了。

    洛知栩凑上前:“阿娘,以你对姚家的认识,你觉得姚大人会将女儿嫁去吗?”

    “李贵妃倒是有些脑子。”梁雪虞轻笑,“姚崇此人未必不能想到这一层,他们娶他们的,操心别人作甚,你又不娶妻。”

    “若梁珏娶了姚家小姐,无非是如虎添翼,眼下却没有能克制他的皇子,除非梁琮被解禁,但那又于我无益,九皇子这些时日倒是活跃了些,他眼下还不曾做出实际给陛下看……”

    梁雪虞微微蹙眉:“你嘟囔什么呢?无事便去收拾自己的衣物,过两日直接带去,早就嚷嚷着要出去玩,去了可别撒欢儿。”

    “瞧您说的!”洛知栩嘿嘿笑,立刻指使贴身的几人去给他收拾衣物了。

    秋狝出行已是板上钉钉,再不会有任何意外。

    可令人没想到的是,宸嫔有身孕了。

    宫中许久不曾有后妃有孕,宸嫔一事出来,陛下立刻恢复了他的妃位,甚至直接解开了梁瑭的禁足,并要求他随行秋狝!

    这事,仅仅发生在秋狝的前两日!

    “梁瑭要被放出来,他肯定会视你为仇敌。”秦御说。

    洛知栩轻啧一声:“早知晓他不会这么轻易就死寂,不过比起我,直接促成这一切的梁琮应该也是他的仇敌才对,宸妃比他聪明。”

    秦御挑了挑眉:“这是最好的结果。”

    “此次秋狝要与冬狩一起,在外要待两月,总算不能憋在皇城中了。”洛知栩不想和他单独见面时还要谈论那些事,便岔开了话题。

    “可有想要的东西?”秦御顺着他的话随口问着。

    洛知栩想了想道:“想要副鹿皮手套,还有兔毛领子……”

    第65章 秋狝冬狩

    秋狝历来都是重要活动,再加上此次和冬狩一起,随行的妃嫔公主皇子大臣更是数不胜数,马车队更是排出去数百米长。

    洛知栩坐在其中一辆,一路上都在晃晃悠悠,幸好有两个哥哥轮换着给他当枕榻,才不至于在马车里待的浑身酸疼。

    “哥哥,打猎的时候一定要小心,不要受伤,司韶心心念念就是美味兔子,我觉得他有些残忍。”洛知栩唉声叹气。

    洛知泠哈哈笑:“那你想要什么?”

    洛知栩立刻坐直身子,愤愤不平道:“我也要肥美的兔子!我要比他更残忍!”

    “……也,行!”洛知泠挺糙一汉子,跟他说话时带着点柔情,“还要不要别的,到时候看看能不能猎到其他好东西,到时候给你做斗篷。”

    “那行。”

    秋狝冬狩都是在梁京城外的皇家猎场进行,这里有平地高山,十分适合狩猎,猎物在山林中奔跑,肉质反而会更加鲜美。

    在马车内整整待了一上午,午后才到达狩猎场,这里早早竖起了帐房,且将每家户的姓氏都竖在了帐房前,方便查找。

    洛知栩一到自己的帐房便松了口气,急着就要往上面扑,却被冬树和冬藏双双拽住,冬藏惊的眼睛都瞪大了:“少爷!风尘仆仆一日,您先梳洗一番再休息!”

    “来。”洛知栩立刻坐在旁边的椅子上,招呼他们给自己洗漱更衣,直到他们将自己收整干净,这才被扶着躺到床榻上。

    只是帐房打点的再好,到底还是不如府上的床榻,略有些硬,但勉强可以凑合,许多帐房内的人都如他一般暂时休憩了。

    洛知栩这一觉直睡到了傍晚,等他再醒来时,外面已经有些暗了,帐房不比房屋有窗子,可以直接在里面看到屋外。

    “冬藏。”他轻唤一声。

    “少爷您叫我。”冬藏小心掀开沉重的帐帘进来,“可巧,王妃让奴才喊您用晚膳。”

    洛知栩慢吞吞坐起来,他呆坐片刻道:“帐房内有些凉,何时才会烧碳火,我也没胃口,去端碗粥来。”

    “少爷,您白日就没好好用饭,晚上若是再不吃,身体会受不了的。”冬藏苦着一张脸看着他,还不忘细数佳肴,“有酱骨,八宝鸭,糖醋鱼,金丝鸡汤…好多好多吃的!”

    洛知栩被他模样逗笑:“说你贪吃,你倒是一点都在意了,脸又肥了一圈,这几日再贴贴秋膘,你冬日怕是又要胖上三圈了。”

    冬藏闻言双手拍拍脸颊,肉嘟嘟的触感,他嘿嘿笑:“那么多好吃的,我忍不住,少爷真的不吃吗?”

    “想想都觉得油腻,金丝鸡汤可以来一碗,将油撇掉,和粥一起端过来。”洛知栩笑说。

    见他当真是不想吃,冬藏就没再坚持,和冬树一起我端晚膳了。

    洛知栩下地坐到椅子上,走了两步就清醒了很多,他长舒一口气,撑着下巴走神。

    冷不丁感觉到一阵凉风吹过,激的他后背一凉,他下意识扭头去看,就见男人拎着食盒站在他身后。

    洛知栩下意识往后一靠:“你吓到我了。”

    “带了些吃食给你。”秦御将食盒打开,每一层都放着几道清淡可口的小菜,最下层则是他喜欢喝的八宝甜粥。

    洛知栩眨眼:“冬藏已经去端饭菜了。”

    “鸡汤就算撇的再干净都会有油花。”秦御声音很轻,甚至带了些刻意,刻意让洛知栩想到令人作呕的油点子。

    “你真讨厌。”

    光是想想洛知栩都觉得没有胃口,就衬的面前的清粥小菜更加香甜。

    他便没再客气,拿着汤匙搅动冒着热气的粥,秦御干脆也坐在他对面,看着他进食。

    甜粥刚喝了两口,帐房前便传进说话声,洛知栩瞬间看向秦御:“王爷你……要不要躲躲?”

    闻言,秦御也莫名紧张起来。

    按照常理,不管是身份地位亦或是能力,他都要比洛知泠强出不止一星半点,但唯在一方面,对方将他压制的死死的。

    那便是——

    “知知,哥哥让厨房重新为你做了膳食,哥哥来陪你吃——禽兽!”洛知泠话未说完,先瞧见了秦御,当即气的拳头都攥起来了!

    吃禽兽……?

    秦御立刻起身:“洛哨官,有些时日未见了。”

    “那还是不见的好,不与王爷见面,本哨官都能多活两年!”洛知泠冷嘲热讽,反正每次见这人都是与自家弟弟有关,还是不见的好。

    他气冲冲上前,就见洛知栩正喝着不属于洛王府的甜粥,他更是火大,这畜生居然连他弟弟的饮食都摸清楚了!

    “怎么能吃陌生人带来的东西!”洛知泠说着就端起他的粥放回食盒,然后拎起食盒就往秦御怀里塞,“怎好劳烦王爷,我们洛王府的少爷还不需要摄政王来照顾。”

    洛知栩轻轻蹙眉:“二哥。”

    洛知泠脸色微变,当即露出笑脸:“王爷看也看了,喂也喂了,合该去准备明日陪陛下狩猎之事了。”

    “如此,那本王便先离开了。”秦御微微点头,拎着食盒便要走。

    下一秒,洛知栩拽住他手腕,语气不太高兴:“我还没吃。”

    秦御微不可察的翘翘唇角,将食盒再次放到桌面上,施施然离开。

    洛知泠难得怄气,将自己带来的膳食摆放到他面前,始终盯着他的一举一动,势必要看他接下来先动哪一碟。

    洛知栩垂眸掩去眼底的笑,将筷子伸进了他带来的碟子里,洛知泠的情绪肉眼可见的缓和了许多。

    他二哥当真是好哄的很。

    “二哥,王爷待我很好,你别总故意与他争斗。”

    也就是秦御大度,且真将他放在心上,否则若是换成其他人,洛知泠这般行为那都是要被抓到刑房打板子的,再稍微严重些……

    罢了,不想这些。

    洛知泠抿唇不语,若说起初他懵然不知也便罢了,可后来确实发现秦御待他极好,越 是这般,就越能证明他们之间发生的那些事,他就气!

    “你与他……”

    “如二哥所想,该做不该做的已然都做过,与梁琮不同,我心悦他。”洛知栩说的很是直白,“但不管我如何心悦他,都不会使洛王府落入陷阱,如果真的必要,我会和他站在对立面。”

    洛知泠微愣,下意识接话:“倒也没必要这样,算了,你自己看着办就是,好好吃饭,早些休息,明日就要去狩猎,我给你挑了匹温顺的马,你就和小勺儿他们好好玩。”

    “我知道。”

    翌日,清晨。

    一望无际的皇家猎场,在迷蒙轻雾中慢慢显现,随着雾霭散去,只见面前平原和平地后的山峰矗立。

    骑着高头大马的上位者带着身后的儿子与臣子,视线紧盯前方,宛若找准时机随时准备狩猎的雄鹰。

    随着山间接二连三的野兽嘶吼,这就像是一枚投入湖中的信号。

    “今日猎物已经放出,诸位可定要展现我大梁儿郎的风采!狩猎前三者有朕亲选的彩头!”梁帝扬声说着,说完扭头看向前方,大喊一声“驾”,便立刻冲了出去。

    秦御立刻蹙眉看向御前侍卫:“立刻跟上陛下,随时保护陛下安危!”

    “是!”

    秋狝狩猎正式开始,平原上跑着各式各样的野鹿狍子,天上还有飞禽,猎物众多,若是能得前三,想必会有泼天富贵等着。

    思及此,不少人都干劲十足,扬声高喊着往山林中冲去。

    洛知栩几人也和他们分散开,骑着马晃晃悠悠往前走着,他又不在乎什么彩头,随便猎点什么东西都可。

    司韶骑到他身边:“栩儿,猎点吗?”

    “猎,不过我想猎点别的东西,你们先去,不用管我。”洛知栩故作慵懒的对他们摆摆手,毕竟他要做的事,被发现保不齐会挨板子,就不带他们玩了。

    “你要去做什么坏事?”印宿白瞬间会意,“该不会是要整什么人?”

    洛知栩笑:“做两个陷阱,他成日里看我不顺眼,我总得反击几次,否则若他觉得我好欺负,岂非来日要起我头上了?”

    “……梁珏真倒霉。”

    “那能怎么办?一起呗!”

    反正在旁人眼中,他们三个成日里厮混在一起,招猫逗狗,坏事做的多了去了,也不差这一星半点的。

    洛知栩刚才有看到梁珏的方向,而且他早就提前做好了准备,绝对能走到他前面,再弄点小陷阱不是问题。

    三人一拍即合,立刻驾继续行驶。

    洛知栩在前,即便不用刻意观察路线都能知道方向,三人都拿出弓箭准备着,查找的同时还警惕着四周。

    那些野兽虽说都是皇家猎场豢养的,这么久野性会少,却不会没有。

    “这么大的山林,你当真能找到?”司韶抽空问。

    “我将他荷包里的药粉换掉了。”提起这个洛知栩尚觉得有趣,“夏柳精通医理,若有需要,回头让她给你们也弄点好玩的。”

    司韶啧啧称奇:“你这靠山找的当真不错。”

    “他听到一定很高兴。”洛知栩哼笑一声,“走这边,看样子梁珏收获颇丰,平时都藏着掖着的。”

    “想来也是指着此次秋狝拔得头筹,然后得陛下重用,毕竟眼下看来也唯有他一人出众。”印宿白说。

    何况,目前也就梁珏还不曾受过大过。

    只是碰上洛知栩,便难说了。

    “小心!”

    随着箭矢刺破长空发出一阵声响,司韶立刻奋起朝洛知栩扑去,两人纷纷摔下马,箭矢戳在他们身后的树干上。

    印宿白立刻翻身下马跑过去:“有没有受伤?阿栩,小勺儿?什么人在那!还不赶紧出来!”

    “没伤到。”洛知栩起身,看向山林深处,早就已经没了动静,他眉眼发狠,“看来也有人想暗中解决我!”

    第66章 替天行道

    “你们在此处别走动。”

    洛知栩动了动手腕和脚,并没有明显的痛感,这才朝放冷箭的方向走去,林中已经无人,但若是来过必有痕迹,是从前师父告诉他的。

    他看了眼四周,根据弓箭的韧度和可视度来看,目前他所站立的位置就是放冷箭的地方,这里能清楚看到不远处的司韶和印宿白,但在他们那个位置却看不到洛知栩。

    就是这里。

    放冷箭的人是有些警惕的,叫皮靴踩的位置都是在半青半枯的草地上,尽管如此,还是被他发现了端倪。

    “看到什么了?”印宿白扶着司韶上来,“你蹲这……如厕呢?”

    洛知栩:“狗嘴吐不出象牙,你们过来瞧瞧这有什么不对。”

    司韶:“成日里说自己翩翩公子,嘴巴毒的很,让本少爷看看这是什么东西——枯草,脚印?”

    “一深一浅的脚印。”印宿白补充道。

    常人走路都很匀称,不会有这般明显的深浅,除非是行动不便或者受伤的人,但地上并没有任何血迹,且从那支箭矢的力道来看,对方肯定不曾受伤。

    这深浅不一的脚印,八成是之前的旧伤。

    还和他有过节。

    稍微想想就知道是梁瑭。

    洛知栩垂眸轻笑,眼底闪着一丝诡异的光:“他似乎是在找死,先不管他,继续做我们的事,被耽搁了这一会,咱们得快点。”

    半个时辰后。

    根据梁珏的路线,他们成功抄小路赶到了他面前,然后开始弄了简易的圈套陷阱,会倒霉,但绝不会受伤。

    尽管如此,也够梁珏丢脸了。

    “咱们走远点,这里的陷阱就算被发现,正常人也只会觉得是要打猎物留的。”洛知栩说,“咱们总不能真的空手而归。”

    司韶瞬间扬起笑:“你认真的?”

    洛知栩:“当然。”

    印宿白也笑:“行,那咱们看看,谁先猎到,一会再过来看。”

    大型猎物他们虽不敢轻易捕猎,但类似兔子野鸡之类的小东西,他们还是能抓的,且若是射,还能做到百发百中。

    三人立刻朝不同的方向分散开,手持弓箭,纷纷射向他们今日的第一只猎物。

    而因为猎到合意猎物的梁珏恰好驾马踏进了他们合力做好的陷阱中。

    “三殿下!”

    “三殿下无事吧?”

    “快,快将殿下扶起来!”

    洛知栩三人刚碰头,就听到了动静,立刻将马栓到附近的树上,然后匆匆步行过去,躲在树干和草丛中,瞧瞧看着被绊马索绊下马的梁珏。

    摔了个狗啃泥,活该!

    洛知栩碰碰印宿白:咱们走,否则一会被发现了。

    印宿白点头碰司韶:走了。

    三人不动声色离开,坏事做了,猎物也猎到了,心情简直不要更舒畅。

    “现下可要回去?”印宿白问,他们没带着捡猎物的宫人,只能暂时栓在马背上。

    但这三个都是怕麻烦的,不想这么“负重前行”。

    “先回吧,左右也无人指望着咱们能带多少猎物回去,何况若咱几个真奋起直追他人,想必要被怀疑有二心。”司韶说完自己先哈哈笑起来。

    他倒是也没说错。

    而且,有这一遭,梁珏肯定也会回去,他还想去看对方笑话。

    回到帐房前,多数人已经回去,且身侧的猎物都不算少,相比较下来,他们三个回来的又晚带的猎物又少,甚至可以用惨烈形容。

    洛知泠早便回来,看见他立刻丢下一堆猎物,双手捏着他肩膀,急道:“有没有受伤?身上怎的这么多土?竟还真打猎了?”

    “无事,二哥放心。”洛知栩唇边带著明晃晃的笑意,可见心情不错。

    洛知泠当即挑眉,低声询问:“你们三个是不是又惹事了?”

    “并未。”

    那怎么能叫惹事?

    分明就是替天行道!

    转念一想,洛知栩骤然耷拉下眉眼:“各二哥,我在林中差点被箭矢射到,我知道是谁,你莫告诉其他人。”

    “那箭……”

    “我已经放进了箭袋中,稍后给你看。”洛知栩话锋一转,“哥哥都猎到什么了?”

    洛知泠立刻笑了:“答应你的自是都猎到了,晚些时候给你看个好玩的,你这只烤肉时哥哥给你烤。”

    “也好。”洛知栩点头。

    他扭头和那两人对视一眼,心照不宣。

    洛知栩几人回来没多久,梁珏便也带着一身泥土回来了,衣衫还有些许淩乱,猎物虽不算少,但表情可不算好。

    洛知泠略一思索便知晓是怎么回事,立刻上前站了站,遮挡住了身上有土的洛知栩,否则若是被发现,怕是还有的闹。

    梁珏此时只顾着去梳洗,便不曾在意,将猎物放下就离开了。

    洛知泠刚欲说话,就见司灼已经捏着司韶的脸去角落里收拾他了,他叹息,自家弟弟脸蛋娇嫩,他手指粗糙,还是不动手的好。

    “珏儿,发生何事了?”李贵妃刚到梁珏帐房前,就见他满身泥土,灰扑扑的,脸色也不好看。

    梁珏咬牙:“母妃先进去,等儿臣梳洗过后再说与您听。”

    “快去,来人,给三殿下备热水沐浴!”

    片刻后,梁珏梳洗干净,李贵妃立刻命人帮他擦拭头发,见他情绪不好,便知道此事定然是有人在暗中使坏。

    现下能这样明目张胆和他儿子作对的,便只有宸妃那个贱人的孩子!

    “一定是她!仗着自己有身孕,知道你眼下正得势,就想让你出丑!”李贵妃气急,一手拍在扶手上,明艳的脸带着丝狰狞,“母妃定不会就此善罢甘休!”

    梁珏亦是冷笑:“眼下后宫是母妃做主,您若是想教训个宫妃有什么难,只要不伤着她的孩子,父皇不会怪罪您的。”

    毕竟现在他的兄弟,禁足的禁足,受伤的受伤,病的病,任谁都无力再和他抗衡!

    “我儿说的对,你父皇这里,定要好好讨他欢心。”李贵妃不无感慨的说着,“对了,那姚家小姐你觉得可好?若是觉得不错,母妃就找陛下赐婚!”

    姚家小姐。

    提到婚事,梁珏原本无碍的情绪再次复杂起来,他自知不能不娶妻,若能娶得家事优越的妻子,对他来说也是一助益。

    可,他总心有不甘。

    “此事,母妃看着做决定便是,儿臣都可,只是姚家可愿意?”梁珏狐疑,姚家小姐曾差点成为太子妃,也不知能不能看上他这个三皇子妃。

    “她若不愿意还能嫁给谁?”李贵妃哼笑一声,“去给太子做侧妃,还是去给梁珺那个不成器的做皇子妃?都不及眼下你得势,抓住此次机会,说不定就能更上一层楼!”

    话倒是没错。

    梁珏自知不能再拒绝,且若此次不能一举得势,只怕来日便再无此机会了。

    见他顺从,李贵妃满意点头,身为人母,自是要为孩子打算的,她只有梁珏一个皇子,公主又不能成事,必得为他殚心竭虑才可。

    “既如此,那母妃——”

    “娘娘出事了!”身边的贴身宫女素枝突然急匆匆的闯了进来,一张小脸惨白万分。

    李贵妃皱眉:“何事!”

    “方才前边传来消息,陛下被猛虎利爪所伤,现下正昏迷着,其他妃嫔皇子们已经都过去了!娘娘您也赶紧去吧!”素枝说。

    “快!珏儿,快随母妃一同过去,你父皇受伤,若是有儿子在身侧守着定然安心。”

    “将此次随行的太监侍卫全都拖下去打五十大棍,不能看顾好陛下,你们便是有十颗脑袋都不够砍。”

    随着秦御下达命令,帐房周围瞬间响起哀嚎声和求饶声,紧接着便是木棍捶打肉体的声音。

    摄政王向来冷血冷心,关于他的传言字句属实,便是求饶,都不敢喊的太大声,渐渐就发不出任何声音了。

    看着那些血肉东西,秦御淡淡瞥了一眼:“将这些脏东西全都拖下去,省的惊扰到其他妃嫔公主。”

    “是。”

    不出一炷香的时辰,连地面上的血迹都清扫干净了。

    秦御的人将帐房把守好,他走近帐房内,就见梁玖已经在跟随太医们翻看医书,久病成医,便是做样子,都得做好看点。

    “陛下情况如何?”秦御问。

    “回禀王爷,陛下伤势皆在皮肉,不曾伤及内里肺腑,再加上受惊过度,因此迟迟昏迷不醒,只是伤势严重,若伤口化脓,便要小心了。”太医战战兢兢说着,生怕哪个字说的不合摄政王心意,也要与那些太监侍卫一般被打棍了。

    秦御不听他言论,看向康子仁,后者认同般点点头。

    他这才说道:“那便尽全力医治,用最好的药!”

    “是。”

    秦御和梁玖对视一眼,两人皆是心照不宣。

    梁玖想“重出江湖”,就得有合适的时机,他一个久病成医的,在这里守着自然无甚问题。

    没多久,帐房外传来争吵声。

    秦御快步走出,吵闹着要冲进营帐的李贵妃瞬间和他打了照面,整个人不受控制的颤抖了一下。

    “吵什么?”他表情冷凝,即便是面对贵妃也不曾有所缓和。

    梁珏面色紧张:“秦皇叔,父皇眼下可好,我和母妃想进去瞧瞧,否则寝食难安!”

    “陛下眼下昏迷不醒,二位还是回帐房静等,其余妃嫔皇子也已然回去,待陛下醒来,定会派人告知,请回。”秦御岿然不动,连仗著有孕想恃宠而骄的宸妃都被他请走,这俩更不可能留下。

    李贵妃和梁珏站在原地,沉默片刻,到底还是离开了。

    秦御再次进去,他看向梁玖:“别忘了你的承诺。”

    “皇叔放心。”

    第67章

    天意人为

    秦御将其他不相干的人都打发走,梁帝帐房内便只剩太医和梁玖,太医自然知晓此时的口舌该与谁同根,交代了九皇子几句话后便离开了。

    毕竟,陛下夜里便会醒来。

    深夜。

    梁玖和康子仁为梁帝换好药,将蚕丝被轻轻盖在他腰腹处,他轻声道:“康太医将熬好的汤药放置此处吧,稍后我再喂父皇喝下。”

    “九皇子身体不好,已经陪了一日夜,合该去休息才是,微臣在此处为您作伴吧?万一您也累倒,陛下要责怪微臣的。”康子仁皱眉,颇有些着急的说着。

    “我无事,且……父皇心慈,不会怪罪你,我已有数月不曾向父皇请安了,这点孝心,康太医便成全吧。”九皇子语气带着沉重,父皇不喜他体弱多病,又怎会因他而怪罪旁人?

    康子仁也听明白其中的意思,何况,儿子要孝顺老子,这是天经地义之事,他只能劝说,却不能阻止。

    他叹息一声,便去收拾自己的药箱了。

    梁帝伤重,所用药材皆是上呈,太医们每天配药都要花上些时间,忙活一日,夜里还要在此,当真是累的慌。

    “既如此,那微臣——陛下醒了!”康子仁侧身行礼,就见陛下不知何时已经清醒,正看着他们。

    梁玖端药碗的动作一顿,立刻又惊又喜的扭头去看,果真瞧见父皇已经醒了!

    他鼻尖一酸,跪在榻前,戚戚然的喊了一声:“父皇!”

    梁帝盯着他看了半晌,终究是叹了口气:“玖儿,这些年委屈你了。”

    “是儿臣体弱多病,不能为陛下分忧,是儿臣不孝。”梁玖声音有些哽咽,光是听着都替他委屈。

    “好孩子,待服侍朕喝了药,你便去休息,明日再来陪朕说话。”梁帝拍拍他的肩膀,眼下对他满意的很。

    “是,父皇。”

    梁玖立刻跪呈汤药,举动合适得宜,不禁让梁帝更加满意了。

    他看着梁玖,这孩子因为出生时不好,体弱多病,他便也松懈了对他的教养,虽不差吃穿,但也是由着他在宫里宫外自生自灭,何况朝廷那些老东西都是看他脸色做事,梁玖自然也讨不到好脸色。

    可就是这样被他忽视的孩子,竟能在他病时这般尽心尽力的照顾着,其他人若是想来,怎会连无权无势的梁玖都争不过?

    天家父子恩情单薄,却没想到那些人连表面功夫都不愿意做!

    用过汤药,梁帝便召了周荣宝进来伺候,梁玖便在他的劝说下离开了,他便知晓,自己这番已然事成六分。

    翌日。

    得知陛下醒来的嫔妃皇子们也都紧着想往前凑,但都被周荣宝给拦住了,他笑道:“陛下的意思是,诸位娘娘皇子们在外等候便是。”

    “周公公,我来迟了,父皇可用过汤药了?”梁玖匆忙赶来,身形稍有些不稳,脸色也有些惨白。

    “陛下就等着您了,殿下随奴才进去吧。”周荣宝脸上的笑真诚了许多,甚至扶着梁玖进去,连太子梁琮都没有这样的待遇。

    梁玖推辞一番没推掉,便就这样跟着他进去,留下外面的人面面相觑,想破头都想不到梁玖怎么就突然得了陛下的青眼!

    帐房内除了秦御和太医便再无他人,眼下见梁玖进来都立刻向他行礼,连梁帝的情绪都好了些。

    康子仁笑:“九皇子可算来了,陛下且等着您亲自喂药呢。”

    “儿臣来迟,父皇莫要怪罪。”梁玖立刻接起药碗,伺候着他用药,“父皇虽年富力强,但皮肉尚未愈合,可还是要小心些,否则外面侯着的娘娘兄长们也担心。”

    梁帝冷笑:“他们哪里是真的担心朕!瞧你脸色不好,夜里没休息好吧。”

    “儿臣身为男子,一夜不睡也无甚大碍,照顾父亲乃儿子本分,不觉辛苦。”梁玖说完轻轻咳嗽了两声,倒是衬得他更加虚弱了。

    “朕会让太医为你好好调理身体,你平日里也要多休息,你有孝心,朕都看在眼里,这阵子朕不能走动,秋狝冬狩,便由你跟着摄政王好好做事!”

    “是,儿臣定会用心学习,必不使父皇失望!”

    梁帝满意了,将药喝掉,梁玖立刻将饴蜜饯递到他唇边:“虽说良药苦口利于病,但儿臣心志软弱,不忍父皇遭苦药之罪。”

    梁帝闻言笑着吃掉了蜜饯,但这蜜饯又让他想起了旁人,他蹙眉:“洛家那三儿,有些日子不见他了,让他来陪朕说说话。”

    “这……陛下,恐怕洛三少爷一时不能来与陛下说话。”康子仁为难说着。

    他是太医,经他手的事,自然和生病吃药脱不了关系。

    梁帝当即稍稍支撑身体,皱眉:“他出何事了?”

    话虽这般问,眼睛却是看向秦御了。

    秦御是他在前朝的助益和眼睛,洛知栩若真出了什么事,绝对不会逃过秦御的眼睛。

    秦御将洛知栩狩猎那日被箭矢惊吓之事全盘托出,只是说这话时依旧是那副冷脸模样,无需多想都知道这人和洛知栩不对付,否则也不会每每提及都一副避之不及的模样。

    “放肆!”梁帝气的直捶床。

    他的这些皇子,是愈发大胆了!

    皇家猎场居然敢做这种跋扈之事!

    最要紧的是,他突然开始怀疑自己此次被猛虎所伤,是非也非偶然,而是被谁暗害?

    “陛下息怒,洛世子只是受了惊吓,不及陛下伤重,陛下放心。”康子仁说。

    梁帝重重喘着气:“查!命司灼和洛知泠严查箭矢之和猛虎之事,务必给朕查个清楚!朕倒是要看看谁这般大胆,要在朕的猎场惹是生非!”

    “是,奴才即刻去传旨!”周荣宝赶紧托着肥肥的身躯离开了。

    梁玖蹙眉:“父皇息怒,司洛两位大人忠心耿耿,竟然会为您查明此事,父皇身体要紧!”

    秦御撩起眼皮看了一眼,见梁玖将其哄的服帖,便悄悄退出去了。

    另一处。

    洛王府帐房内。

    那位被传惊惧卧床的世子,盘腿坐在床榻上,吃着下人端的水果点心,手里拿着皮子翻来覆去的看。

    这是秦御送来的皮毛,让他把关后再送去宫外的珍工坊去做手套和领子,这物件清理的很干净,半分异味都没有。

    “少爷,王爷那边已经办妥了。”夏柳匆匆进来,低声说着,“陛下还让司大人和二少爷共查此案,可见陛下看重。”

    洛知栩扬唇,露出稍有些嘲讽的笑:“舅舅自当有三分是为了我,可余下七分,都是疑心他受伤并非天意而是人为罢了。”

    “那少爷可有疑心的人?”夏柳问。

    猛虎之事王爷那边也并未提及,可若真这般想,怕是王爷的嫌疑最重,毕竟此事,对九皇子最有益处。

    “本世子疑心那些做什么。”洛知栩笑笑,“天意也好,人为也罢,事情已然成为定局,陛下若是不查,只怕要终日悬心。”

    即便不是秦御所为,也定和他脱不开关系,只是他好奇,皇室皇子众多,为何他偏偏选了梁玖合作?

    梁玖究竟是何处吸引到他了?

    意识到到自己的想法有些偏,洛知栩狠狠皱了皱眉,觉得自己这样实在有些无礼,他最近大概是被秦御荼毒了,才总想这些乱七八糟的。

    听他这般说,夏柳便明白了,此事想来是和王爷脱不了关系的。

    陛下下令严查,司灼和洛知泠自然不会轻放,拿着洛知栩先前捡回的箭矢,带着侍卫将所有帐房查了个遍,最终发现,箭矢尾端的翎羽是皇室专用的燕羽,而非他人所用的鹅毛。

    此事瞬间就指向了大梁皇室。

    梁帝本就疑心病发作,现得知此消息,更是恼怒不已,洛知栩是他亲外甥,居然有人敢对他做这种事,来日岂非也会将箭矢指向他?

    天子震怒,臣子自然会为陛下尽心尽力,司灼和洛知泠当晚便将梁瑭带到了陛下面前。

    对于梁瑭,梁帝并没有半分愧疚,相反,曾经因为这个孩子常跟着梁琮做事,他甚至对他是有些疼爱的,毕竟他年岁小,再往下的皇子也是不如他。

    可现在看来,梁瑭实在让他失望又寒心。

    “你可有辩解之言?”梁帝淡声问着,他亦是全然不抱希望了,左右这皇子,腿是已然废了。

    事已至此,梁瑭也不愿再伪装,露出不符合他年纪的阴狠表情,他嗤笑一声:“物证俱在,儿臣无以为辩,任凭陛下处置!”

    “陛下!瑭儿只是一时鬼迷心窍,他真的知错了!都怪臣妾教子不善,请您饶恕他吧!”宸妃就梁瑭一个皇子,若是连他也保不住,日后就更无指望了。

    梁帝闭了闭眼:“朕再问你一次,你与洛知栩到底有何恩怨,竟要如此对待他!”

    恩怨?

    梁瑭被他问住。

    说起来,他和洛知栩真的有恩怨吗?

    若说他瞧不上洛知栩跋扈的脾性,其实他自己亦是如此,可看不顺眼,不来往便是,他如此费尽心机,无非是因为先前和太子一起时,对方厌恶洛知栩,所以他也就跟着对方一起厌恶。

    那日在酒楼,是他头次和洛知栩起那般激烈的冲突,导致他被打断了腿,他记恨在心,只觉得是洛知栩害他。

    可细细想,洛知栩分明什么都没做,依旧是那副高高在上的跋扈姿态,他却疯魔了。

    这次亦是如此,出宫前曾有太子腹官来找他……

    “是儿臣心思狠毒,与旁人无官,无论父皇如何处置儿臣,都请父皇善待母妃和未出世的弟弟!儿臣,死而无憾!”

    梁瑭伏地叩首,再不似先前意气风发。

    “传朕旨意,五皇子梁瑭过继睿亲王府,永无继位之可能。”

    第68章 泣不成声

    五皇子还年轻,未来还有诸多可能,就这般被过继出去了,虽说此事只在陛下帐房内发生,可宸妃数度哀嚎昏厥,其他人便是再不想知道都得打听。

    任谁也没想到,陛下会这般做。

    洛知栩得知此事后,沉默了许久,也正如梁瑭所想那般,他今生和梁瑭确实无甚纠葛,但前世梁琮继位,呼喊着要杀他,永绝后患时,也有梁瑭一声。

    尽管如此,洛知栩对他也实在没有那么浓烈的恨。

    “少爷您……不满意陛下的处置吗?”夏柳轻声问,生怕自己说错话。

    “并未,舅舅此番也是在护着他性命。”他听说了帐房的事,舅舅那一问,不仅仅是为他讨公道,也是想唤醒梁瑭。

    事实证明,他做的对。

    可梁瑭若是不再依附太子,势必会成为对方的眼中钉,因为皇后眼中,不依附就等同于背叛,等同于对立。

    夏柳聪慧,稍微一想便明白了其中的关窍,她不再说话,能看出少爷其实是有些惊诧的,怕是他也没想到,自己骨子里依旧存有善意。

    此事过后数日,猎场内都十分平和,连拌嘴这样稀松平常的小事都不曾发生。

    谁都知道陛下在养伤之余,正在为亲儿子感到寒心,越是如此,日夜侍疾的九皇子在人群中就更加显眼。

    贵妃帐内。

    李贵妃坐在榻上,对面的梁珏一言不发,光从紧皱的眉心看,都知道他此刻烦的厉害。

    “你也别担心,他一个病秧子,再如何能越过你去?来日他病发,不还是得你独挑大梁吗?”李贵妃轻声哄他,“本宫的皇子不比旁人的差,他在就在,你也得往你父皇身边表示孝心,否则好处都让他占了。”

    梁珏却是迟疑:“母妃,您说父皇为何会这般狠心,五弟可是他的亲儿子,怎么能过继给亲王,说不要就不要了……”

    李贵妃被他问住,她默然片刻,嘲讽一下:“皇室凉薄,既不能讨你父皇欢心,就只能让他觉得你有用,有用之人,是何时都不会被丢弃的。”

    梁珏沉默,这并非他想要的答案,他对皇位有觊觎之心,所有皇子都有,五弟是没有的,他一心都是追随梁琮,却也落不到好处。

    梁琮讨不到好,梁珺讨不到好,他也讨不到……

    他们明明是天家皇子,可碰上洛知栩,似乎都不曾讨到好处,不禁让他怀疑,这其中究竟有何不对?

    “母妃,儿臣有用与否,都只在父皇的一念之间。”梁珏呵笑一声,梁琮尚不能真正踏实,还有谁能让父皇全然无芥蒂的相信?

    嫔妃是否得宠,亦是在陛下的枕榻上。

    母子二人竟是一时都沉默起来,可前朝后宫牵连颇深,若她的儿子不能成为太子登上皇位,来日便只能任人宰割了。

    “那又如何!”李贵妃思虑片刻,眼神坚定许多,她看向梁珏,“你以为母妃让你娶姚家小姐是为何?若你有心,姚家必得帮你!”

    梁珏再说不出拒绝之言,他皱眉:“可父皇眼下并不喜我,我是连身都近不得,他会愿意赐婚儿臣吗?”

    “母妃会想法子的。”

    无论如何,都得尽力一试。

    许是因为九皇子侍奉得当,梁帝心情舒爽的同时,伤口也好的快了。

    太医们瞧过后都说再养数日便会好全,梁帝一听龙颜大悦,当即便要求一起烤肉,先前猎到的猎物可还都在笼子里关着呢!

    陛下这般建议,其他人自然无甚不妥,立即让御厨们将那些猎物全都处理掉,想留的都自行留了,皮毛若是有想要的,也都让其各自拿走。

    夜晚。

    皇家猎场内。

    陛下端坐上位长桌,左右两侧分别为李贵妃和宸妃,其余亦是依次落座,洛知栩本想坐角落中,却被梁雪虞给揪了回来,生怕他躲的起来惹事。

    御厨的手艺自是不必说,再配上皇家酒酿,滋味十足。

    有酒有肉有歌舞,只是瞧着都赏心悦目。

    餐碟上放着各式珍馐,冬藏到底分得清轻重,馋的都快流口水了,也没多说半句话,只是每每洛知栩伸筷子,他就瞪着滴流圆的眼睛。

    洛知栩无奈莞尔,放下碗筷,低声道:“滚下去,给你留了一份在小厨房,不许在此处碍眼。”

    “谢谢少爷,奴才吃完就过来!”冬藏闻言,立刻喜笑颜开,把筷子递给冬树忙退下去了。

    冬树摇摇头,当真是拿这吃货没办法。

    洛知栩不甚爱吃这些重油食物,烤肉味道再鲜美,他也只吃了两口,就连心心念念的兔肉也只是浅尝味道,还喝了几杯甜酒去味。

    坐他对面的司韶却是拿着兔腿儿啃的正带劲,洛知栩忍不住翘起唇角,几下功夫就和司韶对上眼儿了,两人都愤愤哼了一声,继续专注自己的事。

    眼看着桌面上的吃食换了一茬,冬藏竟还不曾回来,洛知栩不由蹙眉:“冬树,你去瞧瞧冬藏,猎场大,帐房又多,他别是走错了。”

    “是。”冬树临走时不忘给夏柳使眼色。

    冬藏得去小厨房拿肉,冬树便先去了小厨房,是觉得这小子怕是会直接在小厨房吃了再回,可当他去时,厨房内留的吃食未动,也不见冬藏的身影。

    莫不是真迷路了?

    他边小声喊着边到处张望,这番作态也成功吸引了巡视的侍卫:“你是何人,为何在此绕来绕去!”

    “回大人,小的是洛世子小厮,是来寻人的,方才小的将此处找便都不曾见到。”冬树说。

    “原来是洛世子的人,既如此,我便喊两个兄弟随你一起找吧。”

    “多谢大人!”

    冬树便和两名侍卫一同找寻起来,他又去了他们一通休息的帐房,里面依旧没有任何人来过的痕迹,好好的人,就像是人间蒸发一般。

    ……

    “少爷,冬藏不见了!”

    冬树匆匆回来禀报,向来沉着的脸上带着惊慌。

    洛知栩拨弄汤匙的手一顿:“不见了?小厨房和帐房都找过了?”

    “连茅房都找过了,没有。”冬树心中隐约有了不好的猜想,看向洛知栩的视线也带着忐忑不安。

    “我去找找。”洛知栩立刻起身。

    冬树赶紧拦他:“少爷,此时陛下心情尚好,若知道您为一奴才离席,想必会心生不悦!若是问起大人和王妃,怕他们也难以对答!”

    “也罢。”洛知栩想也是,今生已与前世大相迳庭,冬藏必定不会再出事。

    只是,他刚一坐下,就心生不安,胸口彷佛有一只手紧紧攥着,让他不得不揪心。

    “不行!我得去找他。”洛知栩站起身匆匆离开了。

    夏柳赶紧追了上去,冬树则是稍作停留,向洛王和王妃解释一番,也匆匆追上去了。

    尽管冬树说过帐房这边遍寻冬藏无果,但他还是按照可能的地方全都找了个遍,甚至亲自进茅厕去找,都不曾找到。

    不知为何,洛知栩的视线猛地落在数日前围猎的山林中,他有一种直觉,冬藏一定在那里面!

    “我去山里找他!”洛知栩说着就去马厩牵马。

    冬树和夏柳齐冲过去跪在他面前:“少爷,此时天色已晚,您若是真担心冬藏,明日再寻便是,此时进山,怕是会有野兽!”

    “正因如此,我才必得早些找到他!让开!”洛知栩说完见他们还跪着,唇瓣紧抿,咬了咬牙,厉声道,“早知你们养不熟,日后便从哪来滚哪去!滚!”

    洛知栩快速穿过他们从马厩牵了马,飞奔向山林中。

    夏柳侧头看冬树:“必不能让少爷只身前往,我先过去,你快去告诉王妃!现下怕是无人能拦住少爷了!”

    马厩内也有专给下人用的普通马匹,随便牵了一匹便跟去了。

    “冬藏!”

    洛知栩骑进山林,拽着缰绳,边走边喊。

    片刻,夏柳也跟来和他一同查找,只是他们在浅处遍寻无果,便再次往深处去。

    越往里,洛知栩莫名觉得有一丝腥气飘在鼻前,夏柳亦是察觉到了,忙牵着马上前挡在他面前。

    为保安全,两人翻身下马,徒步向前,夏柳在他前面,突然停下脚步,她颤抖着声音拦住了洛知栩:“少爷……奴婢看过,前面没有,咱们去另一方向查找吧。”

    洛知栩瞬间察觉到不对,推开夏柳就往前走:“他向来胆子小,就爱动嘴巴吃东西,这么晚来到这种地方,肯定吓坏了……”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里面还夹杂着一丝哽咽,肩膀都颤抖起来。

    方才还嘴馋想吃肉的少年,此刻正倒在血泊中,身上的衣物也已然被锋利的东西撕碎,上面的爪痕肉眼可见。

    “他……”

    夏柳快速回神,跑上前查看,手指探到他鼻前,旋即破涕为笑:“少爷,还有气息!”

    “带他回去……”洛知栩眨眼,将眼底的滚烫逼回去。

    他亲自上前蹲下,不顾血腥脏污,将冬藏抱起来,不知是不是错觉,他总觉得怀里的少年轻飘飘的。

    冬藏前世便因他而死,他以为今生脱离前世轨迹,便不会再发生这种事,可他低估了有心人的恶意,无法对他下手,便对落单的近身小厮下手。

    这些人,可恨!可杀!

    “出什么事了!太医!快传太医!”梁雪虞厉声。

    侍卫们立刻上前要接过洛知栩怀里的冬藏,他微微侧身,哑声:“我自己来。”

    他将冬藏放置在自己榻上,干净整洁的床铺瞬间被血浸染,洛知栩垂眸看着自己的双手,亦是一片血色。

    太医刚走上前,洛知栩便欲后退,可谁知,手却突然被抓住了,他愣愣看去,就见冬藏不知何时睁了眼,他慢吞吞道:“奴才……什么都没、没说,没有背、背叛少爷……”

    “我知道,我信你,少爷不信你信谁呢?”

    洛知栩泣不成声。

    第69章 发泄怒火

    冬藏说完那句话后便彻底昏死过去,他失血过多,身上的伤口又过于惨烈,太医们甚至有些无从下手,偏偏洛王府在一旁虎视眈眈,便是不好治,也得拚命治。

    洛知栩死活不愿离开自己的帐房,他甚至自己搬了把椅子坐在帐房外,铁了心要等到冬藏的消息。

    他屈膝抱着双腿,整个人缩在椅子上,洛知铭则是站在他身后,做他的靠背,他第一次在外人面前这般不顾形象,是为了一个小厮。

    这大概是其他人想破头都不会明白的事。

    “我不该给他留吃食的,不该让他自己去,帐房这边当时没有烛光,他也不曾拿火把,我就让他只身去了,他比我还小一岁……”

    洛知栩难受的厉害,就说着,眼泪扑簌扑簌的掉,不管如何看,这件事的责任都在他,那些吃食,他本可以等烤肉宴会结束再领他去,或者让冬树陪他。

    可他一件都没想到。

    冬藏今年才十五岁,连生辰都不曾过,成日里只知道吃好吃的,可在美食前面排着的永远是他。

    可洛知栩该庆幸的,前世冬藏死的更加惨烈,那样一个孩子,即便是被野狗啃食,却依旧死死攥着一个馒头,怕他在牢狱中吃不饱,特意偷偷藏了带给他。

    最爱吃的他,前世落入了畜生口中。

    “不怪你,是那暗处之人狠毒。”洛知铭轻声安慰他,尽管他明知道对方此刻什么话都听不进去。

    狠毒?

    “正是,因我不够狠毒,所以他们人人都想狠踩我一脚,想将咱们洛王府置于死地,皇家凉薄,谁都信不得……”他呢喃着。

    冬藏总会在他想做某些事时面露不忍,可现下他想问问:你的不忍心,害你至此,你可还会心存善念?

    但这个问题不需要回答,他知道。

    “知知,此事陛下已经派人去查,定会给你和冬藏一个交代,你安心去我帐房休息,哥哥替你在此处守着可好?”洛知铭心疼他被风吹冷的手指,更心疼他那张被眼泪冲洗的脸。

    “不。”他倔强回答。

    洛知铭劝解不得,只好示意随从将大氅拿来给他披上,陪着他在冷燥的夜里等着。

    此事过于恶劣,猎场内的侍卫也都站在了明面上护驾。

    冬藏是要去小厨房的,好端端的自然不会在黑夜前往有野兽的山林,要么是被强行掳去,要么便是被打晕带去,但结合冬藏说的话,显然是有人对洛知栩怀恨在心,想让冬藏背叛他。

    是威胁,亦是震慑。

    说来说去,还是有人心怀不轨,这要梁帝如何能安枕?

    秦御快步走来,走至洛知栩面前时,他甚至能感觉到斗篷扇起的冷风,他蹙眉:“怎么还未去休息?”

    洛知铭对他摇摇头。

    秦御冷下脸,语气不善:“在此处等与在帐房等有何不同,左右都是心肝焦急,无人阻挠你担心他,可你也该瞧瞧身侧担心你之人!”

    洛知栩茫然抬眸,微微侧头就见洛知铭衣着单薄,修长带着薄茧的手已经被风吹的通红,脸色也微微有些白。

    他惶恐起身,不安的看着洛知铭:“哥哥……”

    “无事,你若想在此处等,我陪你就是。”洛知铭不想看他这般惊慌,忙伸手拍他后背,“手暖和的。”

    洛知栩半信半疑将他的手握在掌心,和从前不同的是,这次他的手是暖的,哥哥的手是凉的。

    他垂眸,掩去眼底还未消退的眼泪,牵起唇角笑:“我有些累了,想去睡觉。”

    “好,那哥哥抱——”

    “本王来,洛大人也请去休息。”秦御接过他的话,利索将人抱起,然后快速朝自己帐房走去。

    洛知栩靠着他肩膀,轻声道:“冬日里闻薄荷,有些凉意。”

    “那本王回头换个,你喜欢什么?”秦御轻声问。

    “桃花,喜欢桃花。”

    他合上眼睛沉沉睡去。

    洛知栩已经许久不曾梦到前世了,梦里依旧是一片血色,他梦见父母被斩首吊于城门示众,又梦见长兄失去口舌四肢,还看见二哥被万箭穿心跪地哀求,还有冬藏……

    入目皆是残肢断骸,他哭喊,他哀求,他怒骂,却得不到回应。

    他撞过墙,割过腕,咬过舌,想用一切办法去下地狱,都不曾奏效,每一次睁眼都是牢狱里,每一次都是。

    帐房内的抽泣时不绝于耳,时而轻声啜泣,时而呜咽哭嚎,每一声都是压抑在心中的难过和悲痛。

    秦御不能理解,一个小厮居然能让他这般崩溃,还是说,其中发生了其他他并不知晓的事?

    但,那更不可能。

    从很久之前,洛知栩的一举一动便都在他的眼皮底下,他觊觎的至宝,怎会允许被他人染指?

    洛知栩睡的并不踏实,时常将自己抽泣醒,娇养大的公子哥,着实脆弱的厉害。

    “……哥哥呢?”他睁眼便哑声寻着。

    秦御脸色微沉,压下心中的不快,轻声道:“已经夜深,本王让他休息了,他在自己的帐房很好,御林军会轮番守夜,无需担心。”

    “哼。”他应了一声,再次翻身躺下,身体却往里面贴着,身后露出的空间能再躺下一个。

    秦御会意,他褪去外衣,从后拥着对方。

    面前是不透风的帐,身后是宽有力的臂膀,洛知栩再次沉沉睡去。

    翌日。

    经过一夜的排查询问,最后查出伤害冬藏的凶手是膳房的帮厨,据他自己所说,他心悦冬藏已久,数次与之示好都不曾得到好脸,便起了杀心。

    “他是这般说的?”洛知栩双目猩红,嗓子沙哑的不像话,他嗤笑一声,倒是比昨夜冷静许多,“那人在哪?”

    “已经暂时关在牲畜笼中。”冬树说。

    这般说辞,别说洛知栩不信,就是烧火的下人都觉得是胡说八道,他一个帮厨,敢在皇家重地做出这种天理不容之事,谁信?

    “我去瞧瞧。”他得去看看,这信口开河之人,到底有多硬的骨头。

    陛下不曾处置那帮厨,到底也是有洛知栩在的缘故,冬藏只是不起眼的小厮没错,可让洛知栩这般在意,就断不能轻易揭过。

    洛知栩赶去时,那帮厨还在笼子中蜷缩着,看着倒是手脚齐全,不曾用刑。

    视线从帮厨身上掠过,他看向守着的侍卫,嘲讽道:“怎么,你们手中的长刀都是摆设吗?”

    “世子息怒!陛下说此人全交于您随意处置,因此小人不敢随便动手!”他们摸不准这位世子的脾性,不确定他要如何处置,怕若是他们下手狠了,世子会不能好好惩罚。

    洛知栩冷哼一声:“拿把铁锤子来。”

    “是。”

    一名侍卫给他搬来椅子,另一位则是去给他锤子来。

    洛知栩坐在椅子上,看着那把锤子轻飘飘道:“去,照着他的脚砸,本世子要听到骨头碎成渣的声音。”

    话音刚落,侍卫愣住,连被关在笼子里的帮厨都怕了,他突然冲到笼子边,开始剧烈摇晃,大声呼嚎着:“大人饶命!大人饶命啊!奴才知错了,奴才再也不敢了,奴才不曾对他用强!您饶命,饶了我吧……”

    “还不动手?”洛知栩侧目,“等着本世子求你们吗?”

    两名侍卫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的眼睛中看到恐惧,他们已经预料到了接下来可能要收到的命令,从脚往上直到脑袋,怕是都要被敲碎了。

    洛知栩脸色未变,眼神却陡然一沉,他淡声道:“冬树,带下去,换其他人来。”

    “是。”

    很快便有两名侍卫将这两位拖走,然后顶替了他们的位置。

    洛知栩没说话,冬树便递给他们一个眼神,两人瞬间会意,拎着锤子便吵朝笼子里的人走去,他们配合很好,一个按着,一个开始砸。

    “不!不要!奴才知错了,奴才知错了!不!!!”

    伴随着他的嘶吼,骨头碎裂的声音亦是格外明显,原本宽大的脚掌瞬间变成瘪瘪的,碎成了肉泥。

    那帮厨连叫也不能,直接昏死过去。

    洛知栩撩起眼皮,神情很淡:“没用的东西,把他叫醒,本世子还未说算,他怎敢昏迷?”

    “是。”

    “罢了,看的甚是无趣,起开。”洛知栩走上前,秾艳的脸上挂着笑,“本世子亲自叫醒他。”

    冬树咽了咽唾液,他轻声阻拦:“少爷,此事肮脏粗鄙,若您不解气,奴才亲自来便是,无需脏了您的手!”

    “你胆子愈发大了。”洛知栩睨了他一眼。

    冬树不敢再多言,甚至下意识后退半步,他知道,他和夏柳比不得冬藏,自幼就跟着他,因此少爷对冬藏也多有照顾,甚至是当小弟对待的。

    他们昨日阻拦少爷去找冬藏,已经让他觉得他们忠心不够,若他再不能让少爷放心,怕是王爷那里也留不得他们。

    冬树将铁锤递了上去,主子做什么都是对的。

    洛知栩扯扯唇角,神情冷静的接过铁锤,然后发泄一般照着他脚踝上方的小腿砸去。

    “啊!!!”

    帮厨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本就破败的衣裳瞬间被浸湿,脸色苍白无力,眼底的恐惧几乎将他吞噬。

    “天啊!”

    先前的惨叫已经吸引了其他帐房的注意,本就已经朝这边走来,再加上方才的声音,外面的脚步声更加淩乱,人数之多足以想见。

    只是他们刚进来就被这血腥一幕给震惊到了,在他们看来,手拿铁锤的洛知栩,比地狱来的恶鬼还要可怕!

    梁雪虞脸色阴沉难看,她沉默片刻,竟是上前直接甩了他一耳光,厉声呵斥:“来人,把少爷带回去!关起来!”

    第70章 偏偏凑巧

    洛知栩这暴力血腥的行为让所有人瞠目,梁雪虞顾及他的名声,当即就让下人把洛知栩给架走了,只是,她已然预料到朝臣会如何参奏他。

    堂堂洛王府世子,天子外甥,竟做出这般恶劣不堪之事,不仅让官员心惊,传到百姓耳中,又不知要引起何等轩然大波。

    众人皆是震惊的看着面前的污遭,有些甚至下意识在反思,先前有没有得罪过洛知栩。

    “诸位若无事便自行散去,围在此处意欲何为?”秦御脸色不好,说话亦是不客气,丝毫不在意这些人位高或权重。

    旁人眼中,他是大梁的奸佞,是最肆无忌惮潇洒之人,是陛下最信赖的臣子,无人敢与之正面较量。

    自然,也不敢不听从他的意思,纷纷散去。

    梁雪虞看向他,微微点头:“多谢王爷仗义执言,只是此乃家事,便不劳烦王爷费心了。”

    话中的意思有数层,秦御沉默片刻,硬是没想出一句能为自己辩解的言词,他想,大概是因为,面前这位夫人,是洛知栩母亲的缘故。

    秦御默然片刻,还是识趣离开了。

    在牲畜笼发生的事,经过洛王府的敲打和摄政王府的威压,自然没人敢在明面提起,但私下里亦是将话说的够难听,但舞不到正主面前,自然也就不重要了。

    洛知栩自那日起便被禁足了,他的帐房外围满了梁雪虞的私护,只忠于公主的侍卫,是不会听洛知栩话的,即便他是洛王府最受宠的孩子。

    他并没有吵闹着要出去,在得知冬藏没有性命危险后,他的情绪就平稳了很多,或者说,本就是稳定的,只是那时候怒火上头,总要有个发泄口。

    不管那帮厨是谁的人,但他将冬藏带至山林是事实,就难逃一死。

    洛知栩微阖眼睛,静等着梁雪虞来给他送饭。

    片刻后,侍卫掀开帘子,梁雪虞端着餐盘进来,已经入秋,她从那边过来饭菜温度就已然差不多了。

    “该用午膳了,此事惊着了世家,必得让你先暂且不出现在他们面前,将此事先淡下去。”梁雪虞轻声说,“陛下已经答应严查,撒气也该有个限度。”

    洛知栩抿唇:“我眼下并未闹性子。”

    梁雪虞闻言看向他,确定他不曾说谎后,应道:“那就等过阵子再放你出去,今日之事你做的太过,想来年下回京,你便要成为那些朝臣奏摺上的常客了。”

    “我知道。”洛知栩轻声说。

    与往昔不同的是,他穿着白色里衣,眉眼间照旧神情飞扬,只是带了些先前从不会有的沉静。

    梁雪虞自认,这并不是她想看到的样子,可每个人都需要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便是洛知栩也不能例外。

    看着他用过膳,梁雪虞叮嘱了几句便离开了。

    洛知栩坐在榻上,长舒一口气,只觉得疲累不堪,从那晚后,他已经有数日不曾睡过安稳觉了。

    他倒是想向秦御服软,可也得对方能进他的帐房才行,连他近身伺候的人下人都不能进来。

    不知要被关到何时了。

    洛知栩胃口不佳,即便日日都在帐房内吃了睡,睡了吃,身体还是一日日消瘦下去,每每看到他的模样,梁雪虞都想将他轻轻放过,可再转念一想,便又忍住了。

    日子便这般一日日过去,那名帮厨最终被陛下赐死,但他背后之人却是什么都没问出,不知该说其心性坚毅,还是幕后黑手远虑。

    随着冬狩的日子到来,洛知栩在历经一月的禁足后,终于被放了出来,只是冬狩不比秋狝,他们还要赶着回京,否则就得在梁京城外过春节了。

    因此,冬狩之后没几日,便直接返程回梁京了。

    在近年下时,马车队彻底归京,护送陛下回京城后,其余世家野兽各回各府,开始准备新年事宜。

    但在一件事上产生了小分歧。

    “生辰是在外过的,并不曾尽心操办,如今回了城,自然得为你好好补上。”洛知泠说,既是要过,那就得办的热闹些,省的外面人都盯着洛知栩,猜测他是不是失了洛王夫妇的宠信。

    “二哥,我不甚在意这些,眼下还是过年要紧。”他只是不希望再因为自己麻烦了,该做什么做便是,何况,兄长们的生辰,除了及冠,就不曾大办过,他也不愿再那么特殊。

    洛知泠看了一眼梁雪虞,不吭声了。

    任谁都瞧得出,自从禁足后,洛知栩就似从前那般爱玩爱闹了,他像是再无斗志的断翅鸟,只想在笼子里吃喝睡觉,不愿再看外面的世界。

    偏偏,这是他自己的选择。

    “我先去休息了。”洛知栩起身,对厅里的人微微点头,离开了。

    冬藏已经无甚大事,也确实从他口中知晓,那晚事是帮厨所为,他打不过满身横肉的帮厨,只能由着他将自己拖到山林中喂老虎。

    洛知栩去看过冬藏,见他还在休息着,便没打扰,转身回了自己屋内。

    “主子,厨房将热水送来了,我伺候您洗漱更衣吧。”冬树轻声问。

    洛知栩沉默片刻,轻应了一声。

    温暖的水将他包裹着,冬树小心帮他清洗着长发,之后又换了桶热水沐浴,洛知栩让他退下,自己缓缓沉进了水里。

    他尽可能将思绪全都放空,什么都不去想,即便置身水中也无欲无求,太累了,他很想睡觉。

    一息一刻过去,水面再无任何动静。

    突然,房间内穿出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洛知栩便被一双温厚有力的大手拖了出来,他闷咳两声,茫然睁眼,随后瞪大眼睛:“怎么,你在这?”

    “疯了?嗯?还要闹到什么时候?要淹死自己,浴桶里的水怎么够?”男人衣裳被水打湿,怀里还抱着光溜溜的人,但脸色和语气实在不好,那样子莫名让洛知栩觉得有些冷漠。

    他喃喃出声:“我太累了,很久不曾好好休息了。”

    “那也不该是在水中睡觉。”秦御扯过旁边的布巾将他裹住,再用另一张布巾为他擦拭头发,“我陪着你睡,闭上眼睛。”

    洛知栩乖乖照做。

    秦御用内力将他头发弄干,自己身上的衣裳也是毫不留情的丢在地上,他似是想到什么一般,抬眼去看,对方的换洗衣物不再似从前那般张扬了。

    这不是他想看到的。

    “为何会睡不着?梦魇了吗?”秦御轻声问着,猜的倒是半点不差。

    “嗯,烦得很。”洛知栩闷声说着,语气中带着些倦怠,但他依旧睡不着,像是差些什么。

    秦御微微凑上前,在有后脖颈处轻轻落下一吻,低声问了什么。

    身前的人先是一愣,旋即缓缓点了点头,是得用些特殊的手段才能睡着,如果是和秦御,他完全没有问题。

    事后,洛知栩确实是累昏过去的,什么铺天盖地的血色,什么剜眼割舍砍头,都没进到他的梦里……久违的,睡了舒服的一觉。

    等他再醒来,屋内已然没有对方身影,但身上干燥舒适,屋内也没有怪异气味,便知晓对方收拾过了。

    他翻了个身,透过窗纸,屋外的天已经黑沉了,怪不得屋内都点了蜡烛。

    “冬——冬树。”

    “主子,您叫我。”冬树一直守在外面,闻声进来,“小厨房已经准备好晚膳了,您现在用吗?”

    “嗯,他何时离开的?”洛知栩问,不用想也知道冬树一直守在外面。

    冬树:“您睡下半时辰后便离开了,是陛下有召。”

    召?

    洛知栩挑眉,说来秦御当真是得宠,陛下对他这般宠信,可秦御的敌意又是从何而来,他看的分明,对方压根不是真的为皇室卖命。

    兜来转去,大概还是和他的身世有关。

    秦御的身世啊……

    不能问,不能查,否则便会有争吵,他不太想和秦御吵架,便是吵赢,也是两败俱伤。

    见他不再问,冬树便让人将饭菜端来,洛知栩便窝在棉榻上用了晚膳。

    睡的好,心情自然也不错,只是洛知栩并未想到,他的好心情一夜便被无情打碎了。

    虽说他早便知晓,单单禁足根本无法对梁琮有任何实质性的伤害,但他万万没想到,提出将梁琮放出来的人,不是皇后,不是何家,而是秦御!

    那个昨日还和他缠绵床榻之人,当晚就以这种方式刺了他一刀,实在好笑。

    但他也不是不讲理之人,擎等着秦御来与他解释,只是他在棉榻上等了一夜,都未曾等到那位高权重的摄政王。

    翌日。

    洛知栩派冬树去外面打探,却得知摄政王昨夜便领了差事,连夜离了梁京城,据说是要为陛下查找什么宝物,归期未定。

    偏偏就这么凑巧。

    秦御的意思他不得而知,但思来想去还是该给对方基本的信任,他会将自己的疑心,全都保留到秦御回来与他解释,但在这之前,他得先掌握太子府的动向。

    这自然少不了京兆府为他做事的那几个侍卫。

    洛知栩直接去了京兆府,随便看了看,点卯过后便直接上街了,而后几人便直接聚在何赵家酒楼了。

    “世子,这段时日您不在,不过梁京也没发生什么大事,但兄弟几个不敢不严谨,就将每日的所看所闻全都记下来了。”一侍卫说着从胸怀里掏出一个本子,“小的念给您听。”

    太子一直安分守己,解除禁足后也没乱跑,还拒绝了要上门的谋士。

    京兆伊杨鸣偶尔会去太子府,碰壁。

    回京后,宸妃派人去睿亲王府。

    李贵妃让人送礼给姚府。

    “等等,杨鸣去太子府做什么?”洛知栩微微眯起眼睛。

    杨鸣一直是梁琮暗中的走狗,前世他也是被下狱后才知晓,怎的今生这般快暴露?